仿佛隻是一刹那,劉耀德便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卑鄙無恥的洋人不就是迫切想從他劉耀德手裏弄到銀子嗎?好啊!我劉耀德偏偏不讓你稱心,看你洋人還耍什麽鬼把戲!


    於是,劉耀德冷笑著,迅速而悄然的目光,無聲地從綁匪頭目的臉上滑過。 盡管他很無奈,可他清瘦無助的身體裏,仍透著尊貴和至傲,就像一頭獅子,即使讓他去死,他也是臨危不懼的高傲死去。


    “怎麽?”綁匪頭目粗暴地捏著劉耀德的下巴,用力向上托著,迫使劉耀德仰起頭。 於是,他便像觀賞一件動物一樣,端祥著劉耀德的五官,惡聲而沉穩地說,“你冷笑什麽?是不是不準備活命了?”


    “我死了,你一兩銀子都拿不到。 ”劉耀德極力忍受著被綁匪頭目捏疼的下巴。


    “威脅我?”綁匪捏耀德下巴的手,猛然加重了力度。


    “不敢!是好漢在威脅我!”劉耀德知道了對方的幕後人是誰之後,心裏像吃了隻蒼蠅一樣惡心。 眼前的綁匪們,假如他們隻是單純為了銀子而綁架自己,他劉耀德還免強能接受,可現在,這綁匪是因為受洋人的唆使,怎不讓他痛心疾首呀!


    “你到底想怎樣?”綁匪氣急敗壞地問。


    “這話應該我問你。 ”劉耀德的雙眼始終都與綁匪頭對視著。


    “我要六十八萬七千五百兩白銀。 ”綁匪極力忍耐著劉耀德。


    “你要銀子的手段和方式讓我不舒服。 ”


    “是嗎?”綁匪突然鬆開劉耀德地巴,又帶著慣性的猛地推了劉耀德一把說。 “這不是還有商量的餘地嗎?”


    劉耀德冷不防地被猛推一把,坐立不穩,差點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引得一旁的幾個綁匪的哄然大笑。


    “這室內唯一的一把交椅,而我卻讓你劉大東家坐著,那麽我問你,劉大東家還想讓我如何善待你呢?說出來吧,看我能做得到不。 ”綁匪圍著劉耀德。 緩緩慢慢,殺氣騰騰。 而又沉著冷靜地踱著步。


    劉耀德隻想拖延時間,拖到家裏人知道他被綁架為止。 他這樣做並不是他是守財奴,把銀子看的比命都寶貴,而是他不想讓對方這麽快這麽順利地拿到這麽多地銀子。 常言說,錢難掙,屎難吃。 他劉耀德雖是在原首富,可他的每一文一兩銀子。 都是店夥計和店掌櫃付出想像不到地辛苦才掙到的。 所以,即使堅持到最後,綁匪替洋人從他手裏拿到了銀子,他也讓對方在某種程度上付出些代價。


    有了這些想法,所以,劉耀德不急不躁,不氣不惱,隻是尊傲地微閉雙眼。 將頭kao在椅背睛,安祥的似乎睡著了一樣。 他就這樣閉著眼睛,準備與綁匪們用口舌周旋,能拖延多長時間就拖延多長時間,他在心裏估計,如果明天家裏發現他還沒有回家。 就會知道他遭受了危難。


    劉耀德想著想著,突然之間,他感到身體有點不對勁:渾身發冷發困,哈欠連連,全身上下像有無數個小蟲在噬咬著他一樣難受,並且,他眼睛也不聽使喚地開始潮濕起來。


    劉耀德心裏陡地一驚,閃電一樣坐直身子,臉上洶湧著不知所措,心裏暗叫著“不好”。 他知道自己犯煙癮了。 隻想著與綁匪周旋呢,怎麽把這茬事給忘了呢。 劉耀德想到這裏,已開始不由自動地哆嗦起來,眼睛也像野獸一樣遊離不定,恐慌不安。


    劉耀德從吸食鴉片那天起,因為家裏的鴉片充足,他從沒有遭受過煙癮的折磨。 但是,他卻見過別人遭受煙癮折磨時的狼狽和痛苦不堪。 所以,此時此刻的他,突然驚慌起來,不住地在心裏警告自己:你一定要堅持住,因為你是在原首富,因為你是劉大東家,因為你是青霞地丈夫,因為你是劉耀德……。


    盡管劉耀德的心裏不停地警告自己一定堅侍住,可他仍然鼻涕橫流,淚水漣漣,並且全身上下開始痛癢難忍,特別是頭顱,像被cha入一根細針一樣,細微鑽心的疼痛,讓他苦不堪言。 此時此刻,他雖說極力承受著煙癮的折磨,但他的心裏非常清醒:現在應該是黎明時分了,因為他每天都在這個時候複發煙癮。


    綁匪突然發現劉耀德的異常表情和動作,以為他身有急症,便急忙扶正他的身體,驚慌不安地問:“劉大東家,您哪兒不舒服?”


    如果劉耀德真的死在他們手裏,那他們很可能拿不到一文錢了。


    被綁匪關心地一問,劉耀德堅持地底線像洪水破堤,一泄千裏。 立時,他突然像一隻饑餓難忍的狗,一把抓住綁匪頭目的胳膊,近似哀求綁匪頭目:“快快快,快給我弄些福壽膏來……”


    劉耀德像個走投無路的乞丐一樣,苦苦哀求著綁匪,剛才那個孤傲至尊的劉耀德,與現在苦苦哀求綁匪的劉耀德判若兩人。


    “福壽膏?”綁匪雲山霧照一樣地迷糊。


    “哦,就是大海!”劉耀德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透著饑餓難忍。


    “大海?”綁匪仍然不明白。


    “哎呀,就……就是鴉片!”劉耀德很無奈,終於說出了他認為很難聽、很俗陋的‘鴉片’二字。


    綁匪頭目先是一怔,繼爾“哈哈哈”大笑。 一旁的幾個小綁匪也忍不住狂笑起來,甚至笑得不能自持,歪倒在地。


    綁匪們的笑聲,像尖針一樣,刺紮著劉耀德的耳膜,他像受了極大的侮辱一樣,猛然清醒了一些。 於是。 瞪大雙眼地他,極力忍受著煙癮的折磨,像野獸一樣,野蠻而仇恨地瞪視著眼前的綁匪們,惡聲惡氣地說:“快與我福壽膏來抽!”


    也許是劉耀德地樣子太恐怖了,綁匪們地笑聲戛然而止。 綁架頭目先是一怔,然後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紙和筆墨。 遞給劉耀德:“劉大東家就這麽想吸鴉片嗎?那就快寫吧,六十八萬七千五百兩銀子。 少一兩也不行,你家人那邊給銀子,我這邊立即放人。 ”


    “先與福壽膏!”劉耀德一把推開綁匪頭目地手,怒目而視地說,“我劉家有地是銀子,我可以滿足你提出的條件,給你六十八萬七千五百兩。 但你必須將我侍候地舒舒服服的,讓我心甘情願地把銀子給你,我現在需要吸食福壽膏,你先滿足於我,我再滿足於你,公平交易……”


    劉耀德盡管被煙癮折磨的生不如死,但他的心裏還在堅持最後的自尊和高傲,並在心裏發毒誓。 決不敗給對方,即使給他們銀子,他們必須先與我福壽膏抽。


    “你現哪還有資格與講條件,我偏不與你鴉片抽,你劉大東家就是鐵打的,我也看你能堅持多久!”綁匪說罷。 一揮手,綁匪們便呼啦一聲,帶上房門離開了。


    綁匪們一離開,劉耀德再也堅持不住了。 此時此刻,他的頭像裂開一樣地疼痛難忍,渾身上下,像伏滿了厚厚的一層蛆蟲,不停地啃噬著他的皮肉,噬吃著他的肌膚,甚至鑽進他的肌體。 正不停地啃噬他的五髒六腑。 他隻感到一陣陣鑽心的疼痛。 隻感到亂箭正穿cha他的身體,他全身上下。 裏裏外外,像針紮火燒,像生剝他皮,像活吃他肉,讓他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自出生到現在,從不知“窮”為何物地他,尊貴至傲的他,榮耀滿身的他,光芒繞繚的他,此時此刻,第一次品嚐到了什麽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滋味。 於是,一時失去理智的他,像一個瘋狂地惡魔,像一頭殘忍自殘的野獸,呼一聲從椅子上騰躍而起,一頭向牆壁上撞去。


    離開的綁匪頭目並沒有遠去,他就隱在門外的暗處,從門縫裏觀察劉耀德,想看一看傳說中的中原首富,在獨自一個人呆的時候,與一般人有什麽不同沒有,有什麽不尋常的舉動沒有。 可當他看到劉耀德為了逃離煙癮的折磨而撞牆時,嚇得心驚肉跳,破門而入。 可當走到劉耀德跟前時,劉耀德早已滿臉是血,昏厥過去。


    大驚失色的綁匪,突然像個戰敗者一樣氣急敗壞,他無可奈何地蹲在耀德身邊,暫時低下了強盜的頭顱,收起了殺氣騰騰地目光,恐慌地吩咐隨後進來地小綁匪,將劉耀德抱在椅子上。


    眾匪賊一陣手忙腳亂,其中一個小綁匪從上麵拎下一桶透心涼的清水,高高舉起,順著劉耀德地頭,嘩地倒了下來。 水,濕透了劉耀德的散亂的發辮,濕透了他血跡模糊的清俊的臉,濕透了他降紅色的錦袍,也濕透了他突然出竅的靈魂。 靈魂喜歡潮濕,當看到潮濕之後,便又戀戀不舍地回到了耀德的身體裏。 於是,劉耀德緩緩地睜開雙眼,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綁匪,像剛從遙遠的地方突然來到陌生的這裏來。


    劉耀德吃力而痛苦地看了好一會兒,像是突然想起了前生後世,刹那間恢複了所有的記憶。 立時,隨著他的清醒,被綁架的痛苦和煙癮的折磨,像惡魔突然收複失地一樣,迅速而無聲地霸占了他的肉體和靈魂。 煙癮的折磨讓他又一次瞪視著麵前的綁匪,他怒不可遏地吼到“快與我福壽膏!”


    綁匪頭目見他剛才碰牆的慘狀,正準確備妥協,先與他福壽膏抽,可現在看到他蘇醒後的至傲眼神,像是突然受挑釁一樣被激怒了,他立時原形畢lou,恢複了匪賊的本色,眼射凶光,殺氣騰騰。 一把拿起紙和筆,步伐凶狠中透著沉穩,走到劉耀德麵前,在耀德的眼前晃了晃,惡狠狠地說:“你與家人寫好信,我立馬與你鴉片抽。 ”


    劉耀德眼巴巴地望著綁匪手中的紙張,像是望著福壽膏一樣饑餓。 此時此刻的劉耀德,身上被煙魔折磨像五馬分屍一樣痛不欲生。 他隻感到天地之間隻有他地疼痛,隻有福壽膏,福壽膏與他的疼痛輪番在他的眼前翻滾。 但是,他失去理智的意識中,除了福壽膏,除了疼痛,那就是一點點模糊的底線。 對方先與自己福壽膏,才能與家人寫信……


    他的靈魂在自體深處大聲呐喊:要堅守自己的底線。 必須堅持,否則,你劉耀德將一無所有。


    靈魂地呐喊似乎給他的體內注入了無窮地堅強,於是,他握緊拳頭,不去看綁匪手中的紙張,冷不防地一躍而起。 再次像瘋狂的野獸一樣向牆壁撞去。


    小綁匪們一擁而上,死死把他拖住。 在綁匪頭目的一令下之中,劉耀德被綁匪們捆了個結結實實。


    被捆住的劉耀德瘋狂地掙紮著,用嘴撕咬著所能咬到的一切,哪怕是臭鞋爛襪,椅腿便盆。 當綁匪們將所有的物都讓遠離劉耀德之後,劉耀德便像一個吃不東西地餓狼一樣,張著嘴。 伸著舌頭,瘋狂地啃交tian噬青磚地麵。


    綁匪們個個驚惶失措,全都遠離劉耀德,貼著四周的牆壁,恐慌地站立著,不知如何製服麵前的劉耀德。 突然。 一個膽大的小綁匪從角落的亂物中翻出一個被丟棄的金屬燭台,故意惡作劇地把燭台的一端伸進劉耀德正張著的嘴裏。


    劉耀德毫不躲避,而是在金屬cha到他嘴裏地那一刹那,頭顱用力向前,讓金屬深深地cha進自己的喉腔。


    立時,所有的綁匪都目瞪口呆,他們心驚肉跳,凝固了所有的表情和動作,像看到了地獄裏最恐懼的畫麵一樣,表情扭曲。 神態嚇人。


    綁匪頭目緩過神來。 吼地一聲,憤怒地一把扯過小綁匪。 一頓拳打腳踢,把他往死裏狠捧。


    終於,綁匪頭目動了惻隱之心,他的心中似乎被什麽東西咬了一下難受,於是,他緩步走到劉耀德跟前,慢慢蹲下身,用手擦試著劉耀德嘴上地血水,不無心痛地勸告說:“劉大東家,你何必這樣呢?六十八萬七千五百兩銀票像還是拿得起的,常言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怎麽這樣的頑固,白白遭受了這麽多的罪,到頭來銀子還不是一文不少嗎?我真是弄不明白,你先寫信,與我先給你鴉片抽,這不都一樣嗎?你是不是想耍鬼計,待吸過鴉片之後,精力充沛了,好接著與我往後拖延時間,是不是?”


    劉耀德大口大口地吐著血水,麵目扭曲而猙獰,用含糊不清的語句說:“你一直都是這樣看待身邊的每一個人的嗎?我們商人可是“信”字當頭,你如果不相信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


    綁匪頭目無可奈何地站起身,在原地徘徊著,顯得猶豫不決,他看看躺在地麵上的劉耀德,又掃了一眼麵前的綁匪們,感到站著地自己,根本就不是躺在地麵上地劉耀德的對手。 他惡狠狠地又看了看劉耀德,終於示意小綁匪們上去,拿早已準備好地鴉片與劉耀德抽。


    劉耀德強忍住生不如死的痛苦,像抽風一樣從綁匪手裏接過燃好的煙具,一抖三晃地抽食起來。


    還沒等劉耀德過足煙癮,綁匪頭目便把紙筆遞到了他手裏。 耀德明白綁匪,也放下手中的煙具,拿起筆在信紙上寫到:


    母親大人並吾妻青霞:


    郎齋昨晚看戲歸來,突遇幾個綠林朋友,盛情相邀之下,不容朗齋拒絕。 不過,郎齋現平安無事,切莫牽掛。 速備銀票六十八萬七千五百兩,交與送信人,朗齋才能安全無恙,回去與家人團聚。


    劉耀德寫好,一抖信紙,塞進綁匪頭目的手裏說:“拿去,我劉家有的是銀子,你侍候我抽福壽膏,我理應給你銀子,這是天經地意的事情。 ”劉耀德說著,將披頭散發的頭顱高高昂起,他的儀表容顏雖破敗淩亂,但那威然的氣度,那尊貴的神態,那勝者的風範,就像一位經過了挾山超海之難,臨淵屢冰之險,浴血奮戰之危的強者,現終於大獲全勝一樣,他渾身上下噴射身勢不可擋的自豪和高傲。


    劉耀德終於戰勝了煙癮,堅守了最後的底線,帶著勝利者的尊貴微笑,如釋重負地昏厥在地。 他永遠都是高傲尊貴的勝者,因為他是中原首富。


    握著紙張的綁匪頭目,突然凝固了所有的表情和動作,他怔怔地看著蒼黃瘦弱,披頭散發,而又傲氣凜然的劉耀德,不得不心服口服。 這就是中原首富,這就是劉大東家,你就是把他踐踏在腳下,可他仍不失尊貴和至傲,仍不失中原首富的至高風範。 即使倒下去,也是勝利之後倒下去的。


    綁匪像個牽線木偶,機械地抬起胳膊,迷茫地看著手中的信紙,突然覺到從沒有過的失敗和苦惱。 身體健壯、四肢發達的他,與昏倒在地的劉大東家相比,他這個凶惡的強匪,卻是一個失敗的強匪,是一個下賤的強匪,是一個沒有自尊的強匪……,


    若不是老大吩咐他:隻取財,不害命。 此時此刻,他真想一刀結果了麵前這個孤傲的劉大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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