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的同誌們離開後,蔣翊武又立即和幾名革命黨負責人,緊張而忙碌地為今夜子時的武裝起義做準備。 此時此刻,蔣翊武他們,也是個個熱血沸騰,沉浸在即將暴發的起義奮戰中。 他們隻等著今晚子時,轟轟烈烈的炮聲自中和門外的炮營裏打響之後,那整個武漢三鎮,將進入如何的沸騰世界呀!


    此時此刻,蔣翊武他們極力預想著今晚起義時,哪個進攻目標的難度會大一些,哪個進攻目標比較難啃,哪個進攻目標會遭遇重創……。


    盡管蔣翊武正與幾位革命黨負責人忙碌的不可開交,可他總覺得子時的起義工作,還沒有布屬徹底,總覺得還欠缺點什麽,可一時,因為心裏塞滿了起義的**,因為“起義”二字把他的整個身體都充占著,所以,他的頭腦昏昏的,卻想不起來到底欠缺什麽。 於是,他便停下手裏的忙碌,煩躁不安地走到窗前,隔著實木窗戶,眺望著外麵的黃昏世界。


    此時,已是酉末時分。 中秋的酉末時分,正是日薄西山的時候。 上午還有太陽的天空,此時此刻,也許是因為天將晚的緣故,天空好像被蒙上了一層濃濃的陰霾,沒有風,也沒有夕陽,空氣濃向稠的似乎凝固了一樣。


    送信的同誌們陸陸續續回來了。


    楊洪勝回來的時候,肩膀了多了個沉重的布褡褳。 他一進門就神秘而興奮地宣布:“這次去送信有收獲,並且。 是收獲很大!不多不少,整整二百五十顆呀!”


    盡管年輕地楊洪勝是身體高大而健壯,此時此刻,背著沉重褡褳的他仍然有些氣喘籲籲。


    蔣翊武和眾人見他如神氣,便各自丟下手裏的忙碌,嘩一下圍了上來。


    “從三十一標一個管子彈庫的副目手裏購買的。 ”楊洪勝將沉重的褡褳輕輕放在地上,邊開褡褳邊說。 “我在左隊裏當正目的時候,他是我手下。 我現在都離營這麽長時間了。 沒想到這哥們真夠義氣,就知道咱們缺這個。 ”


    楊洪勝說著,將褡褳裏地子彈亮出來。 隻見褡褳裏的子彈,閃著金屬般地威嚴光芒,像一排排訓練有素的士兵,像整裝待發的部隊,正整齊劃一地排列著。 正拭目以待地準備著,時刻都可以去衝鋒陷陣。


    楊洪勝亮出子彈,拍了拍手,左顧右盼地望著眾人,喜滋滋地說:“怎麽樣?救急兵吧!雪中送炭吧!嗬嗬嗬!”


    眾人都驚喜地蹲下來,爭先恐後地撫摸褡褳裏的子彈,那喜歡的樣子,就像撫摸自己的孩子一樣愛憐。


    “嘿!就奇了怪了!我也在軍營裏呆過。 咱倆的經曆是差不多,可這樣地好事,我怎麽一次都沒遇到過,都讓你楊洪勝給占了!給同誌們傳授一下密訣,也讓我們碰上一次。 ”劉複基拍著楊洪勝的肩膀,羨慕地說。


    “哪有什麽密訣。 ”楊洪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送信回來的途中,在大街上行走,因為急著往回趕,我沒看到他,是他先看到的我,便立即神神秘秘地迎上我,把我拉到他附近的家中,從床下麵的洞裏掏出來的。 他說這是他好不容易才從子彈庫裏掏騰出來的,讓我連褡褳一塊背了回來。 我按價給他錢。 他不要。 隻是說我們革命黨什麽時候造反了,讓我照顧他一下。 但我還是按價把錢給他留下了……”


    “什麽造反?用詞不當。 是起義。 ”蔣翊武立即糾正楊洪勝地話。


    蔣翊武的糾正,一下子把眾人引得大笑起來,蔣翊武也跟著笑。


    楊洪勝立時不好意思起來:“我在學他的原話嗎!”


    “他真是一個不錯的副目,怎麽不把他爭取過來?”劉複基問。


    “爭取了,我如果不爭取他,他怎麽知道咱缺這個,他怎麽會哀求我說,等咱們什麽時候造反了……哦不,什麽時候起義了,讓咱們照顧他呢!唉!他就是死活也不幹革命,隻是說用得著他的地方,他會幫忙的。 因為他家屬經常到我店裏購買東西,作為過去地弟兄,我可沒少讓他家屬占便宜……”


    眾人興奮過後,又接著忙碌起來。 有幾位同誌,仍然坐在角落裏,開始從事緊張而冒險的手工勞動——裝製炸彈。


    劉複基很仔細地查看了一遍給各標各營運送炸彈的祥細記錄。


    蔣翊武麵窗而立,一直在思索著思索著什麽。


    可能是因為起義事情的暴lou,可能是因為今晚就起義的緊迫緣故,蔣翊武感到有些憋悶,他伸出手,感到心情很煩躁。 於是,他重新打開剛才因為開會而關嚴的窗戶,可憋悶的感覺一點也沒有減輕。 於是,他回轉身,望著正坐在地麵上忙碌的幾名革命黨人,心情沉重地說:“空氣很濃稠,今晚會不會下雨呀?”


    “如果下雨,倒真是天助我們呀!”一名叫王憲章的革命黨人抬起頭,正蹲在地上,整理起義時所需用的旗幟。 他聽到蔣翊武如此說,便躬身站起,使勁仰伸著頭向窗外觀著。


    “下雨?不好吧,如果下雨了,我們地炸彈就引爆不了。 ”革命籌備員彭楚藩,蹲坐在角落裏,正配合楊洪勝配製炸彈,聽到王憲法章說下雨是好事,便不無擔心地說。


    “我們地炸彈引爆不了,那些滿清的狗子們,他們地槍炮也照樣打不響?那我們隻好和他們單挑了!這樣的話,我們的炸彈就全省下來了,嗬嗬嗬!”坐在彭楚藩對麵的楊洪勝,正全神貫注地把彭楚藩配製好的炸藥。 再配裝成炸彈,他每配製一枚,便愛不釋手地握在手裏,很忘我陶醉地作引拉的動作,然後才放在麵前那排摞得整齊的炸彈堆。 當他聽到彭楚藩和王憲章的一對一答,又望著自己麵前的炸彈,是滿臉的欣慰和自信。


    蔣翊武聽著他們對答。 望著楊洪勝配裝炸彈的陶醉樣子,他昏沌地頭腦。 便豁然開朗,猛然想起了今晚起義的欠缺:那就是剛才劉複基所說地,有幾個標營還沒有送去子彈和炸彈。 於是,他猛地一拍桌案,大聲說:“我們左思右想,千布置的萬準備,可還是把有些很重要的事情給遺漏了!”


    立時。 房間裏的革命黨都同時望向他,聽他接著往下說被遺漏的重大事情。


    蔣翊武沒有接著往下說被遺漏的重大事情,而是激動的直接命令他們說:“你們,都放下手裏地工作。 ”


    眾人立時停止了手裏的忙碌。


    蔣翊武又麵向劉複基說:“堯澄,你剛才不是說,還有幾處標營沒有送去子彈嗎?現在立即分頭到那幾個標營去送炸彈,我們真渾呀,這起義起義。 沒有炸彈怎麽起義,難道說讓我們的同誌挺著胸膛,赤手空拳,讓滿狗子們打嗎?這槍裏的子彈不充足,這炸彈總得給他們送吧!啊?”


    “哦!”屋裏的人立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這真是最重大的事情了,竟然漏了幾處標營沒有送炸彈。 於是,眾人們立即起身,各自找了盛炸彈的安全物具,裝上炸彈,趁著傍晚的渾濁夜色,出去了。


    而楊洪勝,看到別地同誌都背著炸彈出去了,便急忙在屋裏尋找裝炸彈的物具。


    可他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合適的物具。 當他的目光無意之中從桌案上掠過時。 看到一排排的子彈。 猛然想了了背子彈回來的褡褳,於是。 他急忙開始翻找他剛才背子彈回來地褡褳。


    可是,他在房間裏翻天覆地的尋找個遍,隻有子彈堆在桌案上,而裝子彈的褡褳,卻不知去處。 經詢問,才知道是被其他同誌先下手為強給用了。 可他實在又找不到裝炸彈的合適物件,便靈機一動,跑到樓下,向房東太太借了一個婦女上街買菜用的小竹藍,興高采烈地跑上樓,將炸彈一枚枚放在竹藍裏,複又跑到樓下,在垃圾堆上撿了幾片白菜葉跑上樓,撒蓋在炸彈上,然後,他很欣賞地望著自己的傑作,深為自己的創造而得意。


    楊洪勝正要挎著自己精心創作的傑作,下樓而去,正在一旁核查起義計劃的蔣翊武立即上前,一把將他攔住說:“鴻盛,你要幹什麽?你就這樣去的工程營給吳兆麟送炸彈嗎?”


    “怎麽了?這可是我精心設計成這樣地。 ”楊洪勝躊躇滿誌,被蔣翊武這猛一問,便滿臉地迷惑。


    “你這樣人高馬大的健壯男人,卻挎著這樣一個小竹藍,上麵放地還是垃圾菜葉,如此不倫不類的樣子,連大街上的路人都懷疑你的行為,萬一被工程營的滿狗發現了怎麽辦?”蔣翊武擔心地問。


    “那怎麽辦呀?我實在找不到物具了。 ”楊洪勝一臉的無可奈何。


    “也學他們,把衣服拖了,把炸彈綁在身上,再在兩個寬大的袖子裏藏上幾個,然後,再放包裏些,挎身上。 ”蔣翊武提醒他。


    “沒包了,”楊洪勝把那隻沒有挎竹藍的手一攤,滿臉無可奈何地說,“再上街買也來不及了,我本來就這樣胖大,衣服免強能遮身體,再在身上綁些炸彈,衣服就蓋不住炸彈了。 就這樣吧總司令,天色馬上就黑透了,你是做賊心虛,才看著我別扭,也許別人根本就看不出來我有什麽不對勁。 ”


    “唉!那隻有這樣了,你路上小心點,特別是過工程營門口時候。 ”蔣翊武盡管不放心,可他一時也拿不出來比竹藍更合適的裝炸彈物件,更沒有比不用竹藍更好的良策了,隻有一再囑咐楊洪勝多加小心。


    楊洪勝是負責到楚望台的工程營裏,去給隱藏在那裏的革命黨負責人——吳兆麟送炸彈。 他在蔣翊武的擔心和叮囑之下,急急忙忙挎著裝著炸彈地竹藍。 下樓出了武昌小朝街85號,一路小跑的直向兵程營而去。


    楊洪勝,1875年生人,字益三,襄樊穀城人,農家出身,長大後入伍。 成為清軍綠營兵,後來見該軍腐敗。 便退出重新加入湖北新軍,成為第八鎮十五協三十標列兵,後升為班長。 在新軍裏,楊洪勝結識了留日回來的孫武,並加入振武學社,後來振武學社被破壞,隨改名為文學社。 楊洪勝又加入文學社。 現在的他,早已受命於蔣翊武的指示,請長假離營,在武昌千家街開了一個雜貨鋪,作為革命黨人的秘密聯絡機會,而他本人,名譽上是雜貨店的小掌櫃,便暗地裏卻專業從事革命黨地聯絡工作。 這次起義。 他為軍務籌備員。


    此時此刻,楊洪勝挎著裝有炸彈的小竹藍,溜著通往楚望台地大街邊,急速地行走著。


    夕陽,已經完全沉落下去了,隻留下一抹暗淡而隱隱的餘輝;混濁的天空上。 深淺不等的雲層,垂得很低很低,似乎每塊雲層裏都裹著一個怪物一樣。 街暗處的蟋蟀們,已經開始少氣無力、斷斷續續,而又旁若無人地鳴個不停,它那衰弱的鳴唱,忽近忽遠,忽低忽高,忽緩忽急,給人一種形銷骨立、即將滅亡的垂危掙紮感覺。 遙遙地遠處。 似乎有隱隱的犬吠聲。 若有若無地傳入楊鴻盛的耳際。


    盡管沒有風,盡管空氣很濃稠。 楊洪勝仍然感到一股一股的涼意,勢不可擋地透過衣裳,侵襲他的健壯而厚實的肌膚。 他感覺著每個迎麵而來的行人,似乎都像是去送炸彈一樣的腳步匆忙。


    中秋之季,天短夜長,楊洪勝還沒走到工程營,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整個世界,仿佛突然跌入了一個灰蒙蒙地無際世界。


    楊洪勝不敢怠慢腳步,像行軍一樣一路小跑。 當他來到工程營大門口的時候,天色已完全黑透了,周圍的樹木和房屋,都被夜色鍍成黑黑的幽影。 目光所及之處,所有的景像全被暮色收了回去。


    楊洪勝不敢冒然進去,而是站在夜暮下的工程營大門外,偽裝成經過地路人,來來回回從工程營大門前經過了幾趟。 每一次經過,他都借助明亮的燈光,緊張地向工程營裏張望,以偵察守門衛兵的多少。 經過來來回回的幾趟偵察,楊鴻盛立時驚喜不已,因為今天的工程營門口,連一個守門的衛兵都沒有。


    可能是上天助人吧!楊鴻盛想著,便挎著沉旬旬的小竹藍,快步邁進工程營的大門。 可就在楊鴻盛慶幸走過去的時候,他身後的衛兵值勤房地暗影裏,突然跳出來一個衛兵,他快步走向楊鴻盛,用質問地口氣說:“站住!做什麽的?”


    此時此刻,正值晚飯時候,工程營地大門隻有這一個衛兵。 他尿急,因為沒人替換,他便到值勤室後麵的暗影裏應一下急。 可就在他撒完尿,站在暗影裏提褲子係腰帶的時候,就看到挎著小竹藍的楊洪勝,反反複複在門前溜達了兩遍。 現在,他又看到楊洪勝如此不願讓自己走近他,並且,他挎的竹藍裏還放著滿滿的一藍子爛白菜葉,看起來又很沉的樣子,立時起了懷疑,邊快步跑近楊洪勝邊大聲喊問:“你好像來來回回在大門口經過了好幾遍!這麽一個健壯的大男人,裝得像個嬌滴滴的小娘們似,還挎個小竹藍,我觀察你好久了!”


    “家裏的雞下的蛋!給我表弟送來補身子!不讓進算了!”成鴻盛見守門的衛兵小跑著來追自己,害怕被他檢查,立即轉身,迎著那個門衛,急速地往回走起來。


    那門衛以為楊洪勝折回身是讓他檢查的,在離楊洪勝有幾步之遙的時候,便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等候楊洪勝走近他。


    而楊洪勝偏偏繞過門衛兵,欲奪門而去。


    門衛兵見楊洪勝折回身不是讓自己檢查的,而是要奪門而去。 便緊走幾步上前,一支手拽住楊洪勝的長衫,另一支手去奪竹藍。


    楊洪勝仗著自己人高身健,吃力地用一支手將沉重的竹藍舉起,另一支手猛一用力,將瘦小門衛給推了個大趔趄說:“俺不進去了,不用你來檢查!”


    楊洪勝說著,便撒開步大跑起來。


    衛兵冷不防被楊洪勝推一把,又見楊洪勝撒開腿的跑,立時想起白天發生的租界裏爆炸的事情,越發覺得楊鴻盛的形跡可疑,邊奔跑著去追楊洪勝邊大聲喊叫:“站住!即使不進來也要接受檢查!明明爛白菜幫子!哪來的雞蛋!”


    楊鴻盛怎麽也沒想到,這個死腦子的衛兵會追了上來,順手抄起小竹藍裏的炸彈,向衛兵投扔過去,口中還大喊著:“娘的,俺不進去了,你怎麽還追俺,那就給你嚐嚐我家雞子下的蛋吧!”


    工程營的大門上,明燈高懸,光暈輻射出去很遠。 昏黃的餘光中,那衛兵一看到楊鴻盛扔向他的炸彈,立時嚇得嗷嗷大叫:“啊炸彈……”


    衛兵大聲喊叫著,驚惶失措地急速向後退縮,情急之中,他想起了掛在脖子的警哨,立即狂吹起來。


    可那枚炸彈,並不懼怕衛兵吹響的警哨。 它就像長了眼睛的生命一樣,緊緊追著衛兵滾動,但它好像隻是嚇唬衛兵一樣,隻冒著一縷一縷白煙,並不著急爆炸。 衛兵驚恐之餘,情急之中,他又以迅雷之速,彎腰拾起冒著濃煙的炸彈,用盡渾身的力氣向楊鴻盛投去。


    楊鴻盛以為扔過炸彈就萬事大吉子,並不知道後邊的衛兵又把他拉開的炸彈投了回來,立時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放慢了奔跑的速度。 而滾到他身後的冒煙炸彈,就在他放慢速度的時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終於羞羞答答地發出“嗵”的一聲巨響,文質彬彬地爆炸了。


    暮色四合的夜晚,寂靜的夜晚,這一聲爆炸,如驚雷一樣響徹雲霄,在武漢的上空炸響,把所有革命黨人震撼得熱血沸騰,把所有百姓震撼得如夢方醒,把所有滿狗子震撼得心驚膽顫。


    工程營內的清軍聽到爆炸聲,再加上衛兵吹的火急警哨聲,如蜂湧一般,迅速奔跑出來,在衛兵的指點下,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受傷的楊鴻盛給抓捕,押往總督衙門。


    而楊鴻盛被清軍抓捕的時候,正好被路過的張鍾端,給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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