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後的上午,冰冷的寒天之上,那毛絨絨的太陽,瑟瑟抖抖地縮在渾濁的天空上,像個多餘的擺設一樣,釋放不出來一點晴朗和溫暖,釋放不出來一點明媚和燦爛,任憑渾濁的寒冷,肆意地籠罩著大地。


    因為天寒風冷,開封的大街小巷,便人少車稀,便蕭條冷清,便蒼涼孤寂,便沒有了往日的車水馬龍,便沒有了往日的喧囂和繁盛。 有的隻是,稀少的行人,縮手縮腳地匆匆而過,鮮少的小販,像乞丐一樣,眼巴巴地注視著稀少的行人。


    在人少車稀的大街,一輛很講究的馬車,急急行駛著,暢通無阻地穿過人少車稀的大街小巷,急急地走在寒冷蕭條的大街上。 當這輛講究的馬車走到巡防營的大門前時,便戛然一聲停了下來。


    兩個男人,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很自然地仰望了一下寒天上的模糊太陽,又向左右看了看,這才邁步走進巡防營的大門。


    那走在前邊的年輕男人,是相貌堂堂、體豐身健、風度翩翩,他舉步投足之間,豁然有君子氣概,但又不失男人的豪氣,他,便是張鍾端。 緊跟在張鍾端身後的那個稍微老一些的男人,是體瘦身捷,步伐矯健,舉步投足之中,透著機警、謹慎和驍勇,他便是秦川。


    張鍾端帶秦川來巡防營,是會見巡防營統領柴德貴的。 在最近這五天之內,張鍾端這已經是第三次來會見柴德貴了。


    張鍾端之所以要接二連三地來會見柴德貴。 是因為他很想把這個柴德貴給拉擾到起義的隊伍裏來,以增加起義成功的把握。 他之所以執意要拉擾柴德貴,是因為武漢的革命力量,幾乎都來自清政府的新軍。 而實事證明,最後真正決定武漢起義的成功力量,也確實是新軍裏的革命力量。


    基於武漢起義勝利地經驗,這些天裏。 張鍾端一直在柴德貴身上下功夫。 本來,他從武漢回來的時候。 黎元洪給駐開封地陸軍第二十九協協統寫了一封信,因為黎元洪與這名協統是姻婭之親,所以,黎元洪在信中,極力動員這名協統,讓他一定協助張鍾端在開封將要發動的武裝起義。 可是,因為這名協助在張鍾端沒到開封之前。 就已經聽說黎元洪在武漢做革命都督的事情,再加上全國各省的份紛紛響應,所以,他在張鍾端到來之前,已經開始躍躍欲試地想革命了。 可是,他雖說想革命,卻不知道怎樣操作運行,不知道怎麽樣革命。 隻是言談之中,處處都是“革命”二字。 當時的巡府上官寶棻,還沒有離職的想法,聞聽二十九協統口吐革命的言詞,立即將他撤職。


    張鍾端回到開封地當天,便拿著黎元洪的信去見二十九協協統。 可那名協統早已被巡撫上官寶棻給撤職,攜帶全家老少還鄉去了。 而被巡撫上官寶棻新提攜上來的新協統,卻又是個一上任就拚命想效命朝庭、逢cha針想立功的勢力人,不但拒絕接見張鍾端,還放出話說,如果是帶著黎元洪信物來求見的,第一次來是轟趕警告,第二次再來便是殺頭絕後。 所以,張鍾端吃了一次閉門羹之後,再也不對新協統抱希望了。 不得已。 才把柴德貴做為發展對像。


    張鍾端之所以要在軍警界裏發展革命力量。 仍然緣於武漢起義的成功經驗。 可他因為起義心切,隻想到軍警界裏的力量在武裝戰鬥的時候。 一個軍警之人,能頂十多個手無縛雞之力地學問之人,可他並沒有想到,武漢新軍裏的革命黨都是主動參加革命的,都是積極參加革命的,都是迫不及待要推翻滿清政府的。 可巡防統領柴德貴呢,他在張鍾端那張鐵嘴的前兩次遊說之下,要不如石頭一樣無動於衷,要不就是否定革命地,或者是以考慮考慮為推辭來搪塞張鍾端。


    但是,張鍾端這一次來勸說柴德貴,是勝券在握的。 之所以勝券在握,是因為他從多方麵了解到,這個柴德貴是不賭不嫖,卻喜歡功名。 如果他柴德貴真的喜好功名,隻要他願意參加革命,那河南的起義勝利後,就推舉為他柴德貴為河南都督。


    當下了馬車的張鍾端和秦川剛走近巡防營的大門,早在在大門口等候的張小順便迎了上來,接住二人之後,在巡防營門衛的敬禮之中,徑直走進了巡防營。 張小順很謹慎地左觀右盼了一番,又看了看張鍾端身後的秦川,知道他不是外人,這才小聲對張鍾端說:“聽說柴統領一早就出去了,剛回來,神色好像不太好!”


    “哦。 ”張鍾端心中暗喜。 心想:要的就是他柴統領地這心情,他柴統領出去了之後,便神色不好,那能說明什麽呢?說明他在頂頭上司那裏他遇到不順,可他能在哪個頂頭上司那裏遇到不順呢?這上官一秀地父親馬上就要離職回原籍了,那剩下就是新上任的二十九協地協統了。 他柴德貴在上司那裏遇到不順,那我張鍾端正好來給他排解排解,再承諾他等起義勝利之後,推舉他做河南都督,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可是正瞌睡的關頭給了個枕頭一樣趁心呀。


    雖說已接近午時,但渾濁的天幕上,那輪模糊的毛絨太陽,隻是給大地拋撒下一片光明,卻沒有給大地撒下一片溫暖。 在這種沒有溫暖的光明裏,速個巡防營就像一艘失去方向的破輪船,正不知所措在原地打轉徘徊。


    而此時此刻的柴德貴,真如張小順說的那樣,坐在自己的統領室裏,如破輪船上那個找不準方向的蹩腳舵手一樣,望著迷茫模糊的四周。 是一臉地焦頭爛額,是一臉的鬱悶悲憤,是一臉的絕望無助。


    他柴德貴之所以如皮焦頭爛額、鬱悶悲憤、絕望無助,是因為他剛剛從巡撫院回來,是因為現在的巡撫,也就是上官一秀的父親:上官寶棻,已經把能帶走的值錢東西和妻妾兒女。 全部分批護送到老家了,而現在的整個撫院裏。 隻剩下巡撫上官寶棻和幾名隨身侍候地男女仆人了。


    而就在他柴德貴剛才去拜訪上官寶棻的時候,上官寶棻正專心致誌地伏在桌案上,千思萬想地搜索最恰當地詞匯,給朝廷寫告病歸鄉的陳折。 並且,上官寶棻還神秘而得意地向他柴德貴透lou,明天就動身起程,回家鄉過一種世外桃源的田園生活。


    其實。 上官寶棻在七八天之內,已經閉門謝客了,隻是基於他柴德貴一直對自己忠心耿耿,上官寶棻才在閉門謝客的關鍵時刻,三番五次給他柴德貴麵子,讓他柴德貴自由出入於這巡撫院。 可前幾天,柴德貴看到上官寶棻悄悄向原籍的家裏暗送值錢的細軟和妻妾兒女,以為他上官寶棻這樣做。 是為了無牽無掛的與革命黨決以死戰呢!可現在,他明白了,上官寶棻原來是告病卸職呀!


    而柴德貴這次來撫院,是向巡撫上官寶棻稟報:他柴德貴已經掌握了河南亂黨地基本情況,並且,還見到了亂黨的頭領張鍾端。 隻要他上官寶棻一聲令下,他柴德貴就可以將計就計,將河南亂黨一網打盡。 但是,上官寶棻因為自武漢起義暴發之後,便惡夢連連、夜不能寐,並且還常常夢到自己被亂黨追趕的窮途末路,最後是身首異處,血染官袍,死於異鄉的任上。


    每次夢醒之後,上官寶棻便有告病還鄉的想法。 隻是做官多年。 實在是戀戀不舍。 於是,便在夢醒之後抱著靜觀其變的心裏。 看看有沒有好的轉機,可觀了一個月之後,不但沒有觀到好的轉機,還傳來了各省紛紛響應革命地惡噩,再加上兒子上官一秀回來後,向他敘述的那些可怕場麵,於是,他上官寶棻便毫不猶豫的立即決定:三十六計,一走了之。 並且,還要刻不容緩。


    因為上官寶棻明天就要動身還鄉了,所以,他現在麵對柴德貴向自己稟報說已摸清河南亂黨的基本情況,並可以將計就計將亂黨一網打盡的提議,顯得漠不關心,但他又不想太冷談了這位忠心耿耿的巡防統領,便很無奈地衝柴德貴擺擺手說:“算了,任他們去吧!大勢所趨,咱殺了一個張鍾端,還會出現第二個張鍾端,第三個張鍾端。 這些年,我們官府殺地亂黨還少嗎?怎麽就禁止不了呀!並且,還愈殺愈盛。 現在,這殺著殺著,不但沒有殺淨革命黨,武漢這個軍事重地也成了他們的了,最近,好多省份不也已經被他們控製了嗎!唉!看在這些年你對本官的忠誠份上,本官也奉勸你呀柴統領,趁著年輕力壯,早為自己找一條合適的後路吧!”


    麵對著有恩於自己的上官巡撫,聽著他對自己說的肺腑之言,柴德貴頓感眼前一片黑暗,胸腔裏那顆正熱血澎湃的心,突然失去了依附感;卯著勁準備將革命黨一網打盡的**,猛然跌入在無際的絕望之中。 於是,他內心深處便不由自主地悲鳴憤歎:我這個統領職位,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擁有的,為了在這個職位上穩如泰山,麵對朝廷,麵對上司,我柴統領可是盡職盡責、忠心耿耿呀!特別是這幾年地搜查革命,我可是從來都不放過任何蛛絲螞跡地,可現在……


    柴德貴知道,自己說什麽都不管用了,他巡撫大人是走意堅決。 唉!他當然要走了,因為他巡撫上官寶棻無論是官職、年齡和搜刮的錢財,該有地都有了,也算是功成名就、名利雙收了。 而自己呢!本來隻是一名小小的巡防營隊長,是上官寶棻把他提升為省城巡防營統領的,所以,一直以來,他柴德貴對上官寶棻,可謂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可是,他柴德貴知道,在官場上,曆來都是一朝天氣一朝臣,他上官寶棻這一告病還鄉,那下一任的巡撫上任之後,還不重新選任巡防營統領嗎……


    已回到巡防營的柴德貴。 是越想越焦頭爛額,越想越心躁氣煩,越想越走投無路。 在極度絕望地時刻,柴德貴突然想到了張鍾端——想到了張鍾端曾兩次來密訪自己,給自己講解的武漢新軍裏的革命黨,並且,還誠心誠意地邀請自己加入革命。 聯合發動武裝起義。 他在想到張鍾端的同時,也想到了另一個人:黎元洪。


    一想到黎元洪。 柴德貴的眼前豁然明亮起來。 這個新軍協統黎元洪,現在可是湖北革命政府的大都督了。 他黎元洪不也是朝廷的新軍官員嗎!他能一躍便成為了湖北都督,那我柴德貴為什麽就不能呢……


    柴德貴想到這裏,眼前豁然出現了一片霞光萬丈地輝煌,和耀眼奪目的燦爛,而他柴德貴,就穿戴著大都督地盛裝。 威然站在那輝煌和燦爛之中,接受著萬眾的敬仰和歡呼,接受著河南眾官員的祝賀和簇擁……


    可是,柴德貴又想到,當時因為自己還對朝庭忠心耿耿,還對上官寶棻還死心塌地,為了將計就計將張鍾端他們一網打盡,便以“考慮考慮”為借口。 沒有答應張鍾端的邀請,並且,他當時還在心裏暗笑張鍾端和張小順:你們這些亂黨真是膽大包天,竟敢遊說我堂堂的巡防營統領參加革命,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柴德貴想到這裏,此時此刻。 他自己便先後悔了,後悔當時沒有答應張鍾端了。 可當時如果知道巡撫往家裏運送財物和妻妾兒女是為了告病離任,那他柴德貴肯定會向上官寶棻說的那樣,給自己留條後路呀!


    但柴德貴又轉念一想,自己雖然沒有答應張鍾端,畢竟也沒有硬生生地拒絕他呀!自己當時隻是說,考慮考慮再決定。 試想一下,這判變地事情,可是關係著身家性命和個人安危的,稍不留神腦袋就搬家了。 哪有不經過考慮就草率地答應呢!


    柴德貴想到這裏。 直慶幸自己當時的回答太絕妙了,幸虧自己當時想將計就計把張鍾端他們一網打盡。 而沒有一口回絕了他張鍾端,否則的話,那現在自己真是沒有後路可退了。 哼!英雄之所以為英雄,之所以揚名於世,在於他在關鍵時刻的行為和選擇。 現在,就是我柴德貴的關鍵時候,我一定要為自己選擇一條輝煌的道路。


    柴德貴想到這裏,恨不得立刻就見到張鍾端。 可想見張鍾端,必須先找到張小順,因為張鍾端兩次密訪,都是他張小順通報引見的。 柴德貴一想到張小順,像突然看到了救命稻草,像突然看到了自己地後路,像突然看到了未來的輝煌。 於是,他立即把侍衛叫到跟前,十萬火急地下命令:“速去把巡邏隊的張隊長給我請過來!”


    幾年來,這是柴德貴第一次在張小順身上用這個“請”字。 但令柴德貴想不到的是:想曹操,曹操便到。 就在那侍衛剛剛跨出柴德貴的房門,就碰到了張小順和張鍾端迎麵走來,並且,還急切地要求見柴德貴。


    對於這名侍衛,張小順的恰巧到來,既省了他指派人去找,又可以解柴統領地迫切之急,真是一舉兩得。 於是,他立即折身回到柴德貴麵前,理直氣壯地稟報說:“統領大人,張隊長和他的朋友,有事求見您!”


    柴德貴喜出望外,立即吩咐侍衛,快請張隊長和他們朋友。 並在心裏希望,張隊長的朋友最好是張鍾端。 他這次來見自己,肯定還是為聯合他起義的事情,我這次一定要把握好機會,趁機向他提出來讓自己當河南大都督的條件,如果他答應了,那就立即拍板加入革命,反正都是當官,哪的官大在哪當。 可萬一他不同意讓自己當河南大都督怎麽辦?


    柴德貴正打著如意算盤,張鍾端已跨步進來。


    柴德貴立即熱情相迎,因為已近午時,他一邊吩咐人準備酒菜,一邊跨步上前,一把攜起張鍾端的手,請張鍾端入坐。


    張鍾端已經從柴德貴對待自己的態度上,看到了希望,感到了勝券在握。 所以,他等柴德貴支開左右之後,便直入主題:“柴統領,三國演義裏的劉備曾三顧茅廬,而我張某來您這巡防營,可也夠三次了,常言說的好,隻有搬不動地大山,沒有請不動地人。 我張某這次來,第一是,我代表河南籍的全體革命黨,希望您看在同是漢族同胞地份上,棄暗投明,投身革命!協助我們完成河南舉事;第二是,如果您率領巡防營投身革命,等河南起義成功了,我代表所有河南籍的革命同誌,推舉您為河南大都督……”


    不等張鍾端說完,柴德貴早已驚呆了。 盡管大都督這個職位是他迫不及待想要的職位,可是,他隻是想要,但是每個人都想當大官呀!難道說想當什麽官就能當嗎!可此時此刻,當這句話真的從張鍾端的嘴裏說出來,他柴德貴還是有點承受不住。 心想,自己真的是洪運當頭照呀!真的是時來運轉呀!沒等自己提出來,他張鍾端就主動奉送了,這怎麽想什麽就有什麽,想要什麽,就來什麽……


    柴德貴心裏狂喜,卻不lou聲色,親自給張鍾端斟了一杯溫酒說:“大都督的職位是次要的,關鍵是,你張先生為革命的這顆執著之心,實在是讓本官敬佩。 放心吧張先生,我柴某不會讓您再多跑半步了,我現在就給您一個梆梆響的承諾:從現在起,我柴德貴,就是你們的革命黨了,為了革命和起義,我柴甘是赴湯蹈火,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此時此刻的柴德貴,嘴裏不但是這樣說的,心裏也是誠心誠意這樣想的。 因為現在對於他來說,連巡撫上官寶棻都棄官回鄉了,湖北省府都被革命軍占領了,十多省都跟著紛紛響應了,那他柴德貴,還不是隻有革命這一條路可走嗎!


    張鍾端見柴德貴如此通情達理,心裏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立即舉起酒杯,一幹為淨,發自內心的稱讚柴德貴:“您真是爽快之人,愛國之士,好了,有柴統領這句話,我張某算是趁心了,我河南起義一成功,你便是河南大都督!”


    柴德貴這個人,做事向來雷厲風行,因為他是軍人出身,略懂軍事,略懂用兵,知道戰機與勝利的關係,再加上起義成功之後可以當河南大都督,所以,此時此刻的他,便發自內心的為革命出謀劃策:“張先生,現在,上官寶棻棄職回鄉,新巡撫又未到任,正是舉事的大好機會,我們何不早日動手呢!”


    柴德貴所說的,正是張鍾端想要做的,因為王庚先下去聯係仁義會還沒有結果,再加上去上海購買槍支的劉積學和青霞還沒有回來,所以,張鍾端隻得回答柴德貴說:“還沒準備齊備,不過,會很快的!”


    柴德貴心裏頓感大失所望,但嘴上仍然爽快地說:“那好!我柴某可磨刀霍霍、拭目以待了!”


    正在張鍾端和柴德貴熱切交談之時,柴德貴的侍衛突然跑了進來,附耳於柴德貴,低語了一陣,柴德貴立即恐慌的變色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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