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著羅恭進了自個院子的小書房,孟軍沒費什麽話,直接從小書房一整排書架中抽出一本古籍來。


    那本古籍是什麽書,羅恭沒興趣,隻盯著孟軍從書中再抽出一個信封來。


    那個信封很薄,幾乎瞧不出裏麵有沒有信。


    孟軍在羅恭對座坐下,將信封遞給了羅恭。


    羅恭一接過,便感到封信裏是有信的,隻是大約隻有一張紙,且那張紙還無需折疊,顯然這是一封很短的信。


    取出那張果然小到無需折疊,而四四方方的信紙來,羅恭隻看到簡短的一行字——下一個目標,林昌。


    寄信人是汪中通。


    羅恭問:“你是怎麽拿到這封信的?可靠麽?”


    重點在後麵,所以前麵的問題孟軍想回答也行,不回答也行,但後麵的問題,卻是必須回答的。


    孟軍既已真切得到玉拾的首肯,便無再不吐實的理由,回道:


    “可靠!指揮使大人可以放心,絕對可靠!”


    那是孟軍花了近萬兩白銀方買來的這個證據。


    羅恭一聽道:“你怎麽懷疑上汪中通的,本座便不管了,不過你花大力氣與錢財就買來這封信,可還知去取林昌性命的人是誰?”


    “那個人不是專業的殺手,是汪中通雇養於底下的人,至於是誰……”孟軍滿麵遺憾,“我想知道,也查過,但沒能查出來。”


    除了汪中通的事情,孟軍已無多餘的話要與羅恭說,不久羅恭便告辭了,同樣是悄無聲息地走。


    送走羅恭之後,孟軍不由想起玉拾在簡短的一封信中,語氣裏微微對他的責怪與失望。


    他在小書房坐著想了又想,覺得或許他真是小心過頭了。


    所謂富貴險中求,倘若他這樣過於自縛,有時確會失去許多先機,於他未來仕途無利,甚至反之有害。


    晌午前回到金玉客棧,羅恭讓店小二把膳食端到客棧大堂裏,又上了壺酒,隻飲了幾口便又讓店小二撤下去,換了壺茶。


    用著午膳用到一半,李信書便來了,他顯得有點風塵仆仆,應是正從哪裏趕到金玉客棧。


    在羅恭示意下,李信書坐到羅恭的對麵,隔著桌子與羅恭稟道:


    “大人,我查到了!那戶買了無名山下田地,又封了無名山不準獵戶上山打獵的人家,這戶人家姓宋,主事人叫宋懷石,在清黎府也算是大戶,宋家也就宋懷石這一支,再無旁枝或其他親族,就像是從外地搬進南黎府一般!”


    可經李信書再細查,方知道宋家在南黎府經商也有五六十年,也就是從宋懷石父輩那一代就在南黎府經商,到宋懷石這一代已是經商兩代人了。


    宋懷石父子也都是經商的人才,不過五六十年間,便成為南黎府所有商戶中的大戶,與梁、林兩家富戶不同,宋家在南黎府的聲譽極好。


    李信書的人去一打聽,就沒碰到個說宋家不好的。


    都說宋家財大氣粗,卻不仗著有幾個阿堵物便目中無人,且宋懷石父子倆在這些年做了不少善事,修橋鋪路,施粥布善等,都是有的。


    再說宋懷石這個人,李信書道:


    “我親去見過這位宋懷石,相貌普通,和和氣氣,總是一臉笑,與他父親如今頤養天年的富態不同,宋懷石高高瘦瘦,身上好似沒幾兩肉,大約風大一吹,他也就被吹跑了!”


    要不是知道宋家不缺錢財,宋懷石又必定是宋家的嫡子長孫,李信書都要懷疑宋懷石是不是在宋家受人虐待了!


    羅恭沒理會這些七七八八,直接問重點:


    “這宋懷石不僅買下無名山下那些田地,還買下整座無名山了?”


    李信書點頭:“沒錯,這點我去核實過了!”


    羅恭沉默了下來,他想著那座無名山到底有什麽值得宋懷石費錢財買下來的,一會兒後問:


    “無名山上可有什麽值錢之物?”


    李信書不必羅恭這般問,他早先查過了,搖頭道:


    “沒有,除了那些大小獸獵得可賣些銀子之外,無名山實在沒什麽值得費上重金買下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羅恭道:


    “一定有,宋懷石是商人,你又查得宋懷石父子倆皆是經商的好手,方掙得如今宋家這般大的家業,那麽他們不可能無緣無故去買下一座山林,這座山林定然有什麽值得宋懷石惦記上的東西,你繼續查,明麵上查不到,就查暗底下的,與汪家有無關聯也一並查查,看汪家的營生與宋家的營生可有什麽交集,倘若有,查一下可有什麽古怪之處。”


    羅恭一連串交代完,便問李信書可用過午膳了?


    李信書極為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最後在羅恭的招呼下,腆著臉在金玉客棧用了午膳,其間羅恭再讓店小二上了兩樣小菜與一壺酒。


    李信書與他,最是喜歡喝酒。


    他從前也是除了酒,甚少喝別的。


    但隻從親眼見到孟申那廝居然也學會泡茶之後,他突然間覺得,其實酒可以不喝,改吃吃茶也是不錯的。


    至於茶藝麽……


    羅恭忍不住看了看自已一雙幹淨修長的手,心說即便比孟申學在後頭,但茶藝怎麽也會比孟申那廝強!


    李信書不知羅恭心中所想,安安靜靜地吃著飯菜,又間或喝口小酒,對麵又是羅恭,他美得滋滋的。


    李信書在羅恭這裏用完午膳之後,便離開客棧走人。


    而冰未則在這個時候回來了,且帶來了好消息:


    “大人!王邊那邊有異樣了!”


    冰未跟著王邊又去到郊外那座汪中通私養打手的宅院,剛開始一路跟著聽著,沒什麽大的發現,都是一些王邊交待宅裏五人的日常囑咐。


    “什麽囑咐?”羅恭問。


    “一是不能擅自外出,二是不能擅自行動!”冰未道,“以前隻有後一條,這兩日方又加了前一條!”


    這是冰未在王邊走後,又聽得五人中的那名女子抱怨的,說她用的胭脂水粉都沒了,還有想新做一身衫裙,都無法出宅院到城裏買。


    冰未遲疑道:“在那宅院裏,我也有看到一個整日蒙著臉的男子,我聽王邊喊他林生,看起來風度翩翩,舉止也有優雅,像是非富即貴的公子爺,很有禮數教養,隻是這個林生不愛說話,我每回去都沒聽到他開口,這回倒是聽到了一句!”


    王邊要走的時候,突然就問了林生一句,問說上回的信可找到了?


    林生起先沒開口,後來在王邊連問了三句後,他方緩緩說沒找到。


    “信?”羅恭想到了孟軍交給他的那封很薄的書信,自袖兜裏將折了起來的信封取出來:“或許他們要找的信就是這一封。”


    冰未看到羅恭手上的信封,又是正巧他正在向羅恭稟著信的事,於是他很快反應了過來:


    “說的就是這一封?這是什麽信?大人又是從哪兒得來的?”


    一連三個問題,冰未問完,羅恭也沒想瞞,便跟冰未一五一十說了。


    冰未聽後滿麵驚訝道:“真是……”


    “知人知麵不知心?”羅恭接下冰未的話,見冰未點頭,他嗤笑一聲道:“這汪中通確實藏得夠深的,就剛才你提到的那個林生,我想也就是之前我們還在珠莎縣時查問到的那個蒙麵公子。”


    “林昌沒死之前,糾纏了林昌一會兒,與林昌起了爭執的那位公子?”冰未想著同樣是蒙著臉,不以真麵目示人,確實大有可能,又問:“這汪中通是怎麽回事?他為什麽要雇人去殺了林昌?還說這是目標?難道之前兩任珠莎知縣也是他派的人所殺?”


    羅恭道:“倘若這信真是王邊與林生要找的信,那麽我們也就找出了連著殺害三任珠莎知縣的凶手與主使了,至於原因……你說他們現今都被汪中通限定住在宅院裏不得進城?”


    冰未點頭:“是!”


    “那走吧!”羅恭說著站起身,直往客棧大門外走。


    冰未沒有再問,他知道羅恭是想親自到汪中通郊外的那座宅院裏去。


    南黎汪府裏,連城一直關注著汪大夫人與汪海、外管事的動靜,畢竟汪大夫人是內宅婦人,所以也沒怎麽出大宅的機會。


    倒是汪海與外管事明明有許多事得外出處理,可他卻連連看到各處商鋪的掌櫃或管事到汪府裏來,與汪海稟報各種關於買賣的決策。


    他覺得汪海做得有點刻意過了頭了,這是知道他們皇差都在時刻關注他?


    所以汪海收斂了?


    可也收斂得過頭了,這會讓人更加注意到不是麽?


    連城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


    要是他家千戶大人在或指揮使大人在,估計能瞧出點什麽來,要不他先回去稟報稟報?


    可指揮使大人交代他辦的事情,他還沒一件辦妥的,難道回去挨罵?


    罵他倒不怕,就怕指揮使大人不責罵他無用,過後在他家千戶大人麵前去酸上一兩句,那他可就完了,鐵定得讓他家千戶大人收拾得慘兮兮的!


    想到這裏,連城又歎了口氣。


    轉又想到汪大夫人、汪海、外管事既然都不出汪府,也瞧不出什麽苗頭動靜來,那他何不先去探探指揮使大人交代的另一件事來?


    沒錯,說辦就辦!


    那無名山與南黎汪府有沒有關係,這一條他可得探出來。


    再探不出來,他都沒臉再去見指揮使大人。


    避在汪海院子裏的一處牆根下,連城想了想,便轉出汪海的院子,前往汪大夫人的院子裏去。


    經過他盯梢的這些日子,他總結出一條結論,那就是真正的大決定大決策,汪海從來做不了主,或者說汪海根本就不敢擅自做主,皆得最後經過汪大夫人的定奪,方可令下實施。


    他家千戶大人不止一回說過,南黎汪府真正當家做主的人是汪大夫人,他也相信,可這還是頭一回真正親耳聽到親眼見識到。


    一想到汪海堂堂七尺男兒,也都快要抱上孫兒了,居然還得全權聽從於自已的母親,他便替汪海感到一陣悲哀。


    轉過神來,他又不禁慶幸自已在京中的家雖隻是普通世襲軍戶,可勝在父慈子孝,也從不會插手於他在錦衣衛衙門當差的事情,母親更是從來隻會關心他吃不吃得飽,穿不穿暖之類的問題,再是沒有了。


    以往不覺得,如今這麽一相較,他覺得自已真是太幸福了!


    到了汪大夫人院子,顧媽媽正吩咐著粗使丫頭灑掃院子。


    連城就奇怪了,顧媽媽好歹是管事媽媽,怎麽連如何灑掃院子這樣的粗活也要顧媽媽親自指點監督?


    再細細看顧媽***神色,他才發現顧媽媽看似在使喚著粗使丫頭灑掃,實則一雙老眼四處轉,左右上下滿天飛的警惕。


    他不禁看向院子裏的那間正屋。


    那是連著汪大夫人寢屋的一間上房,也是這院子裏待客的廳堂,除了正屋,左右還有兩個連著的小廂房。


    難道此刻正屋裏有客人在?


    不該啊,他該從這院子到那邊汪海院子裏去關注下動靜,怎麽這麽一會兒就來了客人?


    還是閉門密談,得顧媽媽親自出來守著門的貴客?


    連城是越想越覺得是,也在慶幸幸好他又及時轉回來了,不然可真錯過了也不自知!


    可現今要怎麽靠近那正屋聽聽壁角呢?


    這是個問題。


    正屋門前是不能靠近了,顧媽媽不說,就那些一等二等與粗使的丫頭就裏裏外外站滿了正屋門前廊下的各個角落,顯然這是讓人無法靠近偷聽的做法。


    可汪大夫人就那麽信任那些丫寰?


    顧媽媽自是不必說,再看粗使丫頭也皆離正屋門頗遠,又在灑掃埋頭忙,應是聽不到半分,可那一等二等的丫寰數理可不少,足有五六人呢,所站位置也都被人想要靠近偷聽的地堵死。


    旁人聽不到,這些丫寰若是有心,裏頭的人再將聲音壓低八度,可細心聽聽,也終究能聽到些許的。


    汪大夫人就真的放心?


    還是跟他家千戶大人一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連城胡思亂想了一番,一麵努力隱蔽著身形不被發現,一麵四麵觀望尋找最佳聽壁角的地方。


    眼珠子轉了好一會兒,仰著脖子轉也轉得有點兒酸,終於讓他找到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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