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塞雪


    楚流霜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不像楚煙波因為是二房之女所以基本沒什麽好爭得。她年幼氣盛,從出生起,吃穿不愁,何相思也寵著她,可是她自己曉得,那個親大姐一直壓在自個兒頭上,她現在不如她,將來嫁的人肯定也不如她,以後生的孩子,還是不如她。生生世世都不如她。


    一想到這些有的沒得,她如何咽的下這口氣?當然有事沒事兒就來找茬了。


    楚流婉也曉得這個妹妹的心思,懶得和她爭,反正言語上的不愉快而已,自己的退讓,隻能證明自己的大度和她的不懂事與小氣。


    “昨兒詩會,流婉、煙波、流霜,你們可有聽到什麽好詞,或者自己作了些?”何相思把嘴裏的蓮子糕嚼咽了下去之後,擦了擦嘴,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楚流霜一笑,聲音清脆:“我們能聽到什麽好詞,又能作出什麽好詞?現在京城裏的詩宴,隻要大姐去了,必然就是所有人看大姐一個人的風頭。若是還有人不知好歹,作詞作詩,也必然會被大姐給比了下去。”


    楚流婉“嗬”了一聲,道:“流霜,你說的這麽什麽話?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還是有人比我好的。”


    “是呀,隻不過是昨日沒有出現而已。”楚流霜陰陽怪氣的道,然後看向在一旁默默喝粥的楚煙波,“二姐,你說是吧?”


    楚煙波愣了愣,然後微微點頭:“……嗯。”


    楚煙波這唯唯諾諾的樣子,倒讓楚秋月心裏生出兩三分的同情,她隻問:“我雖在水禮城,也是曉得大堂姐大名的,大堂姐的詩詞,我全都拜讀過,實在是好。昨日大堂姐作出什麽?告訴我罷,也讓我搶先知道一回。反正沒過多久,還是會在京城裏流傳開來的。”


    這不動聲色的馬屁讓楚流婉笑眯了眼,她眼珠子轉了轉,似在回想,然後轉身對一個小丫鬟道:“玉簾,你去把我昨日帶回來的詩拿來。”


    玉簾應了一聲退下。


    楚流婉道:“昨日後來下了一點點小雪,我看見雪落在樹枝上,有些像春日梨花,又想起我們這裏已經這麽寒了,那遠在邊塞的戰士將軍們,必然也會更加的辛苦……如此感思之下,就作了一首《邊塞雪》。”


    邊塞雪?


    楚秋月皺了皺眉頭,好像在她印象裏,不知道有這首詩,不過楚流婉剛剛又說梨花又說雪的,倒是讓她想起了岑參的一首著名的詩,名字她不大記得了,但是怎麽想,也不會是《邊塞雪》這麽個言情味稍重的題目。


    等玉簾把《邊塞雪》拿到楚秋月眼前一看,楚秋月就感覺頭大……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猶著。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可憐征夫男兒淚,去時雪滿天山路。


    雖然楚流婉刪除了一些句子——可能是不記得了。而最後她不僅刪除了,還改了結尾那句。可能是因為最後那個送別的詩詞有點突兀,但是就算如此,她那句“可憐征夫男兒淚”顯然是化用“將軍白發征夫淚”的,放在這裏,也非常古怪啊!


    果然,楚流婉先開口道:“最後一句我個人和大家都認為,似是有些瑕疵。其實這首詩看意境,感覺卻是適合送別,隻是我未在邊塞真正待過,一切全憑想象,所以隻能先如此。若以後有機會,定然細細完善。”


    楚秋月點頭:“我剛剛也想這麽說呢。不過前麵已經寫的很好了,感覺好像表姐真的曾在邊塞待過,看見過戰士們辛苦的模樣似的。啊,尤其前四句,那個‘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實在用得妙。”


    楚流婉挑了挑眉:“二堂妹也頗懂呢。”


    “哪裏,”楚秋月不好意思道,“我就是看著別人寫的,可以大概說出一點點,如果讓我自己寫,恐怕難以下筆。”


    楚潮生也接過那張紙看了看,點頭道:“句是妙句,隻是除了最後一句的問題之外,全詩之間似乎總有漏缺,表達不夠完整。”


    英雄!


    楚秋月在心裏鼓掌,到底是真功夫練家子,一眼就看出問題。


    其實自己在這裏過了這麽些年,也跟著女教書先生學過,隻是自己不如楚春月用功——生性懶撒是很重要的原因,而因為自己有底子,所有難免懈怠,也是一個原因。


    如果自己不知道這首詩原本的樣子,那自己恐怕什麽問題都看不出來,隻能拍手叫好了。


    楚流婉臉色有點僵,還是用那套說辭:“是嗎?嗬嗬,恐怕還是因為我未去過邊關了。”


    這樣的說辭其實終究還是牽強,她可以把邊塞之境描寫的栩栩如生,為什麽偏偏又有這麽多毛病?


    但是楚秋月不點破,其他人想不透。


    楚流婉笑著讓玉簾把那首詩給拿了下去,讓大家吃飯菜。


    楚流霜忽然道:“這有什麽,大姐,你說是說邊塞,心裏想的,還不是那個邊塞的驃安校尉?現在捷報頻傳,整個京城誰不知道驃安校尉年僅17,以千人之兵破敵方萬人之隊?他人在邊關,名聲可大的不得了呢!風頭一時無兩……且不論他原本家世就夠可以的了,單論他這一回軍功,皇上也會給他莫大的賞賜呢!”


    楚流婉愣了愣,有些慌張的道:“你想到哪裏去了。”


    “大姐,你別裝了,驃安校尉我也是知道的,以前他去邊關之前,咱們還見過他幾次麵呢……他英氣十足,長的又好看,冷冰冰的,對誰都是愛理不理的,大姐你這個年紀,這個心思,怎麽能不動心?其實,說真的,誰見過他會不動心啊……我以前也還……”楚流霜調侃道,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不然好端端的,大姐你怎會想到邊塞?”


    楚流婉不反駁了,何相思卻開口:“流霜,吃你的飯。‘英氣十足,長的又好看’,這話是你該說的嗎?什麽你以前也還……多大的孩子,想這麽多!”


    但是眼裏卻有笑意,看來對那個驃安校尉,也的確很是讚賞。


    楚流霜吐了吐舌頭,不敢在說什麽了。


    楚秋月不知道驃安校尉是誰,隻隱隱大概知道是一個厲害的年輕少將,家世似乎也不錯,但此刻她懶得管這麽多與她無關之事,隻岔開話題問楚流婉:“大堂姐,不知道昨日我阿姐對你說了什麽?居然熬著睡意非要和你說話,想來她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楚流婉愣了愣,笑道:“沒什麽,沒什麽……她就是和我說了些詩詞相關的事情。”


    “這樣。”楚秋月點了點頭,心裏確是千百萬個不相信。


    至少,不僅僅隻是這樣。


    其實楚流婉,倒是說了一半的真話。


    昨日楚春月辛辛苦苦熬了很久,終於等到楚流婉她們回來,也不理會楚煙波和楚流霜,直接就找上了楚流婉。楚流婉見這個水禮城來的大堂妹(楚流婉和楚春月同年,但楚春月比楚流婉小幾個月)如此熱情,以為對方也是自己的仰慕者,雖然有些困了,但還是耐著性子讓對方來自己房間。


    誰知道剛進房,楚春月忽然開口:“hello?”


    楚流婉原本正在點油燈,聽她這麽一說,手一抖,險些挨著油。


    她好笑的扭頭道:“大堂妹,你在說什麽?”


    楚春月笑了笑:“別裝啦。看你寫的那些詩詞我就知道了。你跟我一樣,都是穿的,而且如果我沒估計錯,我們都是來自二十一世紀,搞不好還都是一個國家的咧!”


    楚流婉歪了歪頭,也不說話。


    楚春月繼續道:“哎呀,我可算找著組織了!我來到這裏不久,至少不如你久,你真好呀,現在混的風生水起的,可憐我來得晚,被你搶占了先機,什麽詩詞也都不好再用了,不過,咱們也算是有緣千裏來相會了,以後還要你多擔待!好同誌!”


    她自己叨叨絮絮說了一大堆,才發現楚流婉並沒有如一般小說描寫一樣,立馬脫去大小姐的架子,給自己一個熱情的法式擁抱然後說:“親人呐!”而是麵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伸手撥弄著燈芯。


    楚春月有些不滿,自己滿腔熱情,對方看起來卻冷冷淡淡。


    好在楚流婉還是開口了:“堂妹,多的我也不說,以前那些事情,都是前塵往事了,如果不是你提,我早忘得一幹二淨了。”


    楚春月笑道:“忘得一幹二淨,你還能背出那麽多詩詞啊?我看你記得蠻牢。”


    楚春月自以為很幽默的調侃,卻讓楚流婉心中一萬個不爽。


    她能有今天的名聲,冠絕京華,還不都是因為抄襲前人詩句?這事兒最多暗示一下,不能明講,偏偏出來一個二愣子!


    還開這種玩笑,真以為大家同是穿越者,就可以這麽快熟悉了嗎?


    楚流婉心裏麵將楚春月罵了千萬遍,但還是笑著說:“我的意思是,我以前在現代的生活,我早就忘記了。現在,我就是楚流婉,不是什麽其他人。而你,就是我的大堂妹,也不是什麽同誌。”


    楚春月這會兒聽懂了,不高興道:“你的意思是,你不願意幫我啦?”


    哼,看起來客客氣氣的,結果這麽小氣!果然,女配就是這樣……其實自己又沒想和她爭什麽,哎。


    楚流婉搖了搖頭,道:“當然也不是這個意思。就算我們是堂姐妹關係,我也是該幫你的——隻是不知道,你想做什麽?我又能幫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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