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趙寶兒並沒有責備他。甚至還囑咐他道:“你師哥不在,你要照顧好你嫂子。”


    商玉卿聞言連忙點點頭,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嫂子的。”


    有了這句話,他心想,不管是發生什麽事,若有人要對嫂子不利,除非從他身上跨過去。


    陸朝陽就送了趙寶兒出門去。


    自此,陸家又平靜下來,若不是少了男主人,好像根本就沒有什麽異樣。陸朝陽每天打起精神,操持著院子的事物。隻在夜裏,會想到這件事的嚴重性。恐怕,根本就不如陸展瑜和趙寶兒先前說的那麽樂觀……


    商玉卿因為闖了禍,倒是非常老實了。要是照從前,他哪裏坐得住,肯定隔三差五就是要出去轉轉的。可是這次,他竟然一次都沒有出門去。也不知道害怕陸展瑜回來會打斷他的腿,還是擔心自己出去了陸朝陽沒有人照顧。


    而且,他還在盡量幫陸朝陽和其他人的忙。陸朝陽的忙幫了兩次,幫不上,被陸朝陽趕走了,他就到前院去幫黃知秋撿藥,或者是開藥田。可憐他年紀小小的,哪裏做過這些事,經常在藥田裏翻得一身是泥巴,衣服都會掛破好幾處回來。


    陸朝陽就會在吃晚飯的時候叫人打水給他洗手,並小聲嗬斥他幾句。


    可是商玉卿想著,嫂子這是關心我呢,不然才懶得說我。所以也並不生氣,照樣樂嗬嗬的,轉個身,就又去弄了一身泥巴回來。


    趙家那邊時常讓人來帶信。陸展瑜終究是個聰明的人,想了幾個法子,便震住了趙家人,讓那趙家婆娘熄了去報官的念頭。也許也是怕丟人,便正月裏,把趙達給葬了。後來,陸展瑜趁著天黑上了山,在趙達的屍骨上灑了化屍水,沒幾日的功夫,那屍體便會成為一具枯骨。黑色的骨頭,陸展瑜拿出來用藥水漂白了好幾次,才是漂幹淨了。這樣,被人挖到那屍體,也隻能說這屍體怎麽這麽快就爛了——總看不到骨頭是黑的了。那烏骨子是陸展瑜師門的秘技。現在被商玉卿拿來惡作劇,原本是讓趙達手指甲腳趾甲都發黑,讓他害怕的。


    這些事兒,都是趙寶兒陪著他去做的。也是趙寶兒進城來傳遞的消息。陸朝陽聽了半是安心,又半是害怕。


    可是陸展瑜卻並不能馬上回來。他還是疑心,陸家村有從京城來的人。這始終十個隱患,想要看個分明,到時候再決定該如何是好。


    因此,這個元宵節,陸家府上,也沒有男主人。


    陸朝陽挺著大肚子站在院子裏,歎了一口氣,發了賞錢給幾個下人,讓他們出去看燈。陸蘭英已經回來了,陪著她。


    陸蘭英道:“我不去。”


    這丫頭倒是什麽也不知道,就是覺得陸展瑜不在,那她就要留下來陪著陸朝陽。


    商玉卿也道:“我也不去。嫂子,我們在家裏陪著你。陸姑娘和黃婆婆做飯,做好些好吃的,我們好好過節。”


    陸蘭英罵了他一聲,道:“就知道吃。”


    商玉卿笑道:“我可沒有說錯。我又不會做飯,難道還要嫂子挺著大肚子去做給我們吃啊?”


    陸蘭英也沒有再和他爭執,轉個身真的去做飯了。


    陸朝陽調笑說自己很想吃元宵了,就真的進了屋子去等吃了,盤著腿坐在炕上做針線。商玉卿最近放鬆了一些,又閑不住了,在院子裏亂轉悠。


    做了一會兒針線,就覺得眼睛酸。她不禁放下針線,揉了揉眼睛,又摸摸自己日益明顯的肚子……


    她身體強壯,懷著身子基本沒有什麽負擔。而且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會和她互動了,經常在肚子裏踢來踢去。這也是年後才有的,可惜那時候陸展瑜已經不在家了。陸朝陽半夜被孩子踢醒,那種高興的心情沒人可以分享,也很是鬱悶。前幾天陸蘭英來了,倒是趴在她肚皮上聽了一會兒。兩個人都很高興。


    一邊想著,突然聽見外麵傳來一些怪異的動靜。好像是有人推了門進來,然後是淩亂的腳步聲。


    商玉卿大聲說了一句什麽,可是陸朝陽也沒有聽清楚,隻知道,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緊張。


    陸朝陽猛的警覺,也顧不得別的,從炕上站了起來,暗暗藏了一把剪刀在自己袖子裏。


    就在他剛想貼在門上瞧瞧是怎麽回事兒的時候,門上就傳來了禮貌的敲擊聲。


    真遇上強人,還會來敲門?


    陸朝陽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道:“誰啊?”


    門外的人禮貌地應道:“裏麵兒可是陸太太?我們是陸老爺的朋友,經過此地,所以厚顏上門來叨擾一番。”


    陸朝陽也知道,現在要是說,陸展瑜不在,他們也不能走。


    略一思量,便沒有扭捏,慢慢踱上去,開了門。


    今天傍晚的陽光在雪色的映射下,好像有些刺眼。可是就是這陽光,也沒有院子中間站著的那個人來得打眼。這個小院子是第一次站著這麽多錦衣華服的人。而且領頭的人穿著一身華貴的白色皮裘,稱得上是劍眉星目。最重要的是,他看人的時候,似乎總有一種睥睨的意味,這就讓人覺得,仿佛可望而不可即。


    對方也在打量她。容貌是極好的,稱得上是眉眼如畫,似乎還有些眼熟,可是竟想不到起來到底是在哪裏見過類似的五官。身上穿著地道的民婦穿的粗襖子,膚色略深,可是那把上好的青絲卻讓人覺得非常優雅。身段臃腫,該是有了身孕。


    最動人的是她的眼睛。看著這樣的情景,竟然是非常平靜的。


    那人不由得輕輕笑了一聲,道:“都說展瑜可惜,回鄉娶了一個粗腳村姑。如今看來,倒未必是如此。”


    陸朝陽心中揣測了幾分,然後視線落在他腰上的玉佩上,便更猜測到幾分,便從容屈身,算是行了一個四不像的禮,脆聲道:“王爺。”


    五王低頭看到自己玉佩上的龍紋,心中有些驚訝。一個村婦,怎麽又會認得這皇家的團龍佩?


    他失笑,道:“罷了,你是展瑜的渾家?”


    陸朝陽抬頭看了一眼院子被製住人的,商玉卿和陸蘭英,還有黃婆婆都在列。她便深吸了一口氣,道:“回王爺的話,奴婢是陸趙氏。”


    五王點點頭,就要進門去。商玉卿氣得要命,可是嘴被強壯的侍衛捂住,什麽也說不出來。


    聽見他的嗚嗚聲,五王的腳下一頓,道:“玉卿,你也進來吧。”


    陸朝陽回頭看了一眼,便又低下頭,也什麽都沒說,隻是跟著五王進了屋子。商玉卿一被放開,就看見陸朝陽衝她搖了搖頭,他隻好咬牙又忍了下來,也不敢再擅自擁毒,怕惹上更大的麻煩。


    師哥是有家室的人,嫂子又有了身孕。不像他,闖了禍,能說走就走。


    五王倒也規矩,沒有上炕,而是坐在了桌邊,和聲對站在一邊陸朝陽道:“你也不用害怕,我這次來,主要要見的,是展瑜。我已經派人去鄉下通知他了,想來他就快到了。”


    陸朝陽摸了摸肚子,沒說話。


    她自然不會像宮人那般,說出“謝王爺恩典”一類的話。不管有多麽的不一樣,可是她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村婦。


    五王毫不避諱地打量了她一會兒,突然道:“陸致遠陸大人,是你什麽人?”


    這個名字是陌生的,陸朝陽眼中閃過一絲困惑,這個神情是最〖真〗實的,暗暗落入了五王的眼底。可是陸朝陽後來想了起來,那大約是……她被看頭的那個可憐大舅舅。她隻好道:“民婦不知,並沒有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


    五王低下頭,卻也不再問這個問題了,看見桌上有一本書,翻開來看,裏頭有兩種字跡。陸展瑜的字跡他是熟悉的,還有一個是女子娟秀的字跡。他道:“你識字?”


    陸朝陽輕聲道:“相公教過一些。”


    五王笑道:“可你和展瑜成親才一年,看你這樣流利,甚至已經有了自己的見解,哪裏是一年能學得會的。”


    陸朝陽隻好道:“在娘家也學過一些。後來漸漸忘了,相公教了才想起來的。”


    五王點點頭,又問他們現在開的藥房生意怎麽樣,生活過得怎麽樣。樣子活像是一個走訪民間的熱情幹部……


    商玉卿一直在一邊把牙齒磨地哢嚓哢嚓響,仿佛他要是敢動陸朝陽一根毫毛,他立刻就要撲上去和他拚命。可是五王始終很平靜。


    陸朝陽也平靜的和他對答著。兩人好像隻是在尋常閑聊,可是任誰都感覺的到裏頭暗潮洶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好像已經黑了,陸朝陽覺得自己的腿也站酸了,耳邊終於聽見門口傳來一陣混亂的動靜。便知道該是陸展瑜回來了。她心中鬆了一口氣,就像一塊大石落了地。


    陸展瑜走到門口,就聽見她清脆的聲音。


    “王爺,民婦想向王爺求個恩典。門外站著的是兩個婦道人家,其中一個也已經有了六十高齡了,天寒地凍的,實在是經不起……無非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人,還求王爺放了他們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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