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室裏高牆四隔,天光透不進來,唯一的光線,便是那鏽蝕鐵盆裏,熊熊的柴火。<strong>.</strong>不知什麽時候,梅廿九忽然警醒,睜開眼睛,細細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琳琅和琉璃還靠在自己身上,發出均勻而細微的鼾聲。為了不驚醒她們,她抑製住內心想活動活動筋骨的衝動,隻是把眼珠轉來轉去。還好,這暴室裏有那麽幾個碩大的火盆,否則,這樣睡一夜,不知會凍成什麽樣子呢!


    剛才的睡夢中,梅廿九又做起那個夢了,夢裏,有一個年輕的男子,正背對著自己吹簫,簫聲淒婉,飽含著萬種風情。如今,她醒來,那簫聲似乎還縈繞在耳邊似地,久久不息。


    她微微歎息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這一次,想再睡著,卻是那麽的困難。不知又過了幾個時辰,有腳步聲傳來,她朝門洞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睡前給她們送飯的那個嬤嬤,這一次,她手裏依舊提著個食籃。


    那黑衣嬤嬤走近了囚籠,朝裏麵的三個人看去。她禿鷲一樣的眼睛正好和梅廿九大睜的眼睛相遇。


    “原來娘娘醒著?”黑衣嬤嬤沙啞著聲音道。


    “嬤嬤,現在是什麽時候了?”梅廿九壓著聲音問。


    “日頭已上了三竿,所以奴婢來給娘娘送早餐了!”黑衣嬤嬤笑吟吟地說。


    “真是多謝嬤嬤了!”梅廿九真誠地說。


    “嬤嬤貴姓呢?”梅廿九問出了這麽一句。


    “娘娘稱呼奴婢為祝嬤嬤就可以了!”黑衣嬤嬤一邊把食籃放下,一邊道。


    “祝嬤嬤,我想問你一些問題,不知可否?”


    “娘娘隻管問,何須這麽客氣!”


    “不知從我梅香院丟失的那些經書有沒有找到?”黑衣嬤嬤搖了搖頭。


    “那皇上知不知道,我在這暴室裏麵呢?”梅廿九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一句。


    “這個奴婢並不是很清楚,不知太後有沒有遣人報於皇上,不過,因為太後娘娘下令在整個後宮翻找那幾本丟失的經書,這事已經無人不知,想必皇上也聽說了吧!”黑衣嬤嬤想了一想說。


    “祝嬤嬤,我知道了,謝謝你!”梅廿九的眼神黯淡下去。


    梅廿九和祝嬤嬤的對話,終究還是把兩個丫頭吵醒了。她們揉著眼睛坐直了身子,梅廿九身上擔負的重量終於得到了減輕。


    “娘娘,琉璃做夢了,夢裏好多好多香噴噴的燒雞呢!”琉璃一邊咂嘴唇,一邊天真地對梅廿九說。


    “好了,你個小饞貓,祝嬤嬤來送早飯了,你又有東西可以吃了!”梅廿九輕戳了一下她的眉心,很是愛憐地說。


    “祝嬤嬤……”琳琅停止了揉眼睛,眼睛看向站在囚籠外麵的那個黑衣老婦人,原來,她就是傳說中暴虐殘忍有著十八般酷刑的祝嬤嬤?


    “娘娘和兩位姑娘趕緊用飯吧!用完了飯,說不定綿福宮那裏就來消息了!”祝嬤嬤指了指食籃,轉身朝外走去。走了四五步,複又想起什麽似地,轉過頭來,加了一句:“那食籃裏,有一碗老君眉,不記得是哪位娘娘賞給奴婢的茶葉了,不過就是我這位粗人嚐起來,都覺得好。奴婢專門給娘娘泡了一碗,在這火燒火燎的囚室呆一晚,難免被煙火熏得嗓子痛,喝了可以潤潤喉嚨!”


    “真是太勞煩嬤嬤了!”梅廿九忙站起來,向祝嬤嬤行了一個禮,祝嬤嬤回之一笑,出去了。


    琉璃懷著對大魚大肉的憧憬,過去揭開食籃的蓋子,這一次,她失望了。琳琅遠遠覷見她的臉色,問道:“裏麵裝了什麽?”


    “哎!饅頭,稀粥,一盤青菜,還有那嬤嬤特別提到的茶!”琉璃唉聲歎氣地把這些東西搬了過來,這一次,她可不猴急了,口裏道:“娘娘您先用!”


    梅廿九和琳琅看到食物,確實感覺有幾分餓了。可是琳琅還是皺著眉說了句:“這可是祝嬤嬤拿來的!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祝嬤嬤!原來那位是祝嬤嬤!”琉璃捂著嘴,倒抽了一口涼氣。在宮裏,關於祝嬤嬤的傳言可是有很多,都說她是一個魔鬼一樣的人。落到她手裏的人,沒幾個能在那十八般酷刑下活過來。不過她轉瞬又道:“琳琅姐姐不要多慮了,這次你再用老鼠做實驗我可不依!這飯菜肯定沒問題,要是有問題的話,琉璃我現在應是七竅流血、口吐白沫才對。


    “上一次沒有問題,不代表這一次也沒有問題!”琳琅把自己的懷疑論堅持到底。


    “那怎麽辦啊!有毒無毒可不是能用眼睛看出來的,難道我們要對著食物餓肚子嗎?若是太後娘娘一個不高興,賞了我們死罪,那我們可不成了餓死鬼?”琉璃不滿地說。


    梅廿九看著她們兩人的爭論,微笑著搖了搖頭。兀自端起了那隻茶碗,揭開瓷蓋,一股幽香就迎麵撲了出來。“真是好茶啊!”梅廿九感歎道。說著,就把茶碗端到了嘴邊,琳琅嚇得伸手就要搶。梅廿九一勾嘴唇,指了指食籃裏插著的幾雙筷子。兩雙竹子的,一雙,卻是純銀的。


    “若是這飯菜有問題,祝嬤嬤會送上一雙銀筷嗎?或者,她就是為了打破我們心中的隱憂,特地奉上一雙銀筷,讓我們放心呢!可見,這飯菜是沒有問題的!”梅廿九笑道。


    “可琳琅我就是不放心!”她一噘嘴唇,把那雙銀筷抽出來,在梅廿九的茶碗裏浸了一下,抽出來,銀筷光亮並無變化。接著,又用銀筷試了一下別的食物,銀筷都沒有變色。


    “這下琳琅姐姐可以放心吃了吧!”琉璃擠擠眼嘲笑道,說著,手就朝最大的饅頭抓去。


    “哼,昨晚吃了那麽一隻大肥雞,現在,還跟我和娘娘搶食吃,真不像話!”琳琅的手亦伸了過去,抓起一個饅頭,塞進嘴裏,大口地嚼著,似乎要和琉璃比試誰吃的更快一樣。


    梅廿九捧著那碗熱茶,小心地吹了吹,飲了一口下去,頓覺得回味無窮。扭頭向兩位丫頭:“你們要不要喝一點!”


    “我們喝粥就行了,茶還是娘娘享用!”琉璃琳琅嚼著饅頭說。梅廿九不再說話,一點一點啜飲著那碗茶,感覺馨香在體內回轉不息,很是舒服的感覺。


    果然如祝嬤嬤所說,她們剛用完早餐,一個年長的公公就帶著幾個人進來了。囚籠上的鎖鏈被打開,那公公朝籠裏道:“梅妃娘娘,隨老奴走吧!”梅廿九站起身來,點了點頭,這一去不知麵對她的是什麽,但也無從逃避。她有點擔憂地向身後兩個丫頭望了一眼。琳琅回了她一個微笑,琉璃做了一個鬼臉,梅廿九的心情一下輕鬆很多。


    年長的公公在前麵帶路,其餘的人,緊隨在她們身後。看這走的路途,梅廿九就知道,她們要被帶到綿福宮去。


    在綿福宮的門口,梅廿九再一次遇見了杜蘅。藍色的布衫,有被露水打濕的痕跡。他的眼睛,少了往日如水般的沉靜,竟似有幾分焦灼,臉上的頹色很明顯。手裏握著那管梅廿九見過的竹簫,靜默地立在那,像一株不會說話的樹。梅廿九就那樣,打他的麵前走過,進到綿福宮裏去了。


    看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杜蘅突然有一種站立不穩的感覺。自從子衿那兒得到她被關進暴室的消息,他就開始焦躁不安。本來想去敬端太後麵前求情的,卻又怕太後問及自己和梅妃是什麽樣的關係。他和她,是什麽樣的關係,這要讓他如何去說?他隻能拿出一些銀錢,偷偷摸摸地送給暴室裏那些貪得無厭的嬤嬤,他希望她們能看在銀子的份上,少讓他的蘭兒吃一點苦頭。他能為蘭兒做的,隻有這麽一點。以前他是清高自負的,可這一回,他卻有了從未有過的深深的挫敗感。他不是江湖大俠,可以飛簷走壁,潛進暴室救走蘭兒。他也沒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可以僅憑一句話,救出他的蘭兒。他隻是小小的一介太醫,他除了在她受傷生病的時候為她療傷診病,其他的,他什麽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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