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去黑溝台阻擊日軍第八師團。


    黑溝台一戰是非常之凶險的,在日軍駐沈旦堡的騎兵第一旅團遭遇包圍後,日軍第八師團作為救援部隊迅速從遼中調往前線,在黑溝台同俄軍交戰,在彈藥不足的情況下采取極端的刺刀攻勢,一舉擊穿俄軍對沈旦堡的包圍。


    隨後,日軍第三師團和第五師團繼續從遼陽、遼中地區趕赴沈旦堡周邊地區,三個師團加上一個騎兵旅團吸引了整個俄軍右翼的攻勢。


    雖然這場提前的決戰是俄軍總司令庫羅帕特金步兵上將搶先發動的,但他也隻是迫於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壓力,他自己清楚決戰的時機還未到來,實際上的進攻隻是做一種強攻姿態,在黑溝台遭遇日軍瘋狂的反撲後,庫羅帕特金就立刻選擇後撤,使得日軍在遼陽、遼中地區的部隊連成一片,能夠進行大規模的調度,並在最終的決戰中實施有效的機動作戰,連續欺騙俄軍,導致俄軍在主力布置上出現了重大失誤,慘遭日軍圍殲右翼。


    宋彪顯然不想和日軍硬碰硬的死磕,他真心犯不著,他就是想抓著第八師團的這一次世界最大規模的刺刀攻勢,用自己手裏的機槍和霰彈槍將日軍的史上最大刺刀攻勢打成史上最大羞辱。


    打完之後,不管是賺是賠,他都會立刻想辦法撤出日俄戰爭的前線。


    就他手裏這支部隊的作訓水平,如果在一個公平的環境之下和日軍死磕的唯一下場就是死光殆盡,他唯一的勝算就是充分利用各種不公平,在最不利於日軍的情況下和日軍作戰,而且是打一個勝仗就立刻開溜,絕對不能讓日軍抓住他圍攻,那真是一攻就死,一攻就要潰敗。


    在正式前往黑溝台之前,宋彪讓老金頭帶隊回沈陽城裏另外購置一些物資,有桐油,也有棉紗,總是讓老金頭百思不得其解。


    滿洲步兵團本身的戰鬥部隊並不是很多,關鍵是為米舒欽柯將軍的庫班哥薩克騎軍拖運了大量軍械物資,僅有的作戰部隊都是為了保護這批物資而存在的。


    為了盡可能的避免日軍突襲,宋彪選擇乘著渾河冰封的機會在夜裏過河,繞開沈旦堡的柳條口防線,繞了十公裏的長路再在黑溝台重新跨過渾河。


    關東地區的地名中但凡是有個“台”字的,基本都會存在一些天然的大土丘,甚至是整個屯子都比周邊高出十幾米。


    黑溝台就是這樣,此地西靠渾河,南側有一條地勢較低的黑溝河,本身地勢相比周邊地區高出約二十米,存在著幾個較大的土丘,在沈陽南部的平原地區,能有這種地理位置就算是很特別的要害之地,可攻可守。


    俄國遠東軍第二集團軍在24日剛剛擊敗駐守本地的日軍的第2騎兵旅團,派遣了一個西伯利亞第四步兵師駐紮在此,實際上是由15個步兵營臨時拚湊而成,由季申林斯上校擔任指揮官,而這位上校也是剛從遼陽戰場狼狽逃潰而回的敗將,已經被日軍嚇破了膽,在整個黑溝台會戰期間都隻是窩在防禦工事裏,甚至任由日軍第五師團穿過他的防線,插入柳條口防線,導致俄軍被日軍分割成多股部隊,首尾不能相連。


    宋彪調動的極快,在沒有正式調令的情況下就連夜奔赴黑溝台防線。


    幾乎是在與此同時,被日本譽為“幕府最終之名將”的立見尚文也同時率領第八師團抵達黑溝台,第八師團在頭泡村東北側修建了接近一公裏長的戰壕,而俄軍西伯利亞第四步兵師同樣沿著渾河東岸密集布防,雙方不斷向前延伸,更大規模的黑溝台會戰早已是一觸即發。


    因為是庫班哥薩克騎軍的前哨兵力,宋彪抵達黑溝台後,立刻帶隊深入南線,在蘇麻堡北側修建防禦工事,掩護西伯利亞第四步兵師的左翼,同時也將自己完全暴露在日軍第八師團的麵前。


    一切都來得如此之快,究竟是幸運,還是死神的微笑,似乎連宋彪自己也難以回答,在回到這個時代的兩個多月的時間裏,他還是第一次如此的迷茫。


    全團上下都在按照他的要求修築工事,可悲的是絕大多數的士兵都不知道為什麽要修工事,更不知道如何修,這支滿洲步兵團的所有士兵都是新兵,連新兵軍訓都沒有,所有士官也沒有任何正規化的軍事訓練和教育基礎,實際上連土匪部隊都不如。


    宋彪很清楚自己的部隊幾乎沒有任何戰鬥力可言,他拚了命的想盡辦法來到這裏,其實隻是為了這個關係三個民族之命運的大賭局。


    胡大林的工兵大隊在撫順地區的各個煤礦場裏招募的四百多號人,四名中隊長之中的張大富是渾江馬幫的弟兄,經曆過前洞嶺之戰,以前幹過尼瓦匠的粗活,另外三名中隊長有兩個是牛家堡銅礦出身,一個是撫順本地的礦工頭子。


    至少在技能上,他們是非常熟練的,此前在牛家堡的時候接受過工事建設的訓練。


    第一步兵營的營長趙庭柱和第二步兵營的營長張亞虎同樣有過這方麵的經驗,以及後續的一些訓練,大家一起帶隊,按照宋彪的要求盡快的開挖塹壕和掩體。


    從他們的陣線向西一千米的距離就是頭泡村,日軍同樣在圍繞頭泡村東頭的一片坡地修築工事,雙方前沿陣地的距離隻有不超過750米。


    在德國的軍事操典中,750米隻是兩個步兵營之間的常規分布間距。


    非常之短。


    即使不用望遠鏡,宋彪都能看到那片工事區如工地一般的場景,他想,對方也肯定能夠看到他們。


    宋彪找了一個村民廢棄的舊幹柴堆做掩體,蹲在旁邊觀察著整個日軍的動向,雖然雙方的距離很近,可誰也不會乘著對手的工事未完成之際就貿然攻擊對方,因為日軍在此前已經布置了幾道簡易工事,而宋彪的北部是俄軍西伯利亞第四步兵師的防線,那裏駐紮著一萬四千多人,日軍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衝過來。


    雙方隻能虎視眈眈的對視著。


    透過自己的望遠鏡,他將日軍的整個動向觀察的很清楚,那是真正的日軍王牌,氣勢之強盛,意誌之高昂,經驗之豐富,裝備之精良,士兵之悍勇,各級軍官之精睿,絕非他手裏這個雜牌部隊能比的,就算是將米舒欽柯將軍的那支哥薩克騎軍抽調過來,估計也隻是螳臂擋車。


    日軍第八師團成立於1898年10月1日,甲午戰爭結束後,日軍判定日俄必有一戰,將第八師團作為主要的山地部隊進行突擊訓練,其指揮官是號稱“東洋一用兵家”的立見尚文,此人早年屬於幕府派,在倒幕戰爭中幾乎打贏了所有倒幕派大將,也是最後一個向明治政府投降的幕府將領,包括大山岩、西鄉隆盛、山縣有朋等所謂日軍名流都是他的手下敗將,如果不是出身幕府派,這位先生恐怕早已登上日本陸軍大將的寶座,甲午戰爭和日俄戰爭也輪不到大山岩來指揮。


    日軍第八師團基本就是立見尚文一手錘煉出來的部隊,若非到關鍵之時,日本滿洲軍總司令大山岩大將絕對不會將他派出來,事實最後也證明了大山岩的選擇是多麽聰慧,同樣證明了立見尚文確實不是俄軍這幫僵化的高級將領可以對付的兵略高手。


    立見尚文之強悍就在於對戰機把握的極其精準和老道,對手稍有破綻就會被他抓住死打一頓。因為曾經被立見尚文在倒幕戰爭中打得鼻青臉腫,大山岩自然深知此人的厲害。


    俄軍肯定是不知道的。


    站在幹柴堆之旁,宋彪靜靜的窺視著對麵這支精銳日軍,心裏也在思索著對策,他來了,但不是來送死的,他是來賺一票就走的,可這一票也不容易賺。


    萬幸之處在於第八師團目前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季申林斯上校的西伯利亞第四步兵師,沙俄遠東軍第二集團軍的兩個師也在快速向此地調動,加上可能抵達的庫班哥薩克騎軍,明天此時,俄軍在黑溝台地區就會集中超過四萬人的兵力,兩倍於立見尚文的第八師團。


    俄軍在這裏基本就是陪客,兩倍於彈藥嚴重不足的第八師團,還被立見尚文打的一塌糊塗,正因為第八師團之悍勇,以至於沙俄遠東軍司令部又一次試圖推遲決戰,將大部分兵力都收縮回去。


    以弱對強,實際上並不是完全沒有對策的,兵者,詭道也,周瑜可以打敗赤壁之戰中的曹操,謝玄可以打敗淝水之戰的苻堅,這都足以說明實力並不是決定勝負的唯一因素。


    宋彪在他的腦袋裏快速的思索著,轉動著,就像是考場裏的學生忽然逼臨交卷,卻還有一大半的題目沒有答完那樣,轉的腦袋發熱。


    他似乎是找到了一個對策,但還不是很肯定。


    再仔細,再仔細,更仔細的權衡一番後,他終究還是決定繼續冒險賭一把,因為他已經站在了這個生命中夢寐以求的戰線上,除了賭一把,他根本沒得選。


    他也更仔細的窺視著日軍的布防,第八師團此次是臨時急派,搶險而來,彈藥並未帶足,加上日軍在整個日俄戰爭中都嚴重處於炮彈不足的情況,他們也未能多帶幾門火炮過來。


    這個情況大致就決定了第八師團在頭泡村周邊布防的整體特點,他們的防線實際上帶有明顯的侵略線,將整條防線切碎成十幾段,通過這樣的方式,他們可以不斷的將每一段小防線向前移動,可以是在夜裏向前突擊挖戰壕,也可以是在火力掩護的情況下臨時構建。


    總之,這樣的特征是很明顯的,他們會像有著堅硬外殼的螃蟹那樣一點點的向前移動,正如日軍在旅順戰役中做過的那樣,他們最終會將防線延伸到距離敵軍陣地不足幾百米的位置,然後尋找一個俄軍防線上的弱點,通過夜裏的一次刺刀攻勢擊潰對手。


    在整個一戰之前,刺刀攻勢依然是決定戰役勝負的一個主要手段,非常之常見,這個世界在此一時期也不僅是日軍喜歡這麽幹,俄軍、德軍、英軍……甚至連美軍、法軍都這麽幹,如今以此道出名最盛者基本還輪不到日軍,而是素以悍勇著稱的俄軍和德軍,美軍在美西戰爭中之所以能憑借劣勢的步槍戰勝對手,最終時刻也是靠強大的刺刀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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