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彪和康恩斯中校、大島義昌大將的會晤時間並不算長,成果倒是頗多,也和日軍再次達成了一筆軍火交易買賣,用他並不需要的三十年式金鉤步槍和6.5mm口徑的彈藥交換物資,他想要的無非是日軍庫存的一些75mm口徑榴彈炮,以及村田22年式步槍子彈。


    宋彪之所以不要金鉤步槍,反而要留下更為老式的村田22式步槍,無非是因為村田22式步槍更為可靠,庫存數量大,比較適合用於武裝民兵和警察部隊,8mm口徑的毛瑟步槍彈在國際上也是很常見的,很容易買到,也很容易在國內自產,不像金鉤步槍那麽獨特,以至於隻有日軍一家。


    至於蔭昌和唐紹儀兩人,蔭昌很快就急於返回京師通報消息,免得京師那邊誤判宋彪的實力,唐紹儀則繼續留在大連和日俄雙方交涉,希望能讓日俄兩軍都能盡早撤軍,不影響大清帝國的東北主權。


    就在這一切的特殊環境下,幾乎不用俄國強行逼迫,宋彪成為東三省總督的事情就已經變得非常明顯,滿清朝廷實在是無力拒絕,以宋彪手中的實力,招安是勢在必行,最低也得是一個吉林提督。


    如今這種情況下,貿然給宋彪一個吉林提督的官銜,說不定就真能讓宋彪反了,畢竟人家的實力哪止一個提督那麽簡單。


    宋彪在大連一拖再拖,逗留了大半個月之後,局勢終於明朗,用袁世凱的回電來說,基本在日俄正式停戰之後。宋彪就應該會成為新的東三省總督,眼下朝廷內部隻是在爭論是否撤銷盛京將軍的問題。


    事情到了這一步。宋彪就算是吃了半顆定心丸,這就正式返回沈陽。


    就在這個時候,趙庭柱、張亞虎、楊鐵生、薛長慶已經做好了繼續清剿遼中縣各地土匪部隊的準備,三個步兵團、一個炮兵團和一個騎兵團陸續抵達遼中縣。


    宋彪在乘坐火車回到沈陽之前,抽空去了遼中縣一趟,召開了兩次作戰會議之後就沒有多問事,有意讓趙庭柱等人自行指揮部隊作戰,蔡鍔、許葆英、吳祿貞等二十多名日本士官學校出身的校尉軍官都隨同作戰,組建了一個規模龐大的參謀軍官團。


    處理了遼中縣的事後,宋彪才繼續乘坐火車返回沈陽城。


    這一去就是二十三天。


    因為部下都集中在遼中縣。宋彪抵達東陵衛火車站之時。前來接車的隻有蔣方震和科爾尼洛夫中校。


    距離火車站兩公裏的地方就是為兵工廠騰出來的新工地,長嶺兵工廠已經遷移到那裏,大部分的設備早已安裝完畢,目前正在重新組裝和二次投產。


    兵工廠對宋彪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他一下了火車就直接去兵工廠查看生產狀況。比起半年前在長嶺兵工廠所看到的情況,新兵工廠目前的規模已有了較大的擴展,僅僅是從德法等國進口的機械車床就增加到六十餘台。


    這裏的工作一直是由科爾尼洛夫中校親自負責,進入廠區,他就和宋彪匯報道:“準將閣下,我們目前已經從俄國運來了一些新的設備,具備生產7.62毫米納甘彈的能力,現在正進行調試,除此之外。我們也可以生產手榴彈和地雷,包括76毫米迫擊炮彈。現在的一個問題是所有材料都需要俄國和法國進口,造價昂貴,並不比直接從法國和德國進口便宜呢。”


    宋彪倒不在意成本的問題,他點著頭前往炮彈車間視察,在這裏主要是生產迫擊炮彈。通過磨床拋光炮彈的外殼,在現代衝壓技術誕生之前,每一發炮彈的生產都是非常繁瑣的,使用壓鑄式生產後再進行精細的磨床、銑床加工,最後才能確保尺寸的精確,這使得第一次世界大戰及此前的每一發炮彈的價格都貴的令人乍舌。


    到了二戰時期,隨著衝壓機床和技術成熟,炮彈的價格開始直線降落,在整個二戰期間,雙方也像是掃射機槍一般的瘋狂互射火炮。


    就目前來說,衝壓技術還隻能適用於步槍、手槍彈殼的生產,這種彈殼看起來是比較粗糙的,表麵並不光滑,需要再在專用磨**進行精細加工。


    抗日戰爭時期,國內很多軍工廠生產出來的彈藥在使用之前,士兵都需要一發發的驗彈,因為很多子彈的尺寸不符合標準,容易造成步槍、機槍的卡殼,或者是因為彈徑小於管徑,導致射程降低和精度下降,以及影響步槍、機槍的槍管精度和壽命等等問題。


    此前在日俄戰爭後期使用的76mm迫擊炮更應該稱之為77mm迫擊炮,整體加工精度是比較低的,隨著戰爭的結束,宋彪決定將所有迫擊炮重新再加工,炮管口徑精度確定在77mm,內壁要求嚴格拋光。


    屬於前膛炮的迫擊炮和常規後膛火炮、步槍不一樣,它的炮彈直徑要略微小於炮管直徑。


    兵工廠裏的生產工人主要還是俄國人,從本地招聘的新工人基本就是在這裏幹力氣活。


    宋彪在車間裏找了幾個重新生產出來的77毫米迫擊炮管,仔細查看一番後,覺得確實比原先的型號要更為精細,考慮這個兵工廠目前就能達到這種水平,他心裏還是很高興的。


    科爾尼洛夫中校則和宋彪問道:“眼下是不是要重新考慮生產60mm直徑的迫擊炮?應該更為輕便,更適合班和排級的單位使用吧?俄軍方麵目前正有這樣的考慮,已經安排莫斯科兵工廠著手進行設計了,當然,他們的設計方案基本還是照抄我們此前的設計。”


    宋彪搖了搖頭,道:“等他們設計出來再說吧,我們這邊是每個連單獨增加一個迫擊炮排,每個排兩到三門77毫米迫擊炮。班組方麵,我們另外考慮一些新的思路吧。60毫米迫擊炮的威力和射程小了點。也未必就比77毫米的重量減輕多少。相對於班組所需要的合適火力而言,60毫米迫擊炮實際上也過大了。我們應該考慮一種能夠讓班組輕便攜帶,射程在三百米以內的小型榴彈炮,45毫米……甚至是35毫米就足夠了。這個問題等等再說吧,最近主要是先將步槍彈的生產進度抓起來。除了7.62毫米的納甘彈外,還是考慮生產8毫米的舊毛瑟彈,十幾萬支村田步槍不能光靠從日本和其他國家進口子彈來解決需求。”


    科爾尼洛夫中校微微點頭,心裏則在琢磨宋彪到底要武裝多少部隊,可宋彪說的也是一個模擬兩可的回答,他本人並沒有放棄對60mm迫擊炮的追求,但這需要在技術上的一個嶄新進步。比如說增加緩衝器這樣的設計。而他暫時不願意和俄國一起分享這種技術上的進步。


    視察了自己的新兵工廠後,宋彪這才返回東陵衛營區,時隔一個月,營區設施相比此前又要更為完善許多,從俄國購置的四台鍋爐已經運過來。正在營區裏安裝,等後麵的六台鍋爐陸續抵達後,營區今年冬天就能洗上熱水澡了。


    隻是部隊基本都在遼中縣,此時的營區裏顯得靜悄悄的。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蔣方震就將文工團的籌建報告交了上來,匯報道:“軍座,我們已經預先在沈陽和撫順兩地展開了招收文工兵的工作,男女不限,應募者倒是並不多。戰爭結束了。各地都平靜了,招兵工作也不像以前那麽順利了。”


    宋彪將蔣方震的這份報告看了一遍,隨後才和蔣方震道:“不用著急,這種事情是開了一個先例,大家接受起來是比較困難。你可以先找一些各地小有名氣的劇班子,和他們的班主直接談。東北的大秧歌和小秧歌都是比較有特點的。京劇和快板評說都可以招一點,甚至也能辦一個話劇連嘛。咱們軍人的生活很枯燥,軍營裏的日子更是如此,定期可以排演一些有針對性的愛國劇目既能充實士兵們的業務生活,也能起到教育和宣傳作用,有時候甚至連激勵士氣。不要怕難,好好將這個事情辦下去,多想點辦法就是了。”


    蔣方震微微點頭,忽然問道:“軍座,您知不知道陳天華這個人?”


    宋彪問道:“什麽人?”


    蔣方震道:“以前在日本留學的時候,這個人在留學生界很是出名,寫過一本叫《警世鍾》的書,我看過,身邊還有一本呢,其實字數也不多,就是兩萬多字。”


    宋彪大致聽過這個書名,就讓蔣方震將書翻出來給他看一看,大致翻看一遍後,他就和蔣方震道:“這個書寫的很不錯啊,不過,有些東西還是過於偏激和晦暗了。我最近考慮捐助別人辦一份報紙,希望能夠起到宣傳現代國家和現代民族主義思想的作用,你看看能否聯係他,如果他願意回國辦報,我可以每年給他三十萬洋圓左右的經費。”


    蔣方震微微一驚,道:“這麽多的錢捐助給報紙嗎?”


    宋彪嗯了一聲,道:“不多,如果真的有更多青年能夠覺醒,能夠參加我們的軍隊,報考遠東士官學校,投身新政新軍運動,那就是花小錢辦大事,我倒覺得這個投入還太少了。如果他能辦的好,我一年給他五十萬洋圓也不是問題。”


    蔣方震道:“行,我這就給他寫一封信,我此前見過他一麵,他應該還記得我。其實我本來是想說另外一件事,陳天華在日本留學生中頗有影響力,現在有很多女生也在日本留學,如果請他幫忙的話,或許能找到幾個女文工團的幹部也說不定。”


    宋彪道:“可以,你就一道給他寫信吧。”


    蔣方震點著頭,道:“既然軍座同意,那屬下立刻就去辦理。”


    宋彪對這本《警世鍾》還有一些興趣,就讓蔣方震先下去辦事,自己重新研讀一遍,一時興起,就用鉛筆在稿紙上另外寫了一章《救中國論》。


    宋彪寫的很短湊,言簡意賅,前後不過一萬餘字。提倡救國先從強己開始,青年當奮發學習。建立現代主義思想,用現代精神改造中國,用現代主義武裝中國,要建立一個現代中國,首先要要建立現代政體、現代教育、現代工業、現代軍事的四個現代化;要建立一個新中國,則首先發展新民族、新思想和新經濟。


    將全文寫完後,宋彪將標題改為《新中國論》,並將自己的筆名改為宋治中。


    正好舒方德在兵工廠那邊整理了一批新的資料和新設備購置清單送過來,宋彪就讓舒方德坐下來看完全文,難得是宋彪寫一篇東西。舒方德自然是看的格外仔細。


    將全文邊看邊讀的仔細閱讀一番。舒方德仿佛是豁然頓悟,讚道:“軍座,您這篇《新中國論》寫的太好了,真是指明了中國前進之方向啊。隻是您既未提革命,也未提改良。似乎兩派皆不是啊?”


    宋彪思量一番,答道:“我原本就不支持他們兩派的想法,至少在我看來,兩邊的想法都有很多不足之處。先說革命派,革命之後,中國取消了帝製,西藏、新疆和外蒙的問題如何處理,我國原有和朝鮮、越南、老撾的關係如何重新建立,這裏麵都是問題。不可能說我們取消帝製。就要求西藏取消活佛製度,要求外蒙取消藩王製度。我以為中國需要帝製,但應該是漢族為主體的君主立憲製,效法英德兩國。至於改良派嘛,他們那邊的意義不大,滿人和漢族終究不是一個民族。他們還無意在乎我們漢族的死活。咱們推心置腹,你做了皇帝,你會在乎滿人死活嗎?滿人隻管自己,他們普遍生活的非常好,為什麽一定要奮發革命和改良,將權利讓給我們,實施民主憲政,限製他們自己?抱有這種想法的人很蠢,如果是漢人,那就更蠢。”


    舒方德神情慎重的點著頭,讚同道:“軍座所言甚是,隻是不知軍座有什麽謀劃嗎?”


    宋彪道:“沒有,我現在還真的管不了那麽多,如果我是東三省總督,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就造福三省,先保三省穩固。如果不是,我就先管著咱們這支軍隊,四五萬人也罷,三四萬人也好,總要有合適的活路。”


    舒方德道:“軍座一貫是高瞻遠矚,又不失精明務實。我以為軍座此文極其敏銳,但還是未能深撼國人心扉,不知能不能讓我在此基礎上稍作修改,再以‘宋治中’的這個筆名發於報社刊印。如果沒有報社刊印,咱們就自行找一個因刷廠刊印出來,先在全軍發放。”


    宋彪道:“不著急,正好蔣方震要聯係在日的留學生陳天華,我想暗中資助他經營報社,順道就將這篇文章送到日本刊印吧,先給在日的留學生看一看。”


    舒方德道:“蔣方震他們剛畢業,和日本那邊聯係頗多,不如就讓他去一趟日本。其實,軍座的想法比之革命黨和改良派更為高明,更為務實,我也是全力讚成,不如我們也建一個會社,暗中傳播我輩之思想,為長久謀事。”


    宋彪微微頷首,思量片刻才道:“中國自古以來就沒有永固之江山,曆朝曆代都有是有始有終,本朝延續至今,看這個情況和明末、元末也差不多,都是一樣內外受困,天下思變。咱們手握兵權,那就更要有坐觀其變的準備,不管以後如何變化,我們這些人總是要吃飯的。”


    舒方德則道:“軍座,若是要真遇到這種事,您可不能手軟啊,正所謂豪傑當仁不讓,若論領軍打仗,這中國有誰是您的對手?”


    宋彪笑一聲,卻問道:“你觀曆朝交替之際,哪一個先出頭者笑到了最後,陳勝吳廣後來如何?張角如何?黃巢如何?徐壽輝和小明王何在?李闖王和張獻忠又何在?古話說的好,深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啊!”


    舒方德壓低聲音讚道:“軍座高明,我一貫也覺得革命黨多半是成不了大事,那就讓他們折騰去,咱們做咱們的大事!”


    現在不是過去了,至少這半年裏,舒方德和蔣方震已經是宋彪親信中的親信,而宋彪的親信部下又遠不止四五個人,早已發展壯大到更大的規模。


    宋彪仔細構思一番,和舒方德道:“在這件事上,你和方震要各有分工。如今搞立憲是主流,各界人士都有,咱們也要組建一個東北立憲會鼓噪人氣,累積人脈,暗中再建一個新華會,和革命黨派取得聯係,他們在明,我們在暗,立憲在明,革命在暗。凡事都要做好兩手準備,以防萬一,不要過早出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是一個千古不變的硬道理啊。”


    舒方德讚同道:“軍座聖明啊。如今民不聊生,國家積弱積弊,滿人不思進取,隻求苟安,人人思變求新,正是軍座謀圖霸業之時啊,何況咱們手裏有槍有炮,步槍二十萬支,火炮四百餘門,就算是現在奮起一擊也能要滿清朝廷的破命。當年同治之時,滿清尚算是還有國力,洪秀全何等人,不過是荒野之人,全無本領,居然能打下半壁江山,軍座何等高明,我等難道還不如那些泥腿子嗎?那就由我來負責立憲會的事,讓蔣百裏負責新華會之事,我們一明一暗,共同為軍座謀圖大事。”


    宋彪想了想,安撫過於激昂的舒方德道:“中國的事,不要太激進,也不要太灰心,更不要喪失信心和勇氣,我一貫的想法就是少說話,多做事,靜觀其變,不管怎麽樣,咱們東北新軍總是必須要越混越好,人人都有生計和發展。最近還有一個事情要辦,這個事才是你要努力的,我打算將遠東煤鐵公司股份化,這家公司有我們在過去一年裏買下來的所有煤鐵專營權,日後肯定能賺大錢,我琢磨將一半的股權拿出來分給大家,人人有一份,以後萬一丟了部隊,大家至少有一個生計,不至於打拚三十年,結果一無所獲。”


    舒方德大為驚訝,問道:“軍座,您這是何必呢?”


    宋彪知道他說的是客套話,沒有人不愛錢的,與其讓弟兄們分開各自找途徑賺錢,不如現在就做好計劃,齊心賺一條財路。


    他擺了擺手,道:“等一段時間,你兄長舒方信會過來一趟,你到時候就將這個事情籌辦好,先做一個詳細的規劃給我。另外和兄弟們也都事先打好招呼,我的基本規劃是等咱們都老了的時候,每個人至少也能有一千萬兩銀子的身家,安心養老,妻兒子女也都能安頓好。”


    舒方德這就不再說什麽了,心裏自然是很高興。


    兩人談了這麽一會兒,蔣方震就擬好了一封給陳天華的信,過來給宋彪過目,順道就在這裏也提前先看一看宋彪的這篇《新中國論》,和舒方德一樣,他看完之後也是頗為振奮,隻覺得往日的很多迷茫都在這一刻找到了答案。


    宋彪心裏則很清楚,如果他真的做了東三省總督,《新中國論》就是他在東北實施新政的一個理想和方向,推進四個現代化和三個新變革……嗯,聽起來有點中宣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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