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任的旅順總督秋山真之再一次抵達東北新軍軍部,距離他上次來此已經是一年的時間匆匆而去,當身穿著白色海軍校官軍禮服的他從馬車裏走出來,將自己的軍帽戴上,抬頭仰望著前方的東北新軍軍部機關大樓,心裏感歎海軍部和帝國內閣的那群老頑固們真是會開玩笑,居然又派他來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帝國外交大臣難道是吃閑飯,所以隻會白拿薪水的混蛋嗎?


    當海軍部將命令用電報發過來之時,剛當上旅順總督和日本第二艦隊旅順支隊指揮官的秋山真之就是如此大喊著,他真覺得帝國那邊的老家夥們在拿他亂碰運氣,然後指望奇跡再次發生。


    和別的日本軍官參謀們不同,在見過宋彪後的第一天,秋山真之就堅定的相信宋彪總有一天會率領東北新軍入關,徹底推翻滿族皇室對這個古老帝國的統治。


    這是根本不容置疑的一點。


    隻有笨蛋才會相信宋將軍真的忠於滿清和滿足於現狀。


    秋山真之從小就是一個以頑皮而著稱的人,現在也是如此的總讓人感到驚奇,以至於日本海軍部的人要用“機敏過人”這樣的詞來形容他。


    一腳踩在這片堅實的大地和校場之上,秋山真之挺認真的從口袋裏取出白手套戴上,心裏再次繼續將外務大臣林董罵了一遍,然後在心裏盼望幸運女神再一次關照他。


    前來迎接秋山真之的還是軍部秘書處的主任副官舒方德,因為來往的次數已經很多。兩人見麵時隻是很隨意的相互敬禮,隨即,秋山真之就在舒方德的陪同下前往機關。


    走在平整的水泥路上,秋山真之顯得懶散而狡猾的和舒方德詢問道:“關於武士們被大規模拘捕之事,宋將軍現在應該是很得意吧?”


    舒方德啊了一聲,道:“應該說是很生氣,所以氣憤了很久。”


    秋山真之狡猾的強調道:“所以就是蓄謀已久的要給這些武士們一點顏色看看吧。真是幸運,我和兄長也是他們這些落魄的武士家族出身,小時候可沒有少因此而被鄰居家的孩子們嘲笑呢。好在我現在已經成了真正的軍人。隻是當我回過頭看著這些還活在過去歲月裏的武士們,心裏真的是很同情的呢,總是會想。這些笨蛋們啊,已經都什麽時候了!”


    舒方德微微含笑,他並不想在這個方麵和秋山真之討論太多。


    在舒方德的陪同下,秋山真之再一次來到新軍機關樓的二樓,他本以為還是要在會客室和宋將軍會晤,沒有想到會被直接請到宋將軍的辦公室裏。


    對於秋山真之的來訪,宋彪特意準備了一份小禮物,一份明嘉靖年間的《荀子》古籍,因為是官刻本,印刷量很少。存世至今的更加不多見。


    宋彪正在專心致誌的親自包裝這份禮物,定做了一個柏木的木盒子,空蕩蕩的放了一本古籍,古籍外麵還包裹著一層青白色的絲綢。


    進入這間辦公室裏,秋山真之就立刻上前和宋彪鞠躬道:“宋將軍閣下。關於我國公民在東三省造成的一些非法持械事件,以及對您和東三省所造成的困擾,我深表歉意。”


    宋彪輕輕的抬起眼簾,略顯冷淡的看了對方一眼,道:“歡迎你的再次來訪,秋山總督閣下。”


    說著這番話。他又將包裝好的柏木盒子拿出來送給秋山真之,道:“為了迎接你的到訪,我親自準備了一份薄禮,希望你能收下。”


    秋山真之很感謝的雙手捧過禮物,答道:“非常感謝。”


    宋彪邀請他坐下來,自己也坐在辦公桌前,他並不急於和秋山真之直接切入正題討論日本浪人之事,或者是其他的事,而且他很難得的專門抽出這幾天的時間,準備慢慢和日本人周旋下去。


    所以,宋彪並不著急的從鐵聽裏彈出一根卷煙為自己點上。


    這種名為“盛京”牌的卷煙是奉天卷煙廠出產的第一種卷煙,目前還是試行生產期,第一批次就專門內銷給軍部,因為本地種植的土產黃花煙草所產的卷煙過於辛辣,這一批試行生產的卷煙都是從墨西哥進口煙草,也算是宋彪訪問墨西哥的副產品。


    他抽煙。


    秋山真之則捧著禮物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心裏尋思著解決此事的辦法。


    這件事本來就屬於非常尷尬的情況,因為在秋山真之年少的時候,日本就已經禁止日本武士在國內帶刀,這就是著名的“禁刀令”,如果因為東三省禁止日本武士持刀,日本政府就必須跳出來阻止這樣的事,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所以,秋山真之已經和日本首相西園寺公望在電報裏溝通過,禁止日本武士持刀是法理約束範圍內,務必當尊重《大清國東三省地區和俄法英日德五國協約章程》,這是保證日本公民在東三省經商、活動的最基礎法律條約,現在務必要爭取的就是將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稍加思量,秋山真之就和宋彪感歎道:“將軍閣下,我個人是很支持您將那些浪人們抓起好好的抽打一頓的,告訴他們,假如你們在日本本土都不能帶著刀招搖過市,在外國就不應該如此。隻是因為同樣是出身於武士階層和這個被曆史的大時代所淘汰的家庭,我也同情他們的遭遇。我想他們小時候應該和我也差不多,因為是武士出身,正好生在這個落魄而被淘汰的環境裏,小時候總是因為父親的無奈而被迫餓肚皮過悲慘的日子,心裏一定有很多遺憾和痛苦,可又不忍心拋棄家族的榮耀和傳統之類的。總之就是帶著這樣的心情才來到外國尋找武士精神的新世界。”


    宋彪對秋山兄弟的年少那些事並無興趣,簡單的答道:“如果真的一定要配刀才能讓他們找到武士道的尊嚴,那就讓他們去朝鮮吧,東三省的法律不是他們可以隨意踐踏的。”


    “是的,我對此也深感遺憾呢。”


    秋山真之謹慎的回答著,又道:“因為是武士階層出身,我的父親正好處於最痛苦的時期。被藩主們拋棄的他窮的連我都要賣掉呢,好在我的兄長那家夥發了誓言,說是會在洗澡堂裏打工。以後還要賺好多錢贍養他們之類的話,這才將我留在了秋山家,穿著兄長的破衣服長大了。現在回想起來。對於這些和我一樣的笨蛋們真是又恨又同情,以至於我不得不想為他們說兩句勸說的話,還是拜托您手下留情,請給予他們寬大的處理,如果真能這樣,我國將感激不盡。”


    說完這話,秋山真之重新起身,再一次鞠躬請求,道:“拜托您了。”


    宋彪在過去的三天裏抓了近六百多名日本浪人,將他們都統一關押起來。以各種各樣準備好的罪名在各地涉外法院進行起訴。


    因為這是東三省警政係統第一次大規模緝捕外國人,並采取西方式的檢察官製度代表政府公開起訴他們違反治安管理條例,要求集體處以沒收武器、罰款和強製驅逐出境的製裁,少部分罪行較多的日本浪人和右翼情報成員更會被判處幾個月,甚至是幾年的監禁。


    在金州設立的涉外監獄迄今為止還是空蕩蕩的沒有一人。似乎在幾個月後就會一下子塞滿日本人,而這所涉外監獄也好像就是為了關押日本人而建立的。


    這對日本來說簡直是糟糕透頂,不僅很丟臉,也會讓在東三省的歐美各國勢力對他們充滿了嘲笑和鄙夷,對於日本謀圖東三省權益的長期計劃更是極為不利的。


    日本內閣總理大臣西園寺公望在聽到這件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很糟糕,必須要給予幹涉”。如果是發生在大清帝國的任何一個地方,這簡直就像是送給日本敲詐滿清皇室的好機會和送上門的肥肉,但發生在東三省就是另外一回事,因為主導這件事的東三省總督宋彪將軍曾經像割麥子一樣,狠狠的殺戮了十萬日軍士兵,在日本國內號稱是“支那之神將”和“屠殺十萬軍魂之劊子手”。


    秋山真之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日本首相西園寺公望親自委托了重任,用西園寺公望的電報來敘說秋山真之的任務,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擺平此事,秋山君,請多想點辦法吧”。


    麵對秋山真之的請求,宋彪幾乎沒有任何的惻隱之心,他反而問道:“你不想看看我送給你的禮物是什麽嗎?”


    “哦?”


    秋山真之覺得這裏麵一定是有玄機,迫不及待的將柏木盒子打開,從裏麵取出那本《荀子》,當即答道:“原來是這位春秋先賢的古籍啊,真的是非常好的禮物,聽說將軍閣下非常推崇這樣的先賢,連在遠東陸軍士官學校的校語中都題上了‘隆禮尊賢而王,重法愛民而霸’這樣的話。”


    “是啊!”


    宋彪若有所思的感歎一聲,道:“我將《荀子》這樣的書送給你,正因為我在東三省辦理新政,以及治理此地就遵循著荀子先生的話,隆禮尊賢而王,重法愛民而霸。我在此地隆禮尊賢,不管是外國的還是中國的賢禮之士,我都必當給予最高的尊重,如果福澤諭吉這樣的哲人還活著,並且到東三省來訪問,我一定會隆重的歡迎他,即便他鄙視清王朝的陳舊和迂腐,我也會說我讀過您的書,寫的真好,對我很有啟發,中國也需要您這樣的思想家之類的話吧。同樣的,我在此也遵守著重法愛民的原則,既然我已經和俄法英日德五國達成了協約,禁止外國公民在東三省持有製式武器和槍械,那我就當嚴格按照法律的規定治理本地!”


    明白了這番用意的秋山真之感到很無奈,隻能繼續請求道:“雖說如此,可還是希望您折中處理此事,請務必不要通過涉外法院辦理此事。假如能夠私下處理的話,我國政府將會感激不盡。對於他們所給您造成的麻煩,我必須致以萬分的歉意,我國政府也將會考慮通過其他的方式給予補償。”


    宋彪則道:“法律的規定才是絕不可以退讓的原則。既然你已經來了,我會適當考慮將一部分人特赦,允許他們在繳納巨額的罰款後暫緩收監。”


    秋山真之想了想,問道:“那在什麽情況下。您會考慮從寬處理,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宋彪坦然回答道:“恕我直言。我在此之前根本沒有考慮過這一點。想要秉公依法處理日本浪人的事情,我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考慮了,如果真是隻打算私了的話。我何必花費力氣推進東三省警政的西方化,建立嚴格的涉外法院和檢察官係統呢?這樣吧,因為此次涉及的日本浪人太多,未造成嚴重社會治安問題的浪人隻要繳納了罰款,即可離開。至於各警務局備案的一些舊案,未造成人身傷害的可以撤銷指控。在此次的嚴打拘捕過程中,日本浪人和部分特殊組織對東三省警察的持械反抗,以及造成警察傷亡的部分,一律要正式通過涉外法院處置。我聽下麵的匯報是要向涉外法院檢控二十多人,都屬於嚴重傷害罪名和違反治安罪。以及刺探軍事情報等罪。刺探軍事情報的部分就算了,沒有必要鬧的這麽大。”


    秋山真之知道事情已經不可能私了,隻好退而求其次,道:“能否將指控名單交給我,並允許我國引渡回國審理?”


    宋彪道:“按照《東三省和五國協約》。隻有在涉外法院審理之後,根據罪刑的輕重才能按規定引渡回國,這是你們日本外交部自己批準的條款。當然,你們有權派警員和律師全程參加案件審理,你們也可以讓他們一律抵賴,但我可以確認無誤的告訴你。我準備的非常充分,此次拘捕過程中,我已經安排了法國和俄國警監陪同,審案也是由法籍檢控官處理,涉外法院的法官和公派律師都來自英美兩國,經驗豐富,你也可以理解為歐美列強支持東三省看日本的好戲,這是因為日本浪人的問題已經影響到了各國在東三省公民的安全,以及投資穩定等問題。”


    秋山真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道:“雖然說事情確實是到了這種不好收拾的地步,可我還是想說,總督閣下,確實沒有必要將事情搞的如此僵硬。中國人有一句古話叫殺雞儆猴,如果真的一定需要審理幾個日本武士來整頓外國公民治安問題,我們願意承受這樣的壓力,但同時指控幾十人,將涉外監獄裏塞滿了日本人,同時也隻有日本人的話,那可能對東三省和日本,對您和日本都不是好事。何況我國商民在東三省的投資正在日趨增多,雙方經濟往來日益頻繁,這樣的事必定會對雙方造成非常不利的影響,所以,務必請您收回成命,我國政府願意以最大之誠意和您積極洽談。”


    宋彪冷冷的抽煙,坐下來思索問題。


    談什麽?


    有什麽可談的?


    他想和日本談一談廢除《馬關條約》中的各種不合理款項,日本願意談嗎?


    可能嗎?


    他想從日本白借幾千萬銀圓用作政府開支,日本會白借嗎?


    短暫的想了片刻,宋彪帶著一絲冷嘲意味的問秋山真之:“有什麽可談的呢?”


    秋山真之誠懇的答道:“是啊,乍一想起來,但凡您所需要的各項合作,德美俄法各國都已經積極給予提供,日本確實顯得微不足道。我想這就是亞洲之悲哀吧。如果您真的願意談,我們願意在密約的基礎上進一步合作。”


    宋彪用很緩和的語氣道:“秋山總督,坐下來談吧,確實是無所可談的情況之下,真的要談也會是一件很頭痛的事。”


    秋山真之很謹慎的答謝一聲,坐下來主動提及道:“我個人猜想您現在最想要解決的應該是三個問題,一是我國舊武士在東三省持有管製武器的問題;二是朝鮮王國和東三省在延吉間島的領土爭端;三是朝鮮公民在東三省長期居留不歸的問題。如果一定要談,我國政府願意以極大誠意和您洽談此三事。”


    宋彪道:“都不是什麽大事。第一件事是法律之內的事,除非你們真的願意派出十萬陸軍再次和我對決,不惜強行進攻東三省也要破壞東三省和各國達成的涉外治安法條款。第二件事,我在過去的一年裏已經在朝鮮秘密收集了足夠的資料和證據,朝鮮王國耍賴皮,那就用證據說話,輕輕的抽打國王那張破臉罷了。至於第三件事。我會很巧妙的和日本、朝鮮周旋,並不打算在十年內解決這些問題。請你相信,我有足夠大的耐心一點點的敲打掉這個問題。”


    他的這番話讓秋山真之很是不安。如果可以的話,秋山真之寧可說服日本政府迅速處理掉這三個問題,拖延的越久越被動。當日本陸軍根本無力北上捍衛大日本帝國在東三省的特殊地位和需求時,最好的辦法就是別惹這麽多事。


    考慮一番後,秋山真之問道:“那您真正想談什麽樣的事呢?”


    宋彪想了想,道:“我希望日本政府保證華商在日本和朝鮮的正當權益,特別是對於朝鮮,既然東三省公開歡迎日商投資,朝鮮也應當對東三省商業資本開放,比如說我名下的遠東商行。在此基礎上,以我方掌握的證據公正解決延吉領土爭議,延吉地區非法居住的朝鮮公民在三年內務必全部離境。東三省總督府將在延吉正式設立軍墾局,由軍隊直接開墾地方土地。”


    秋山真之道:“可以,這樣的會談對雙方都是有必要的,但既然是一定要商談如此多的問題,還請您務必考慮正金銀行在東三省獲批發鈔權一事。”


    宋彪道:“這件事本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按照已經簽署的協約,獲取發鈔權的商業銀行向東北銀行提交保證金,換取關東銀圓券,一概貨幣由東北銀行負責鑄造印刷。在此基礎之上,我原則上可以給任何一家外資銀行發鈔權。問題是正金銀行自己拒絕了我的條件,你要知道。美洲銀行為了搶下這個席位,可是和我達成了五年之內向東三省提供超過六千萬美金的保證金。匯豐銀行也不容易,他們同意在未來三年內向東北銀行增股30%,而東北銀行同時擁有在匯豐銀行內部的股份購買優先權,加上其他的各種條款,我才放棄渣打銀行和有利銀行,單獨批準了匯豐銀行的發鈔權。正金銀行呢,連基礎的一千五百萬銀圓的東三省公債都不願意認購,這還談什麽呢?”


    秋山真之道:“對於正金銀行的這種短視,我國政府已經給予了痛斥,希望您再給正金銀行一次機會。”


    宋彪漫不經心的感歎道:“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的,我們最初約定就是新設四家發鈔行,所以才會引發如此激烈的競爭,假如我隨便又增設一家,其他各國銀行就會後悔吧。很遺憾的是總督府已經和美洲銀行、匯豐銀行、德意誌銀行、東方匯理銀行簽署了保密協議,約定十年內不再增設新的發鈔行。所以,我對此隻能是深表遺憾了,話說回來,我也沒有要求東北銀行和遠東銀行在朝鮮有發鈔權,是不是呢,秋山總督閣下?”


    “這……?”


    秋山真之一時為之語噎。


    對於日本,情況總是很艱難的,德美兩國對東三省的積極滲透和扶持態勢已經非常明顯,在軍事上,東三省和德國的合作已經日趨高漲,正式開始私有化,納入遠東財團旗下的東北兵工廠已和德國dwm公司達成了一份龐大的合資協議,將在本溪另外建設新的軍工廠,雙方各持股50%,三年內的總投資規模將達到六百萬英鎊。


    東北新軍和俄法德美四國同時開展的軍事合作,總規模是如此之龐大,以至於東三省和日本此前約定的秘密合作的份量日漸輕薄,何況,雙方的主要合作是在於軍事物資的交換貿易,這些秘密交易的主體部分都已經結束,日本得到了一部分急需的機槍、火炮、步槍,而東北新軍則得到了大量的彈藥、軍工機械、盎格魯種馬。


    這是一場雙方各取所需的秘密交易,誰也不能拿出來要挾對方,特別是在這種交易對東北新軍的價值已經微不足道的前提下。(未完待續)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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