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義德在新欽州投資建造船廠,是一個偶然。


    陳義德是通過朱北國的介紹來到紫霞島的。


    剛剛來新欽州港的時候,僅僅是新欽州的鋼製浮動碼頭就讓陳義德很是稀奇,要不是當初在馬尼拉城外的澗內墟認識了那兩位姓朱和姓徐的澳洲人,並且跟他們長談深交數日,對澳洲人和澳洲貨物有所了解的話,當他腳踏實地踏在鋼鐵製成的浮動碼頭上時,肯定會懷疑自己看到了魔法——沒有一根木頭支持,鋼鐵居然能漂浮在水麵上這種事情,是顛倒三觀的。


    對於陳義德而言,在這個叫新欽州的澳洲港口建造船廠的決定很偶然——當時,有一位叫任柯的帶兵將軍,看到自己在碼頭附近的海灘上讓船擱淺,然後滿世界地找木料修繕有破洞的船身時,居然主動帶著士兵們過來幫忙,而且提供的金屬工具十分趁手,總之一切都讓陳義德很感動,當然了,他不知道的是,那位叫任柯的將軍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好奇,早先,任柯在電報裏看到過朱哥介紹的關於這位漢人甲必丹的事情,任柯這個火塘俱樂部的中堅,頂級明粉,對於在這個明清交替之際,不肯趨炎附勢投靠滿清的任何人都會生出天然的好感,而這位陳義德,不僅是逃脫韃子掌控遠遁海外的華人海商,還是一位與金廈鄭家關係緊密的海外華人領袖,這樣的人能親眼見到,任柯自然是要攀談攀談的。


    而且這支三艘廣式帆船組成的船隊,是紫霞島自從開埠以來,第一次靠岸的海外船隊。


    更為難得的是,任柯跟陳義德在海灘上的交流很順暢,因為兩人居然是老鄉!三百年前的鄉音居然依稀可辯。


    陳義德帶著任柯參觀了自家的船隊,接下來又目睹了陳義德與當地移民的一樁交易——陳義德把廣式帆船上的一艘小哨船,其實就是救生艇,賣給了前來談生意的幾位女寨姑婆們。


    這是一艘被稱之為鳥舟的小船,頭尖身直,舷淺艙平,上有篷杆,左右各有船櫓一支,下水後有風揚帆,無風搖櫓,在水麵上劃行入飛,很是適合近海捕魚作業。


    這幾位姑婆任柯自然是認識的,女寨的姑婆是識貨之人,籍著任柯的關係,便來找陳義德買船。任柯知道,女寨最近正在籌辦一支近海捕魚隊,需要各種能出海的小船,而她們手裏,目前隻有各種簡陋的漁筏子。


    於是任柯告訴陳義德,新欽州港有許多移民造的近海漁筏,這是最近總督李大人倡導後的結果,因為紫霞島正在擴大移民規模,為了能少依賴海外的糧食和肉類的供應,發展漁業是一個很好的路子。


    然而移民們的造船技術相當簡陋,而且你也看到了,這裏不缺造船的木料,如果你能常來這裏,搞一個造船修船的作坊,生意肯定興隆,特別是剛才你賣掉的那艘小艇,如果能造的話,隻要價錢合適,肯定不缺買主。


    於是陳義德滿口答應了下來,如今,這座造船廠已經能造這種鳥舟,除了女寨以外,島上的十來家移民已經擁有這種船隻,能夠在紫霞島附近海麵捕魚了。


    顯然朱徐二人肯定要去新欽州見陳義德的,傍晚,一輛人力軌道車沿著新修成的鐵路,以十五公裏的時速,載著朱徐二人到達了新欽州碼頭。


    朱徐二人首先看到的是高大的木製船台,時間已經接近傍晚,但船台上仍然人來人往,兩艘鳥船的雛形已經成型,另外一艘正在鋪設龍骨,那裏幹得熱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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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義德的船廠建立後不久,就決定擴大船廠規模,不僅是因為生意好——幾個月下來,修船的船把式根本忙不過來,而且新造鳥船的訂單已經排到明年,還因為,在陳義德眼裏,這裏的經商環境好得要命。


    在這個時代,官府對商家的各種盤剝、刁難和重稅,在這裏居然完全沒有,這裏的稅收非常正規且固定——營業額的百分之七,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苛捐雜稅和攤派,也沒有胥吏的吃拿卡要,僅僅是這一點就讓陳義德有把整個身家從馬尼拉搬到澳洲的衝動,當然了,他不可能這樣,自己的事情不是一人一家的,他身負使命,其中包括澳洲人的——澳洲的朱徐二位大人交付的使命。


    眾人歡宴到半夜就地住宿,如今齊姑的“梧府酒店”已經能提供住宿了,大夥看到時間太晚,也都有些倦了,便不再出酒店的大門,在齊姑的安排下,眾人各回各自的住宿房間。


    隻有朱北國朱大博士不知疲倦地與陳義德深談到半夜,因為剛才在酒桌上,陳義德提及,最近在馬尼拉,鄭家人托自己在海外收集澳洲神藥,還說是要交給浙東沿海抗清的張煌言張大人,如今那裏正在鬧瘟疫,還說,自從去年江寧敗績到現在,張大人的隊伍一直沒有恢複元氣。


    原因除了士氣和人員財物損失嚴重外,偏偏浙東一帶最近又在鬧瘟疫,島嶼軍民多有患病的,張大人用了軍中所藏的澳洲神藥給身邊的患病親兵治療,居然大有病愈回複者!


    故張大人使人去金廈求藥,鄭家去年得到了一些澳洲神藥,但是數量不足,現在鄭家也在四處尋藥。


    陳義德還說,因為去年國姓爺與朱先生交道中,得知澳洲神藥在蠔境有出,已派船去那裏了,隻是詳盡情形如何,如今尚不得知……


    這些情況立刻觸動了朱北國一直就想北上麵見張煌言的那根敏感神經,於是兩人一聊就聊到了深夜,結尾陳義德還給朱北國寫了一封給張煌言的介紹信——朱北國這才知道,原來眼前這位陳掌櫃,曾經給張煌言部運輸過糧食和鐵器,兩人居然認識……


    臨晨六點半,成東匆忙用完早餐,沒有叫醒正在酣睡中的朱徐他們哥幾個就起身離開了齊姑的酒店,下樓帶著一群隨從上軌道車回紫霞鎮去了,沒辦法,這位總督大人平日裏就是這麽忙。


    王繼蘭起得稍微晚一點,他也有事情——今天要去紫霞公學視察,順帶主持一個畢業班的畢業典禮,再主持一個新生入學典禮。


    然後再去一個居民點召集土地評議員,主持一場新墾荒地的分配,然後再去另外一個居民點做法官,斷一個家庭不和分家案,這是李俊明大法官要求總督或者副總督必須承擔的工作業務,如今聯邦法院係統隻是一個空架子,竹園向日葵一時半會兒肯定培養不出基層司法人員,所以民間發生的斷案訴訟什麽的,無論民事刑事,暫時全靠當地的總督和副總督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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