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江氏幾乎是在一瞬間便搖擺起來,考慮以後要不要跟三姐兒打好關係,


    社會關係是個非常複雜微妙的學科,有人終身一竅不通,永遠不能體會人與人之間的微妙,有人半通不通,有時圓滑有時犯二,另有一些嗅覺非常靈敏的人,一眼瞧過去便能感覺得到哪些人堪當跳板,哪些人毫無利用的價值。


    在江氏的眼裏,林保生是個木頭疙瘩,何氏是個隻會做事不會討好人的笨人,所以他們兩夫妻一直不得婆母歡喜,最後被她想辦法挑唆著婆母與丈夫給掃地出門了。


    自成婚進了林家門的第一天,這夫妻兩個便被江氏劃為“毫無利用價值”的一類人裏麵去了。不但毫無利用價值,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還會帶累她的生活,與她爭祖產。


    這種人是打死不能留在身邊的。


    她費盡心機,總算達成了目標,將林家祖宅所有礙著她眼的人都掃地出門了,最後等於獨掌林家家產,旁人提起長子繼承家業,她總要在心裏得意好久。


    嫁個次子又有什麽關係?重要的是手腕!


    況那樣一對老實到稱得上蠢笨的夫妻,哪裏是做生意賺大錢的料?隻等著餓死吧


    !


    哪天萬一落魄到吃不上飯,跑到她門上來,她再施舍幾口冷飯,保不齊他們便要對她感激涕零了。


    每想至此,江氏便覺自己著實算無遺策。


    人世間的事情就是這麽的奇妙,沒想到才短短幾年,被她想法掃地出門的林保生夫妻倆竟然不可思議的發財了,還在封丘門大街買了帶著鋪麵的房子。


    江氏對此的理解是,他們是走了狗屎運。


    她才不信這兩夫妻有這能耐呢。


    林保生夫妻不但發了財,還子嗣興旺,哪怕隻有楠哥兒一根苗,但閨女卻生了三個,不似她成婚多年肚子隆起的次數當真少的可憐。


    林保生過世的時候,江氏犯過一次壞,但事情沒達成,這三年間便有些耿耿於懷,可惜後來她懷孕了,在家養胎到生下四姐兒,被家事纏身,林佑生對經商也是一竅不通,哪怕管著鋪子還是眼錯不見的瞧著虧損……


    當初爭來的家產眼瞧著便日落西山了,江氏的心眼子便又活絡了起來。


    今日聽得大姐兒的嫁妝,她在心裏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何氏既然能拿出來八十兩給大姐兒當壓箱底銀子,且其餘家置辦起來估計也要花個百八十兩,照這麽個花法,大姐兒下麵還有兩妹一弟,二姐兒眼瞅著也要說人家,馬上要嫁出去,何氏不可能傾囊中所有積蓄來嫁長女,唯一的解釋便是,她腰包裏的銀子至少還有五六百兩。


    後麵幾個小的,她總也還有預備。


    一明白這些,何氏便更為好奇當初林保生與何氏的發家史了。


    快速致富的竅門在哪?


    見那少年郎君隻一味苦求三娘子:“……這事兒還要請三娘子千萬幫忙,我實在也不迫不得已……還求三娘子再賜一份醉棗……我那同窗喜歡的很,說是……說是她家阿父也極為喜歡……就盼著再嚐一嚐這味道……”


    沈嘉元說這話的時候,耳朵都紅了。


    完全是敗給了自己的自尊心


    。


    求著買東西,且向個小姑娘來求,這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可是想想蘭郡主那囂張跋扈的樣兒,似乎拒絕她,比來求三娘子更要難。


    最近沈家接了義成郡主府上備年禮的一個大單子,乃是義成郡主要送給宮裏的太後皇後以及各宮妃嬪的年禮,都要沈家來搜羅。沈唯一再三告誡他,在書院一定要跟蘭郡主打好關係,一丁點也不能惹這位姑奶奶不高興,不然萬一生意黃了,他沈家便虧大了。


    ——來往遣人搜羅稀罕物品的車馬費工時費各種費用,外加已經置辦到一半的東西,不能還沒拿到銀子便藏到自家倉庫裏囤起來長毛。


    林碧落瞧著這位沈大郎連耳朵都紅了,果然是不慣求人。不,也許是他慣於求上位者,卻不習慣求她這樣的小姑娘。她心中思量:莫非沈大郎這位同窗的阿爹是位實權人物?


    又或者伊人太美,他不忍心拒絕?


    是不忍心拒絕呢還是拒絕不了?


    這兩個答案都很有趣。


    林碧落心中猜的不亦樂乎,麵上卻十分為難:“沈郎君,不是我不肯再賣給你,做生意的哪有銀子上門往外推的道理?而是我阿娘囑咐了,這吃食卻是要留著我阿姐出門子的時候待客用的。如今家裏人是連一顆都不讓吃了,我若是背著阿娘賣出去,萬一她生氣了可如何是好?”


    江氏在旁瞧的眼都直了。


    她是過來人,看到沈嘉元耳朵都紅了,隻當這少年害臊,找了借口與三娘子搭話,哪知卻被拒絕了,本著打好關係的念頭,她也在一邊幫腔:“三娘子,不是做嬸娘的我說你,”咬重了嬸娘二字,也好給這少年賣個好,見這少年聽到嬸娘二字,果然多瞧了她兩眼,心中大喜,頓時再接再勵:“但凡開著鋪子的,哪有不做生意的道理?況這郎君是真心來買,你何不全了他的心願?”


    可恨那小丫頭年紀尚幼,全然聽不懂這話的言外之意,隻一味拒絕,少年苦求數次,江氏在旁幫腔,她才不情不願道:“沈郎君,不是我不肯賣,實是我家阿娘說了是招待來客的,到時候若是不夠用,我阿娘知道被我私下偷賣了,可是會打斷我的腿的


    。不如這樣吧,你多出些銀子,到時候我拿這銀子來給我大姐姐添到嫁妝裏,阿娘看在銀子的份兒上,大約……就會待我寬容些……”


    沈嘉元一聽有門,終於大鬆了一口氣,“價格好說,價格好說,隻要三娘子肯賣!”


    林碧落麵上躊躇:“沈郎君三日來買兩包,五日又來,不如這樣,索性我直接賣你一壇子,我家壇子極大,一壇子醉棗足有三十五斤左右,我也不多收你銀子,隻收你八十兩便可,你瞧著如何?”


    青和在旁傻了眼,隻差沒說:八十兩?小娘子您打劫呢吧?


    江氏嘴張的差點能塞進去一個雞蛋:這……這是什麽金貴東西?多稀罕的棗子?竟然值這麽多銀子?頂好是跟這小丫頭討了方子,來年我也去造幾壇子來,還怕賺不來錢?


    惟被宰的沈嘉元竟然從心裏升起了一絲對林三娘子的讚賞:隻有懂得審時度勢把握商機的商人,才是個合格的商人!


    他瞧瞧一旁方才使勁幫腔的江氏,先時還當她與林三娘子串通起來,一個j□j臉,一個唱白臉,這會瞧著她這樣子,原來……這一位隻是被林三娘子利用了來j□j臉的,卻並非有意j□j臉。


    青和摸出了荷包,哭喪著臉向沈嘉元稟報:“大郎,今兒帶的銀子不夠……”


    沈嘉元瞪他一眼:“蠢材!還不快回去取些來。”


    林碧落好心提醒:“沈郎君,我家這壇子……也不小,難道你們主仆抬回去?”愛屋及烏成這樣,她還沒見過呢。


    這位沈大郎討好中意的姑娘歡喜就算了,現在連未來嶽丈也不放過,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想來不久之後,便能聽到這位沈大郎的好消息了。


    沈嘉元得她提醒,忙喊住了已竄到門邊的青和:“叫吳大套了車來,好拉棗子。”


    青和應了一聲跑了。


    林碧落立在那裏琢磨,沈家的銀子賺的容易,果然吃大戶是件不錯的生意,要是沈大郎成親,她能做出喜糖來推銷給他,不知道能不能大賺一筆?


    沈嘉元目光虛虛落在她身上,見她似乎有些走神,唇邊一抹笑意,瞧著像壞笑,可是因著其人生的著實好看,便是這壞笑,也讓人觀之可親,生不出什麽警惕之意


    。


    細數起來,他已經在林三娘子手上吃了不少次暗虧,一次次被宰,這次倒好,醉棗的價格被她提的高到了嚇人的程度,蜜漬的,曬幹的,做成棗糕的,大約沒有一樣能抵得上她這醉棗的價格了吧。


    他原本是懷著補償的心理,但是如今人是被宰了,卻不是補償的法子。


    再這麽下去,向來以宰人為美的沈大郎,便要被林三娘子當成一隻肥羊,三不五時來宰上一回了。更休提什麽補償了……


    店裏此刻再無別人,四姐兒在江氏懷裏吃飽了,玩了會兒,見無人理會,也沉沉睡去。江氏討好人的本事向來不低,不然豈能哄的林大娘對她言聽計從?這會見少年眉眼一個勁兒往沉默著的三娘子身上瞟,自覺已經向他賣了好,心中暗思,果然動情的少年都是傻頭傻腦的,這少年郎君瞧著穿著打扮一派貴氣,卻原來心性也蠢,被三娘子牽著鼻子團團轉,一下便賺夠了大姐兒的壓箱底銀子……


    她覺得是時候功成身退,不妨礙少年男女眉目傳情了。隻有在這位沈姓少年郎君麵前留個好印象,以後才有可能攀上關係,便向林三娘子道:“四姐兒睡著了,我帶她回去睡覺。三娘子得空了去祖宅瞧瞧你阿嬤去,她最疼你們姐弟了……”


    想來,當著中意的少年郎君的麵兒,三娘子是定然不會反駁她的不實之語,江氏便客氣的恰到好處。


    不想林碧落一笑:“嬸娘慢走,祖宅不到年節,我們姐弟是不敢去的。阿嬤一向不喜歡我們姐弟,沒得去了討她老人家的嫌,又惹的她老人家不高興,便是我們姐弟的罪過了……”


    江氏:“……”


    這個蠢丫頭!


    賺起銀子來倒是一副精明相,在少年郎君麵前,真是蠢的要死!還沒出嫁,也不知掩飾,讓江家的長輩知道了,哪敢讓這樣不孝的媳婦進門?


    好好一門親事,看來要毀在這蠢丫頭手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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