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極一臉單純乖巧,伸手道:“阿沅,我來幫你打開盒子。”


    咦?!名字都叫上了!阿沅看著他上前,幫忙打開了雕漆盤花的食盒,把裏麵的蜜餞一碟一碟的取了出來,好像他真是自己的哥哥,皇帝的兒子一樣。


    這小子……


    武帝倒是沒有留意這些,一心享受女兒和宇文極帶來的天倫之樂,從宮人的手裏接了藥碗,一氣兒喝了,在阿沅的服侍下漱了口,再從宇文極的手裏吃了幾塊蜜餞,高興的眼睛都眯起來了。


    宇文極一臉期盼的樣子,見縫插針道:“阿沅,下次我還和你一起過來


    。”


    小狐狸!居然敢跟姑奶奶搶功勞?!


    阿沅背著身子瞪了他一眼。


    *****


    比起皇宮裏兩個小孩兒的鬥趣,姬暮年的心思則要沉凝許多,到了太子府,當然是先找到靖惠太子,與他說了說皇帝的近況,順便給垂頭喪氣的太子把了平安脈,然後才找了借口,“有事”找太子妃說幾句話。


    “太子最近可有跟什麽道士接觸?”


    “道士?”姬月華點了點頭,“有的。”細細說起來,“有個叫道號涵虛子的,年紀約摸三十左右,因為年輕,上次我在書房見到一眼,那人便避諱退下去了。”


    姬暮年雖然知道前世的一些事,但也不好直接說,否則就要嚇壞人了,因而含蓄委婉說道:“眼下隆慶公主剛死,雖說死得不光彩,到底是太子殿下的嫡親姐姐,他心裏一時傷痛也是常情。隻是這些道士最愛亂力鬼神,神神叨叨的,別再鬧出什麽動靜,惹得皇上更加心煩就不好了。”


    姬月華淡淡一笑,“能有什麽動靜?”她的容貌秉承姬家人的血統,細眉細眼,算不上十分美貌,勝在氣質特別好,“我想著,讓殿下有個人陪說說話,也是好的。”


    姬暮年微微皺眉,堂妹明顯是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也對,她又不知道後來要發生的事,隻是自己不好直說。


    “怎麽了?”姬月華問道。


    姬暮年在肚子裏斟酌了一下,“就是我聽說,那個叫涵虛子的在外麵風評不好,眼下太子處境艱難,還是慎重一些的好。”


    “這……”姬月華遲疑道:“那我勸勸太子殿下?讓他少和外頭的人來往?”


    姬暮年搖頭,“不。”


    自己對太子的性子頗為了解,畢竟前世也是他的伴讀。靖惠太子這個人,大家都知道他有些懦弱和綿軟,待人和氣,但其實骨子裏,是一個非常固執的人,他堅持的事並不喜歡別人反對,有時候還會弄得適得其反。


    況且阻止得了一個涵虛子,保不齊還有熱虛子、溫虛子呢?要是堂妹一次又一次的勸阻,太子肯定不厭其煩,若是讓堂妹的太子妃地位動搖,那就得不償失了


    。


    與其跟太子擰著來,還不如……,將計就計!


    想到這兒,姬暮年恢複了一貫的優雅淡然,端起青花瓷的茶碗,飲了一口,“這是今春新出的玉露芳影吧?”徐徐點評起來,“茶湯顏色不錯,就是香氣略重了一些,想必是炒製的時候,桂花揉得太多了。”


    “四哥。”姬月華揀起剛才的話頭,“你還沒說要怎樣呢?太子那邊……”


    “許是我過慮了。”姬暮年緩緩放下茶碗,淡笑道:“先這樣吧,我回去讓人在仔細的打聽一下,看看那涵虛子的人品,別冤枉了人,若是不妥再來找你說話。”


    姬月華一向很信得過這位堂兄,頷首道:“那就有勞四哥了。”有些歉意,“我在後宅消息不便,而且……,隆慶公主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太子府的人還是少走動,安安分分一些的好,省得被有心人捉了把柄。”


    “嗯,你性子一向謹慎。”姬暮年也對堂妹表示滿意,月華是長房唯一的小姐,卻自幼嚴格庭訓,並未驕縱,----若是跟當初的小郗氏一樣蠢,自己可就頭疼了。


    小公主來太子府,小郗氏居然因為賭氣不管她,送了命,也怨不得別人。


    姬暮年皺了皺眉頭,有一瞬迷惑,自己方才……,是在為小公主中毒感到憤怒?她死不死的,又與自己有何關係?罷了,她還是好好活著吧,這樣自己才能查出前世那個奸*夫,才能為自己和母親的枉死報仇!


    姬月華見堂兄目光變幻,想問一句,又知道他素來心思深重,不想說的肯定問不出來,便止了嘴。然後說起一些姬家的閑篇,沒說幾句,堂兄便起身告辭,含笑送到內院門口,方才折身回來。


    細細思量起堂兄之前的那些話,不免有點擔心。


    想了想,幹脆起身去了書房看看太子,打算見機說話,結果沒有見到靖惠太子,小太監回道:“太子殿下和涵虛子道長去後花園了。”


    姬月華“嗯”了一聲,揮手讓小太監退了下去


    。


    因為來都來了,不免順便在書房裏逛了逛,還把一些淩亂的書籍整理了下,摟著一遝書走到書架前,比對書名,按照分類一本一本放回去。正在抬頭之際,門外忽地傳來一聲斷喝,“你做什麽?!”


    嚇得姬月華手一抖,“啪嗒”,好幾本書都掉在了地上。


    靖惠太子快步走了進來,神色不善。


    姬月華忙道:“對不住,妾身把書弄掉了。”趕忙蹲身下去揀,嘴裏解釋,“我是看你的書太亂了,想幫忙……”


    靖惠太子冷冷打斷,“行了!不必揀。”彎腰將太子妃擰了起來,不容商榷,“你出去吧,我自己來收拾就可以了。”


    “那怎麽行……”


    “孤說可以就可以了!”靖惠太子很少生氣,但板起來臉時,自有一股天潢貴胄的威嚴氣派,重聲嚴令,“以後不許到書房來!婦道人家,就該內宅呆著,你回吧。”


    姬月華自嫁過來以後,還從未見過太子如此嚴辭令色,不由臉色漲紅,想要解釋幾句,手中卻猛地一空,拿著的兩本書被丈夫用力抽走了。


    “還不走?”靖惠太子眼裏滿滿厭煩,喝斥道:“來人,送太子妃回去!”


    “妾身告退。”姬月華咬了咬唇,羞憤難當的飛快出了門。


    靖惠太子趕緊走到書架前,將一個青玉長頸瓶子擺件拿了下來,走到裏麵小憩的長榻上,翻轉瓶子一倒,“撲”的一聲輕響,一個翠綠欲滴的翡翠珠耳墜掉了出來。他輕輕撚起那個耳墜,對著陽光,在那碧色光芒中靜靜凝視不動。


    最終,卻隻是一聲黯然歎息。


    靖惠太子將翡翠耳墜重新放了一個地方,還是覺得不保險,翻騰一陣,最後幹脆用力把長榻挪了挪,然後找刀敲開一塊青石地磚,----挖個坑,拿帕子包了放進去,上麵蓋上地磚,再用長榻腳壓住,應該就沒人能動了吧。


    可是……,也太作踐這耳墜了。


    靖惠太子最終還是沒有那麽做,而是將翡翠耳墜裹了帕子,踹進懷裏,出門叫了守屋子的小太監交待,“以後沒有孤的吩咐,誰都不許進書房


    !”頓了頓,“就算是太子妃也不可以!否則就把你扔了去喂魚!”


    小太監低著頭,一臉戰戰兢兢之色應道:“是,奴才記下了。”


    *


    泛秀宮內,內殿新換了進貢的霞影雲紋窗紗,陽光投射進來,便帶著朦朦朧朧的煙霞之色,給殿裏的擺設籠罩上一層柔和光暈。玉貴妃鬆鬆的挽了一個髻,斜墜一旁,盡管不施脂粉,但是天生麗質、膚若凝脂,仍舊跟那畫中人兒一般。


    此刻她隻穿了家常衣衫,綠衣白裙,和阿沅對坐在美人榻上,小幾上放了幾個多層首飾盒子,全部都打開來,一派五彩斑斕的炫目珠寶之光。


    “哇!”阿沅喜滋滋的,“都好看呢。”


    “太大了,你戴著還是重了些。”玉貴妃東挑西揀的,隻找一些小巧的放在女兒鬢角邊比戴,總是不滿意,“再停一、兩年,人大了,頭發養得厚厚密密的,梳了發髻才好帶首飾。”


    阿沅甜甜笑道:“母妃,我不著急的。”


    玉貴妃對自己的這些寶貝挺有興趣,一樣一樣的翻檢,最後將一枚翡翠耳墜拎了出來,流波妙目中掠過一絲惋惜,“原本這一對翡翠耳墜又綠又通透,難得都有半截指頭大,一點瑕疵都沒有的,可惜去年掉了一隻,再也找不到一樣好品質的湊成對,隻能白白單放在這兒。”


    阿沅好奇的拿在了手裏,轉了轉,的確是一汪水瑩瑩的碧綠,玻璃似的,叫人看著就愛不釋手。要是丟了一隻配不成對,確實可惜。因而嘟了嘟嘴,“是可惜。”忽地腦海中靈光一閃,仰麵笑道:“不如母妃把這個給我,讓人改了,比著打一個小小的金簪套上,正好做一支翡翠獨珠簪子呢。”


    “咦,你這個主意還不錯。”玉貴妃微微一笑,誇道:“小人精兒似的。”本來那剩下的一直耳墜放著,就覺得惋惜,給女兒改成小簪子戴正好,十分滿意。當即叫人吩咐,“拿去讓人鑲了金托兒,嗯,小孩子家家的,就做成桃花瓣的樣子吧。”


    阿沅笑嘻嘻道:“母妃還有什麽好耳墜,是單了一隻的?”


    玉貴妃忍不住“撲哧”一笑,“你想得美


    !”在女兒的小腦門上戳了一下,“都丟了,都單了一隻,全部給你改成簪子,那我戴什麽?”又道:“你還小,等你年紀大一些,母妃肯定會好好打扮你的。”


    挑首飾、搭衣服,細致到胭脂口膏顏色都要協調,然後打扮的光彩照人,在花會上麵吟詩作賦、煮酒烹茶,玩一些風雅有趣的遊戲。那個最出挑、最風光,令全場女子都豔羨的女子,每一次都隻會是同一個人,----無雙公主。


    那些明媚恣意的少女時光,回想起來,似乎耳畔還縈繞著清脆的笑聲,旁人的讚歎聲,竊竊私語的嫉妒聲,讓自己又驕傲又得意出盡風頭。


    可惜……,全部都已經逝去了。


    玉貴妃的眼裏閃過一絲淡淡落寞,笑容凝固唇角,收回視線看向阿沅,在女兒還嫌單薄的發髻上輕撫,聲調如水,“阿沅,母妃真羨慕你。”


    阿沅一時沒有悟過來,“母妃羨慕我什麽?”


    玉貴妃淺淺一笑,並不想跟女兒說那些前朝血海深仇,剛想要拿話岔開,就見岑蒼從外麵急步進來,“娘娘,懿慈宮那邊有點事。”


    “何事?”阿沅替母親問道。


    岑蒼目光頗為複雜,看了看玉貴妃,低下頭回道:“聽聞來了幾位世家小姐,皇太後她……,要親自替皇上挑選幾位佳麗,用以充實後宮。”


    啥?阿沅聞言吃了一驚,----皇帝爹要添妃子了?要像東羌皇帝學習,提高皇帝的待遇和檔次了?可是……,除了這件事對母親有威脅以外,更奇怪的是,前世並不曾聽說有別的嬪妃啊?也就是說,要麽這件事沒有成;要麽,這一批進宮的嬪妃們,都在後幾年的宮闈鬥爭中落敗死去了。


    可是玉貴妃並不知道前世的事,聽了這個消息,禾眉微蹙,但很快又展開了,繼續擺弄自己的寶貝首飾,聲音輕嘲,“看來……,這後宮要熱鬧了。”


    作者有話要說:嗯,這一卷就是揭露奸夫~~


    沒什麽說的,努力碼字,碼字,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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