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在氣怒交加之下,終於病倒了。


    慕容沅強忍擔心和憂慮,衣不解帶在榻前服侍年邁的父親,親自監督藥方,親自熬藥,親自一勺一勺喂到父親的嘴裏。待父親睡下,又去佛龕之前祈求禱告,“願父皇身體安康長壽,願前方將士大敗敵軍,願這場動亂早一點結束過去。”


    然而這一次,上天並沒有憐憫幸運兒沁水公主。


    長沙王不僅反了,還在朝廷打軍沒有趕到之前,就和傅如晦匯合,前後夾擊一起奪下了荊州,然後引西羌大軍踏入燕國境內,直接朝著京城打了過來


    !朝廷平亂大軍人數雖然不少,但是久不打仗,不像傅如晦和長沙王厲兵秣馬多年,更比不得常年征戰的西羌大軍,加上門戶大開,很快就被打得節節敗退。


    眼看就要這股禍水就要危及中央朝廷,武帝不得不在病中急怒下旨,讓睿王和代王速速領兵進京,勤王伐逆,配合禁軍大營一起拱衛京畿安全!


    “公主殿下,太常寺少卿姬暮年求見。”


    慕容沅抬手示意不要高聲,回頭看了看珠簾後,父親剛剛喝了安神湯睡下,輕手輕腳去了偏殿小院,見到姬暮年問道:“何事?”


    “公主殿下。”姬暮年草草行了禮,沉色道:“請務必提醒皇上,一定做好睿王和代王不奉旨的準備。”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慕容沅最近忙得焦頭爛的,百忙之中,抽出功夫出來見他,還以為有什麽要緊事,沒想到卻是這樣的混賬話,不由上火道:“你是說,我的兩個哥哥會見死不救?”


    姬暮年站在樹蔭下麵,頭上一片鬱鬱蔥蔥的樹葉,陽光從縫隙中灑落下來,讓他的神色看起來有點複雜,“是,下官正是這個意思。”


    慕容沅目光淩厲,冷聲道:“有何憑據?”


    “無憑無據。”姬暮年搖了搖頭,“但是……”說出了之前的一係列懷疑,“事有湊巧,卻沒有次次湊巧的道理。睿王殿下先是接二連三受傷,人人都疑心是皇後和太子黨所為,但是據下官所知,卻是沒有此事。最後睿王毫發無損,卻得了雍州這一塊民心盡歸的大好封地。”他道:“公主殿下是當局者迷,站在妹妹的立場,自然不會懷疑自己的哥哥,可是你仔細想想,下官的話有沒有道理?”


    慕容沅一陣沉默,回想起哥哥的兩次受傷的蹊蹺,以及之前相處時的怪異感覺,心下不禁有些動搖。哥哥他真的會……,為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不擇手段嗎?那畢竟是九五之尊的寶座啊。


    姬暮年見她目光閃爍不定,繼續道:“公主殿下你要明白,對於非皇後嫡出的皇子來說,眼下可是一個絕佳的大好機會


    。先讓叛軍毀了京城皇室,等到朝廷軍和叛軍兩敗俱傷之際,然後勤王之師再為國除逆,到時候就可以名正言順的……”


    “夠了!”慕容沅打斷了他,“就算有你說的那種可能!但是眼下京城有難,父皇、母妃,還有我,還有嫂嫂胭脂和小玄,全部都在京城。”不能相信,“哥哥他,怎麽可能不奉旨勤王呢?”


    姬暮年搖了搖頭,“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我和母妃是小節?”慕容沅剛要辯駁,就有宮人飛快跑了過來,遞上一封密信。


    “長沙王派人送來此信,請皇上禦覽。”


    如今皇帝病重幾乎不早朝,慕容沅有禦前近身處理事務,選擇回稟之權,當即拆開了。上麵隻有簡簡單單的幾行字,“聽聞皇後娘娘身體抱恙,纏綿病榻,臣為子侄,心中關切憂急,不日即將抵達京城叩請金安。”


    這哪裏是請安的信?分明就是長沙王故意要激怒父親!


    慕容沅怒不可遏,將信紙狠狠地揉成了一團。


    忽然之間,腦海裏麵靈光一閃,那個三番兩次故意激怒父親的幕後黑手,難道就是……?安樂王既然早就和兒子長沙王串通,父子倆都有謀反之意,那麽多半會在背後做點手腳!當即叫來繆遜,“將上官美人送去慎刑司,直接問她,到底是怎樣和安樂王等人勾結的!務必要她開口。”


    姬暮年疑惑道:“上官美人?安樂王?”


    慕容沅將信拍在他的手裏,“你不是疑心我哥哥挑唆上官美人嗎?”一聲冷笑,“哥哥在千裏之外,隻怕沒有安樂王來得方便吧。”


    姬暮年飛快看完了信,沉吟了一陣,“看來最近的事,多半是安樂王等人所為。”話鋒一轉,“但即便皇後的事和睿王殿下不相幹,仍舊不能保證他會領兵勤王入京,公主殿下切記提醒陛下,要早日做好應對之策,不能幹等著勤王之師來救急。”


    慕容沅長長的遠山眉微蹙,凝目看向他,“你到底為什麽,非要把我的哥哥想的那麽喪心病狂?就好像他是黑透了心肝一樣。”


    姬暮年明白她心中的憤怒和不解,眼下情勢非常,江山社稷已經到了搖搖欲墜的地步,顧不得解釋許多,直接道:“因為傳言,睿王殿下是七月生之子


    。”


    慕容沅一雙明眸晶瑩透亮,惱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姬暮年回道:“公主殿下金枝玉葉,身邊服侍的人都是玉貴妃精挑細選出來,肯定不會聽到如此不堪言論,但……,這個流言不是下官編出來的,二十年前就有了。”


    “你胡說!”慕容沅的確沒聽過此事,誰會到自己麵前嚼舌這個呢?忍不住一腔憤怒,反駁道:“父皇對哥哥和其他皇子一樣,從無半分區別,哥哥怎麽可能……,不可能,那隻是流言罷了。”


    然而半個月後,卻傳來睿王和代王都按兵不動的消息!


    慕容沅驚駭之餘,不得不開始相信姬暮年的話。


    然而還不甘心,想找父親求證卻又怕再刺激到他,隻能找到母親,艱難問道:“母妃,他們說……,說哥哥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這是真的嗎?”微微惶恐不安,“不是真的,不是對嗎?母妃你告訴我。”


    玉貴妃眸光複雜看向她,緩緩道:“你終於知道了。”


    “嘭……!”,慕容沅的心口像是被人重擊了一下,連連後退,扶著桌子沿不能置信的看著母親,她居然承認了!母親居然承認哥哥不是父親的兒子!那麽……,哥哥是前朝駙馬的孩子?所以他要為他的趙家報仇,就不救援京城了?


    ----不,怎麽可以這樣。


    “誰告訴你的?”玉貴妃微微蹙眉。


    慕容沅怔了半晌,才勉強消化了這個消息,沒有回答母親的話,而是質問道:“就算哥哥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可是這些年,父皇待他和親生的有何分別?難道他就不念一點點養恩嗎?如今京城有難,他怎麽可以按兵不動?”隱隱憤怒,“哥哥他……,怎麽可以如此狠心?!”


    玉貴妃神色淡然,“想必承煜有他自己的難處吧。”


    “難處?”慕容沅想起躺在**生病的父親,想起哥哥被姬暮年說中,再看著母親的冷情,不由滿腔憤怒之火,“他是想著奪下父皇的江山吧


    !”


    “公主殿下。”外麵有人回稟消息。


    慕容沅恨恨的看了母親一眼,憤然甩袖出去。


    嚇得那小宮女戰戰兢兢的,低頭回道:“慎刑司來人回稟,上官美人已經招了,說是她當初收到過一封密信,信上說皇後娘娘懷疑她壞了太子黨的事,要置她於死地,所以她就按照信上吩咐的……”


    慕容沅正處在渾身氣得發抖的狀態,不待聽完,便知道上官美人是被密信挑唆,自鳴得意的設計了皇後。眼下山河欲碎、家國將亡,已經沒有耐心聽這些後宮爭鬥,當即打斷,“不必說了!白綾、鴆酒、匕首,隨便賜她一樣。”


    忍了忍氣,想要和母親繼續分辨,又不放心父親那邊,轉身去了皇帝寢宮,將跟前服侍的人嚴厲交待了一番,不許提起上官美人半個字。


    “阿沅。”武帝聽得外麵有動靜,喊了一聲。


    慕容沅做了幾次深呼吸,整理好情緒,掛了一點微笑進去,“父皇。”替他挪了挪枕頭,扶他坐起來靠著,“今天感覺好些沒有?”


    武帝“嗯”了一聲,問道:“怎麽還沒有承煜他們的消息?”


    慕容沅心情複雜,忍了又忍,強笑道:“或許是哥哥他們被亂軍困著住,所以晚了一些,不如再多等幾天……”


    武帝雖然病了,卻沒有神智糊塗,靜默了片刻,猛地目光一亮,“是不是他們兩個不願意勤王?!”憤怒掛在皇帝的眼裏眉間,掙紮起來,大怒道:“這兩個逆子!”


    繆遜在門口焦急探頭。


    武帝抬眼發現,喝道:“什麽事?都告訴朕,一個字也不許隱瞞!”


    繆遜臉色十分難看,苦澀道:“長沙王剛剛拿下了豫州,豫州刺史不敵歸降,已經加入叛逆大軍,眼下……,距離京城已經不足八百裏。”


    武帝又驚又氣又怒,喃喃道:“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不!父皇別急。”慕容沅怕他再動怒起來,傷了身體,趕忙將皇帝摁了回去,忍住難過,急急道:“一定是哥哥他們遇到了難處,或是沒有想清楚,我這就去找母妃讓她給哥哥寫信


    !”急忙上輦,飛快的再次返回泛秀宮。


    玉貴妃捧了一本書,緩緩翻閱,在邊上窗台上麵,插著一簇新鮮嫩黃色桂花,使得屋內散出淡淡清香。她仿佛不知道外麵的山河欲碎似的,神態平和淡靜,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合時宜的安寧,看起來十分詭異。


    “母妃。”慕容沅想不明白,到了這種地步,是什麽讓母親還能如此平靜?可是眼下不是發火的時候,上前解釋道:“母妃,剛剛得報,逆軍已經拿下了豫州,不出幾日就要打到京城來了。”


    玉貴妃抬頭道:“嗯?這麽快。”


    快?這根本不是重點啊!慕容沅快要被母親氣暈過去,揉了揉胸口,忍住滿腔憤怒和心痛道:“母妃,眼下京城情勢危機萬分!就算哥哥不念父親的養恩,不念我這個異父妹妹,可是母妃,你總歸是他的親生母親啊!”上前苦苦哀求,“母妃你快寫一封信,勸一勸哥哥,讓他回心轉意,哥哥一定不會不管你的!對了,還有嫂嫂和小玄,他怎麽能不管呢?”


    ----若是再無勤王之師增援,就要亡國了啊。


    玉貴妃歎了口氣,“我已經寫好了。”


    “寫好了?”慕容沅詫異道。


    玉貴妃將一個包裹拿了出來,打開了,裏麵是睿王小時候穿過的衣衫,還有一封書信,對女兒道:“這就讓人送到雍州去。”


    慕容沅沒想到母親這麽好說話,看來她再冷情,心底還是關心自己和父皇的,倒是為自己之前的爭吵愧疚,“母妃,對不住,方才是我氣昏了頭。”繼而高興道:“哥哥看到母妃親手做的東西,一定會顧念舊情的。”


    玉貴妃輕聲道:“或許吧。”


    十幾日後,睿王收到了母親派人送來的包裹,打開了,在那件母親親手縫製的小衣服上,細細摩挲了一陣。然後展開了那封信,上麵是母親的親筆字跡,“吾兒,珍重自身,勿以母為念。”


    作者有話要說:麽麽麽,親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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