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發中的法術總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而這些問題自然會讓參與實驗的人陷入麻煩,比如說現在這樣。


    曾經陽光明媚的場景在不注意間忽然轉暗,茂密且充滿生機的叢林也在怒號的冷風中瑟瑟發抖。如果這是恐怖小說的話,對氛圍的營造大概已經足夠——接下來隻需要在讀者麵前展現一些陰森森的場所就可以切入正題了。


    然而《登山筆記》可不是寫主角在深山之中遇難然後遭遇某些食人的蠻族或者被遺忘的邪神之類的玩意,畢竟作者隻記錄了當地的風土人情而已。在純遊記性質的故事中不應該出現這些未曾被描寫的東西,否則那麽不是構築這場夢的法術除了問題,就是本應在夢中出現的東西與書中的內容混淆在了一處。


    “嘖、果然變成這樣了麽......如果早知道有可能會變成這樣,那個怪老頭多少也應該將離開這裏的方法告訴我啊。”


    弗裏克不自在的咬了咬牙,這種場景突然轉換的狀況出現在眼前並不奇怪。畢竟他現在看見的一切也不過隻是夢中的場景,它們太過虛無縹緲,就算在移開視線的下一秒中就發生變化也不為怪。


    弗裏克冷冷的看著陡然變化的場景,原本心中對威廉·庫爾特那微不足道的敬佩也在一下子消散了。如果可以,他一定要收回先前自己讚美他的話,因為那個法術士最終還是把事情搞砸了。


    他沿著小徑繼續向前,而在他按著書中的描寫再越過一個拐角之後,本應存在著神廟遺跡的秘密山穀就出現在了眼前。小徑兩旁的紅花劍草在狂風的肆虐中彎下了腰,簡直像是在俯身恭迎著進入之人。


    這處山穀中除了一些常見的岩石之外還存在著未經開鑿的藍晶石礦體,它們鑲嵌在岩壁之上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輝。而在諸多露天的礦石中,有兩柱尤為高大的晶體一左一右鎮坐在劍草叢中,散發著逼人的壓迫感。


    他抬頭看向天空,渾濁的夜色就像有人將沒有拌勻的黑色顏料隨意塗抹在了畫布上,布景板一樣的星空也毫無生氣的懸掛在天際。沒有了城市燈光照耀的夜空,白月蒼白柔和的光輝都顯得如此明亮。


    但也隻有這些東西能夠給他些許安心感了,因為它們在提醒著弗裏克,它們連同周圍那些令人不安的環境一樣都隻不過是虛幻之物。人沒有必要去害怕自己的幻想,因為這些東西隻是脆弱的虛像。


    漆黑一片的巨大山脈、在冷風之中瑟瑟發抖的叢林以及用漆黑岩石與各種晶體構築而成的古代神殿,這些東西隻是自己的思想在熏香的引導之下搭建出來的精巧模型,沒有絲毫值得恐懼的元素在內。


    或許展現在他眼前的“秘密山穀”場景也脫胎於查爾斯·拉夫海姆筆下的《登山筆記》,可是有些東西卻是決定性的不同。


    比如那座在書中早就已經倒塌的神廟此時卻完好無損的聳立著,周圍還聳立著一圈猶如城牆的建築物。一扇巨大的金屬城門樹立在這條道路的盡頭,它大概也是唯一能夠穿過城牆進入神廟的途徑


    除此之外,還有太多東西和記憶中的《登山筆記》不同,弗裏克不由得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自己來時的方向。然而那裏已經完全被黑暗吞沒,就連山道的些微輪廓都已經看不清楚,恐怕路都要不存在了。


    毫無疑問,他已經不能回頭,這裏雖然是以書中內容虛構出來的夢境,但他若是隨便行動也未必會發生什麽好事。而那些沒有被書中文字記錄的地方恐怕就是確定意義上的不存在,連半步也無法踏足。


    別無他法的弗裏克隻好繼續向前方走去,畢竟比起走向身後更加曖昧的黑暗中,前方那顯然異常的大門是一個更明顯的指示。如果它不存在於《登山筆記》之中,那麽或許與自己本來應該夢到的東西有所關聯。


    而他越是靠近那扇緊閉的金屬的城門,便越能感受到其後潛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事物。而且在靠近門扉的過程中,他也能聽到有些東西在自己耳畔竊竊私語,但缺難以辨析他們究竟在說什麽。


    與上次在列蒙格拉斯夢見的吟唱者完全相反,那個被束縛在拐杖上的怪人絲毫不在乎弗裏克的存在,兀自在一遍又一遍的複頌著古怪的歌謠。然而這些聲音雖然不斷纏繞在弗裏克的耳朵邊,卻好像根本就不打算讓他聽清楚自己在說什麽——如果要加以總結,它們就是一種單純的嘈雜聲。


    若遠若近的無意義嘈雜聲纏繞在耳畔,除了讓處在聲音漩渦之中的人對此感到煩躁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就算周遭沒有一個人,也像是走在回溯的人潮之中,被異樣的躁動感包圍著。


    這些聲音似乎是一種弗裏克未曾聽過的語言,而且語速還讓人訝異的快。事實上,他甚至不確定它們是不是一直世界上任何一種智慧生物用以交流的話語,也無法確定發出聲音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弗裏克頂著心中讓人不安的躁動感慢慢走到高牆下的大門前,試探性的伸手觸碰向那扇青灰色的門扉。大門顯然是金屬製成的,光滑的材質給人一種冰涼的的觸覺,然而隻看表麵卻無法分辨出它是何種金屬。


    弗裏克在稍遠處觀察時還隻覺得大門約有五六米高,直到走到門前時才發覺它比自己想象的要更高更大。高聳的圍牆遠比帝國境內任何城牆都高,而緊閉的金屬大門也有著與高牆相匹配的大小。


    高大的城門或許不會讓人感到意外,但奇怪的是城門中部居然安裝著一個巨大的門環,距離地麵大概有十米以上的高度。按照正常的比例進行推算,能夠使用門環叩響大門的“人”至少也要比弗裏克高上接近十倍——最為直觀的比較,向前在大門上的金屬鉚釘都遠比弗裏克整個人還大。


    他嚐試著去推開眼前的大門,然而這兩扇沉重的金屬塊顯然不是以他的力量能夠推開的,無論他怎麽用力大門也紋絲不動。或許真的有人能以本身的力量推動大門,不過那至少也是身高十餘米的巨型生物。


    這真是太瘋狂了......難道不是自己的身體變小了麽?弗裏克不禁回頭看向身後,希望借助那些東西作為參照物。然而他無奈的發現,自己的身高顯然沒有改變,至少身後的劍草與晶體看上去也沒有任何變化,趴伏在地上的劍草與成對而立的晶體柱,它們從弗裏克看見時開始就是那樣的大小。


    這是在夢境之中,所以出現什麽匪夷所思的東西也是情理之中——弗裏克試圖以這種論調來說服自己。然而這種想法就算能讓他不去懷疑這扇大門究竟是為什麽生物而設計的,也沒有辦法讓他進入其中。


    而那些原本還停留在山道上的黑色已經沿著小徑蔓延到了秘密山穀之中,靠近入口的劍草叢已經被遮蔽了。在那無邊的黑暗中,僅剩的幾處藍晶石礦還在散發著微弱的光輝,但卻無法否認它們即將消逝的現實。


    可是弗裏克卻沒有看見那些緩緩靠近的黑色......或者說,那些黑色鑲嵌翻湧的速度實在太過緩慢,以至於他沒有成功的發現它們。因此在他將精神集中在觀察大門的時候,黑暗也漸漸靠近了他的身後。


    因此他自然也沒有看見,那些被黑色覆蓋的劍草與晶體全都粉碎了,化作閃耀的碎末融入黑暗之中。而隨著這些黑色逐漸靠近,糾纏著弗裏克的各色低語變得愈加響亮,然而他卻依然聽不清楚它們究竟在說什麽。


    於是就在弗他壓抑著腦內回響的嘈雜思考如何進入門中時,他卻沒注意從身後慢慢湧來的黑暗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腳邊。沒過多久,他和擋在他身前的大門就被暗色完全籠罩,意識也在黑暗中逐漸淡化。


    “哦,很好、很好,看來你回來了。”


    有些尖銳的聲音刺痛了他的耳膜:“我果然沒有選錯助手,你對這個法術的契合程度超過了我最初的計算!那麽怎麽樣,你有沒有做一個好夢——查爾斯·拉夫海姆筆下充滿魅力的山脈與風景!”


    當他恢複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一個沙發上,那些熏香的效果看來已經結束,他的意識也回到了魔學研究棟的實驗室裏。而站在前方的威廉·庫爾特在將一杯熱氣騰騰的液體送到他手上的同時,還一臉興奮的看著他,等待這個年輕的書士對自己開發出來的新“閱讀”方式給出評價。


    他顯然不知道自己的法術出了一些問題,雖然夢的前半段很正常的出現了書中的景物,後半段卻完全不明所以了。而正大口將茶水送入喉嚨的弗裏克也在思考,自己應該如何向他和善的表達意見。


    如果容忍他這種超出常規的行為也是這個圖書館中工作必須具備的常識,那麽弗裏克或許有必要重新掌握一下北方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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