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爾斯·萊恩斯特所要做的並不是正麵擊破敵人的法術,因為那無疑會讓隨之而來的破壞進一步蔓延。


    作為合格的法術士在麵對同樣身為法術士的對手時應該展現出相應的敬意,這幾乎已經是這一業界中不成文的規矩了。因此順著他所指方向湧出的魔力並不具備太強的攻擊性,反而以極慢的速度漸漸纏上了衝擊著防壁的浪潮。


    他需要利用月石碎片那極具侵蝕性質的魔力來滲透已經分崩離析的“天災”,在補足那些逐漸崩毀的魔方陣的同時奪取這個法術的控製權。或許這會是一個複雜且漫長的工程,然而在完成之後得到的成果也超乎想象。


    對於法術的反向工程最大的意義並不在於能否讓一個危險的術式無害化,而是了解並且掌握一個法術的原理並且收為己用。曆史上有很多曾經被稱之為“秘法”的技術被部分學派獨自占有,正是經由那些與他們為敵的其他學派對戰鬥時使用的技巧進行反向分析,才讓那些被隱藏的知識廣泛為人所理解。


    理解、分解、再構築,這是煉金術師常常掛在嘴邊的幾個詞,同時也是這一學科基礎理論的核心部分。當他們了解一些東西都具有怎樣的特質時,才能在煉金釜中將它們拆解並且重新製造為金屬、藥劑或者其他的事物。


    法術是一種在認知了世界之後再將魔力經由名為“術式”的算法構築為現象的技術,或許它在外行人嚴重看來既神秘又便捷,然而對於控製它們的人來說,更多情形下隻是一種必須耗費大量腦力來專研的知識。


    一個人擁有魔力並不意味著他能夠施展法術,因為他們未必擁有能夠了解一個“現象”是由何產生的知識,也缺乏支撐一個複雜法術的計算能力。似乎在很多時候人們的雙眼往往隻是看到了法術表現出來的現象,而沒有穿越表麵看到其下不斷運轉著的魔方陣以及大量的計算過程。


    在過去與其他學會法術士爭鬥的過程中,烏爾斯·萊恩斯特也已經通過對於法術的反向拆解掌握了不少自己敵人的技術。就算這個法術現在已經崩潰得幾乎不變原型,但他依然有自信能將它重新拚起來。


    “這隻老烏鴉在想些什麽東西,難不成真的以為自己肚子有這麽大,能夠吞下這個模擬天災指定的玩意麽。”


    但艾庫利顯然不這麽想,隻是用懷疑中摻雜著些許疑慮的聲音說道:“這家夥究竟想要獲得多少東西......明明隻是一隻烏鴉,卻貪婪得像一條蛇一樣——難道他真的以為這徒有形式的法術就隻是一個模造品,能夠將危害限製在這種程度還不滿意,甚至準備將這種力量納入自己的手中麽?”


    當烏爾斯·萊恩斯特開始嚐試調動月石碎片中的魔力去調和外麵已經沒剩下多少力量的災害時,擔憂的神色也漸漸浮上了艾庫利的臉龐。直到現在她也能感受到從殘留的法術中發散出的可疑魔力在維持著某種運作,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的烏爾斯卻為了那可能的收益而選擇冒險對法術進行反向解讀。


    人們常說風險越大收益越大,但會對自身目標產生潛在威脅的可能性高到一定程度之後,這些許利益便已經不太值得嚐試了。現在烏爾斯·萊恩斯特所做的事情與賭博無異,而且還是賭上了諸多手牌的豪賭。


    似乎人類很喜歡用蛇一類的生物來形容貪婪的人,甚至還延伸出了諸多的俗語來強化對這一形象的認知。可是在艾庫利看來,本應不過是隻“烏鴉”的某些人與繼承了蛇之血脈的自己相比實在貪婪不知道多少倍。


    她並不是不能理解用法術模擬出天災指定的現象對於法術士來說是多麽有誘惑力的概念,可是現在這個術式距離完成還差太遠了。如果想要從現在這破破爛爛的殘骸中解讀出什麽有用的魔學理論,付出的努力恐怕還不及回報的一個零頭——但他就算知道這一點,還是忍不住想要嚐試一下。


    這深奧而且滿是不可解術式的法術就是有這麽強的吸引力,能夠讓烏爾斯·萊恩斯特這種研究了多年法術理論的高位法術士都忍不住想要探究其中隱藏的真實。毫無疑問,瓦解襲擊莊園的法術隻是他表麵上的目的,他還想乘著這個機會了解對方集團使用的法術類型,同時將那些力量納入自己的掌控。


    這無疑是一個龐大而且複雜的工程,不可能隻通過幾次零星的反向解讀就完成,因此在這裏要進行的最多也隻是第一步而已。但正因為如此,他才不會輕易放棄解讀的機會,畢竟凝縮於眼前法術中的術式應該是對方所掌握的最新銳的知識。


    探索未知領域本身就伴隨著極大的危險,何況是像他這樣不顧自身安危的踏入瀕臨崩解的法術陣列內。在解讀的過程中萊恩斯特爵士不僅需要小心翼翼一點點將分崩離析的拚圖碎片鑲嵌灰正確的位置上,還不時需要將自己的魔力轉化為術式的一部分,補上那些魔方陣中缺失的碎片。


    那些用於修複核心部分魔方陣的術式有一大半都是烏爾斯·萊恩斯特按照自己對於魔學理論的理解進行編排,並沒有經過試錯的準備便直接填入了其中。毫不客氣的說,如果他編製的術式稍微有一些錯誤,那麽本來便已經支離破碎的法術就會進一步瓦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白費了。


    也不知道是他的運氣實在太好,還是他對於魔學理論的了解已經足夠他見微知著,辨識出寄宿於整個法術中所有魔方陣應有的形態。月石碎片的魔力龐大卻不失精細,在他的指尖上靈活的躍動著。


    在萊恩斯特爵士細微的調和之下,兩股性質截然不同卻又極其相似的魔力咬合在一起,組合出一塊塊歪歪扭扭的法術結構。月石碎片宏大的魔力膨脹著,卻沒有一口氣就吞沒天災所有的渾濁魔力,兩種不同的魔力在磨合之下漾起了漣漪般的光澤,讓殘破的法術表麵浮現出層層疊疊的斑狀花紋。


    相殺現象——兩種性質上相互製約的魔力相互侵蝕時表現出來的狀態,那些從法術表麵漾起的“漣漪”實則是被擠出原本位格的魔力。這是一個相當不穩定的狀態,從整體上考慮,法術現象雖然會因為兩種魔力在本質上的相互製約而趨於平穩,但細節上稍微出現一些失誤便會導致微妙的平衡徹底崩毀。


    一般來說,這種狀態不會維持很長時間,兩種魔力的大小強弱在一開始便已經決定了最終的結局。相殺狀態表現出來的短暫的平衡用不了多久就會倒塌,缺乏後繼之力的那一方已經在月石碎片宏大魔力的侵蝕下步步後退,眼見著就連核心區域那些被殘留思念保護的魔方陣也要被碾碎了。


    可這並不是烏爾斯·萊恩斯特想要的結果,因為如果讓它們自己崩潰,他通過篡奪法術控製權分解其基礎構造的計劃便泡湯了。為了保住所剩無幾的完整術式,他就必須將魔力漸漸融入周圍的術式之內,在不觸發敵方法術士用最後意誌寫下的那部分自毀術式的前提下占領核心的魔方陣。


    這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烏爾斯·萊恩斯特能否取得對方法術的控製權便要看他接下來的操作了。對方失敗自我瓦解的可能性有一百種以上,然而他能夠達到目標的最終道路卻隻有一條。


    就連隻是在遠遠眺望著的弗裏克都從那些緩慢延展的月相魔力中感到了萊恩斯特爵士的緊張,它們猶如鎖鏈般爬上彰顯“天災”存在的大蛇身軀,在那崩落殘缺的外殼上留下一道黯淡的痕跡。


    看似鎖鏈的紋路實則是連貫為一體的細密古代文字,它們從法術最外圍的術式開始嵌入,逐漸向更深處探去,被它們纏繞的部分很快就結晶化一般凝固了。閃爍光輝的文字不僅逐漸束縛住了有著天災指定外貌的法術,還將它勉強維持在不會因為自身內部魔力超載而自內而外瓦解的程度上。


    這並不隻是那個老烏鴉湧來拖延時間控製法術的花招,因為弗裏克發覺那些嵌入不同區域的古代文字都有著相應的力量,居然將一部分即將四分五裂的術式勉強固定在了原處,維持著基本的運作能力。


    很快,烏爾斯·萊恩斯特便控製著那部分從月石碎片中導出的魔力到達了地方法術最核心的魔方陣區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些殘留思念已經逐漸被腐蝕性的魔力吞沒,他就連最基本的抵抗都沒有遇到,不費吹灰之力便穿過了本應該保護核心部分的“牆壁”抵達了目標區域。


    層層深入的魔力就好像是手臂的延伸,剝開了包裹在核心區域魔方陣之外的殼,與整個法術中唯一完整的術式相互連接。就在這一瞬間,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自己的身體與瀕臨崩潰的“大蛇”融為一體,可以隨心所欲的控製他的行動,他也理解了這種法術究竟需要什麽樣的能力才能維持。


    這場比賽,最終還是他取得了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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