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八月秋風起 桂花滿城香()


    貞觀十四年八月初九,李大帝詔令侯君集為交河道行軍大總管,左屯衛大將軍薛萬均為副總管,率突厥、契苾之眾征討高昌。


    朝野內外似乎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兒,就連高昌國使臣大概也被李大帝一記悶棍給打暈了,還哭著嚷著要見李大帝,據說連皇城門兒都沒進去就被扔出來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事兒隻要李大帝和幾位心腹重臣知道就行了。


    八月初十,侯君集和薛萬鈞輕裝簡從,隻帶了百多個護衛一路向西去了。看了他們的架勢,很多人認為李大帝這次隻不過是嚇唬嚇唬高昌王,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侯君集此去,世上就再沒了什麽高昌國。


    這些都跟我沒什麽關係,八月十二,老楊頭兒托人給我帶了消息,買地的事兒成了,價錢是一千八百貫,不算貴,但交地要等到十月初,因為要秋收了,辛苦一年的勞動成果,沒有讓人白占了便宜的道理,這個我明白,所以爽快的答應了對方的要求。何況咱自己還有九月大考呢,就算你交了地,咱也沒空管不是。今兒個帶了雙兒,抱著笨笨,出城一是散心看個秋景,二是為了看看自己新買的地方是個什麽樣子,先規劃規劃總沒錯的。


    看著已經活蹦『亂』跳恢複健康的雙兒,抱著已經明顯大了一圈兒的笨笨,坐了牛車裏慢慢往地頭兒上晃,這才叫生活。


    “少爺,從這兒再過去十裏,就是小李莊了,你真的把小李莊都買下來了?”雙兒明顯很興奮,時不時趴了窗口往外看。


    “是啊,往後那兒就是咱倆的家了,今兒先過去看看,好好規劃規劃!”我點點頭,從懷裏拿出蓋了印的合約,遞給雙兒:“保管好,丟了打屁股。”


    雙兒看著合約直搖頭:“這麽貴重的東西,雙兒可不敢收著,應該要交給少『奶』『奶』的!”


    “你家少『奶』『奶』還不知道在哪兒溜達呢,咱家現在就你和我兩個人,難不成啥東西都得放了我身上?”我抬手就給合約塞了雙兒手裏:“讓你收著就收著!”


    “是,那我先幫少爺保管著,等有了少『奶』『奶』再交給她!”雙兒認真的看著我,小心翼翼的給合約折起來放了懷裏。


    笨笨這兒摟著我的手指頭『亂』咬,弄的我一手口水,被我拎著後頸提溜起來,回手給手上濕漉漉的口水塗了它肚皮上。然後扔給雙兒:“這小家夥估計又餓了,這早上才喂過的,照這勢頭發展下去,少爺我都能給他吃窮咯!”


    “不會的,少爺本事大,肯定不會被笨笨吃窮的!”雙兒笑著從車上一個食盒裏端出罐麵糊倒了碗裏,有給碗裏加了個蛋,攪勻了給笨笨吃,這小東西摟了懷裏就『舔』,吃的那叫一個快!


    就這樣說說笑笑,一路行來,直到趕車的把式停了車問:“公子,已經是小李莊的地界了,要不要直接進莊?”


    “不了,今兒就不進去了,麻煩您在這兒歇會兒,我和雙兒四處轉轉!”我跳下車,給趕車師父拱拱手,算是謝過了。


    雙兒也抱著笨笨下了車,跟著我看風景去了。


    一路走,一路看,雙兒對這兒地界熟,不時給我指東指西的介紹:“從這兒一直到河灣子那兒,就是小李莊的天字號田,在往西過去點兒是個山坡,荒地,沒人種,聽說前兩年還鬧狼。東邊兒這些地是地字號地,南邊兒那些是人字號地,種一年得歇一年,出產不大,現在就種些油菜啥的。”


    我蹲了田邊兒上,看看地裏中的麥子,矮,明顯比後世的麥子矮一截兒,穗子也不大,雖然整片地裏的麥子都已經泛黃了,但光看結的這穗子,畝產能有個300斤也就是個頭了。


    又給一株麥子按倒再扶起來,結果麥子一下又矮半截,這抗伏倒能力也差,再給田裏的土捏了一撮放手心上看看,嗯,肥給的也不夠,就這還天字號田呢,放了後世我手裏,直接就鏟幹淨的下場,咱丟不起這個人!


    “呔!幹啥的!”猛不丁有人咋呼。


    抬頭一看,田邊兒上跑過來一個壯漢,袒胸『露』腹的,卷著褲腳管子,光著倆大腳丫:“你幹啥給俺家麥子按到一顆!”


    “這位大哥,俺是看看這麥子的抗伏倒能力咋樣,不是故意弄壞莊家。”我也站起身,拍拍手對大漢說道。


    “啥抗伏倒能力?你不按它,它怎麽會倒!”大漢明顯不懂我這專業術語。


    “這位大哥,您消消氣兒!”算了,跟他解釋不清楚,咱直奔主題去吧:“你這麥子一畝能收多少?”


    “年景好一畝能收三石麥子呢!”大漢洋洋得意。


    我搖搖頭,還沒等說話,大漢急了:“你搖頭幹啥,這莊裏上下,誰不知道俺鐵牛從不說瞎話!”


    “不是,我不是說你編瞎話,我是說這產量也太低了!”


    “放屁,一畝地三石的產量,放了整個大唐也是排的上號的,你這書生別不懂瞎掰掰!”鐵牛差點兒就沒啐我一臉。


    雙兒也一邊兒拉我,那意思估計也覺得我在不懂裝懂。


    kao,咱別的那是裝的,可種地還真懂!


    也不理會雙兒,咱拉了大漢就指著這田說上了,這水走的不對,應該這樣走,能灌更多麥子,這肥也沒跟上,啥時候要給啥時候的肥,這麥子種的也不合適,株距太小,影響發育,等等等等,一路說完咱都不帶打磕楞的。


    咱說的都是大實話,種地的都懂,要是聽不懂,他就不是個種地的。


    我跟鐵牛這兒較真呢,旁邊圍上來更多田裏忙的農民,聽著我講,人一多我更來勁,又像是回到當年在農村田頭上給人講課的感覺。


    一路從時節、水利、培土、施肥、防蟲講到分苗,中耕、深管直到說的口幹舌燥才停下來。


    這邊兒有人用粗瓷大碗給我遞了碗水,我一口喝完,才意氣風發的說道:“按我說的那些種,我保證畝產增加兩成!”


    看著一邊兒目瞪口呆的眾人,就連雙兒都一臉崇拜的看著我,咱心裏那叫個爽,說我不懂,小樣兒,知道厲害了吧。


    “這位小哥兒,看著麵生,不是附近莊子上的人吧!”一個年紀大的老人一腳給鐵牛踹了一邊兒去,衝我拱手。


    “老人家,我剛來京城沒多久,老家隴西金城縣的,以後就長住在長安了。”我連忙還禮。


    “不敢!不敢!”老頭忙拉著我不讓我施禮:“您是有學問的人,折殺老漢了。”


    “啥有學問的,其實我以前也是種地的!要不餓著肚子可做不了學問!”我嗬嗬笑道,硬是給老漢施了一個禮。


    實在人,都是實在人,三句兩句聊開了就好,都是莊子上的人,我心裏已經把他們當成自己人了。


    “要不是莊主犯了事兒,肯定留李相公在莊子上多住些日子,可惜,這莊子再過兩個月就換主人了,也不知道這個新東家是個什麽樣的人。”鐵牛蹲了我邊兒上感歎:“要是能像李相公這樣的就好了。”


    “盡說胡話!”坐我邊兒上的老關頭兒(跟我行禮的那個老漢)瞪了鐵牛一眼:“李相公是有學問的人,肯定要做大官兒的,咱這幾百畝地還不在人家眼睛裏!”


    其實我還真在乎這幾百畝地,我自己的啊,這感覺跟種別人的地差多了!


    “其實買了這莊子的就是我家少爺呢!”雙兒看我一臉尷尬,笑了。


    “啊?真的?!”鐵牛嘴咧的老大。


    “這是真的?”老關頭兒也老眼瞪老大。


    “是!”我撓撓頭,又把身世解說一遍(這說的多了,也就習慣了):“我就想著置辦份兒家業,好好過日子,也不辜負了當年老爺子的一番教導,這樣老爺子在天有靈,也能含笑九泉了。”自己給自己說感動了,誰讓我自己也是孤兒呢,更能體會李逸的心情吧,他埋首苦讀,又跋山涉水的赴京趕考,可也不是就想著重振家門能安慰老爹的在天之靈麽。


    眼睛有點兒酸,趕緊給眼角擦擦,旁邊兒雙兒也是第一次這麽詳細的聽我講身世,大概是同命相憐吧,也是眼睛紅紅的直抹眼淚。


    “就憑李相公您的本事,大考肯定能高中的!”老關頭兒也不知道安慰我啥,急的直搓手。


    “讓關大叔見笑了。”我擺擺手。


    “哪兒能啊,李相公孝順,是好人!”老關頭兒忙道:“大夥兒趕緊拜見新東家。”說完就指揮著邊兒上十幾號人要給我磕頭。


    趕緊給老關頭兒拉起來,又製止了邊上的眾人:“我李逸舉目無親,如今既然要住了這裏,就把大家當成自己家裏人,我保證盡我所能,一定讓大家夥兒過上好日子,讓咱們小李莊上的人再也不挨凍受餓,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


    “謝謝新東家!”還是跪下一片。


    當天還是沒回程府,而是住到老楊莊老楊頭兒家裏。


    跟老楊頭兒一家一起喝了些小酒,吃了晚飯,坐了院子裏望著天空發呆。


    身邊的桂花樹已經開了花,滿園桂香,天上繁星點點映襯著一輪滿月。


    “快到八月十五了!”看著雙兒忙活完蹲了我跟前,我這心裏突然湧起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就是家的感覺吧!我前世就是孤兒,東飄西『蕩』的滿世界種莊稼,沒個固定住所,現在穿越到了唐朝,又是一個行孤影單的倒黴孩子。若是我沒有穿越,那我現在應該在幹什麽?那李逸李樂休又在幹什麽?想想自己又笑了,要是沒有穿越,我估計正不知道在那個村裏跟著幾個農家漢子聊天打屁,而李逸估計都已經投胎去了。


    既然讓我穿越了,既然讓我繼承了李逸的身體,既然讓我保留了華夏千年農業的知識經驗,那我就一定要把握自己的命運,就讓我在煌煌大唐真正建立一個自己的家吧。


    “月兒圓圓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幾家良人同羅帳,幾家飄零在外頭。”我拉起雙兒的手,輕輕低道:“雙兒,我發誓,以後我們都不用再飄零了!”


    “嗯!”雙兒用力點點頭,緊緊地攥住了我的手。


    “少爺給你唱首歌吧!”我靠著桂花樹,伸直了雙腿,讓自己舒服一點兒。


    “好!”雙兒坐到了我邊兒上,靠在我肩膀邊兒上。


    “塵緣如夢,幾番起伏終不平,


    到如今都成煙雨。


    今夜成空,宛若回首袖底風,


    幽幽一縷,香飄在深深舊夢中。


    繁華若景,一生憔悴在風裏,


    回頭是無晴也無雨,


    明月小樓,孤獨無人訴情衷,


    人間有我殘夢未醒。


    漫漫長路,起伏不能由我,


    人海漂泊,嚐盡人情淡薄,


    熱情熱心,換冷淡冷漠,


    任多少深情獨享寂寞。


    人隨風過,隻在花開花又落


    不管世間滄桑如何。


    已成風去,滿腹相思都沉默,


    隻有桂花香暗飄過……”(羅文的《塵緣》,好歌!)


    小院外,一輛馬車停在那裏,直到我唱完良久,車廂裏才傳出一聲淡淡的歎息。


    “姐姐,李樂休唱歌唱的真好聽!那首詩也是好詩!果然不愧大才子之名。就是太……滄桑了!真不知道他十幾歲的年紀,哪兒來這麽多感慨。”


    “嗬嗬,有些人癡活一世,卻難解人間疾苦,有些人雖然年幼,卻遍嚐生離死別,世情冷暖,這其中滋味,又豈是外人所知?”


    “姐姐,那我們還進去不?”


    “……不用了,回去吧,今夜已經收獲良多了。”


    馬車靜悄悄的走了,就如同靜悄悄地來。


    桂花樹下,雙兒緊緊摟著我的胳膊,輕輕地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在說給她自己聽:“少爺,雙兒一輩子都跟著你。”


    而我,酒上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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