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演陣(三)


    這將台之上,不敬主帥的罪名那可就大了。何況李世績已經在開始點卯的時候給了我麵子了。雖然不知道他演陣的時候叫我想幹什麽,但也不可能無緣無故不是!可我居然走神了,沒理他!這就問題大了。換了我是李世績也得有想法不是,這往好了想是因為點卯時羞憤所致,這往壞了想呢?立了點兒功勞,封了二品大員,當了駙馬爺,翹尾巴了?看不起人了?以為自己蓋過老將一頭了?這還不能聯想,一聯想就更沒底了。


    絕對要給這場子兜回來,否則,讓老頭心裏有了芥蒂,那就是不得了的事兒。


    “啟稟大帥,軍中法令,功者賞,過者罰,否則不足以服眾,末將知罪,甘願領罰!”這事兒不能解釋,一解釋就變找理由脫罪了。肯定惹的老李火兒更大,萬一再有個領不清的湊了幫忙說話,得,那等於給自己有所依仗,不敬主帥的大罪名坐實了不是!真要這樣今天就算是徹底歇菜了。所以,咱自己趕緊給自己套個帽子,自認有罪,給別人的嘴先堵住,拚了先挨一頓打,事後再解釋,那還有個回轉。反正老李肯定不會打死我的。要是今天為逃脫這頓打而動什麽花花腸子的話,那估計以後就連怎麽死都不知道了。


    “好!”老李麵『色』稍霽:“還算知道軍中法令,來人,拉下去,打三十軍棍!”


    李世績直接拿了一塊令牌扔了點將台上。


    老妖精張張嘴,想說什麽,結果硬忍住了。還一把給旁邊要站出來的尉遲老黑給摁住了。


    侯君集、李道宗臉上都有不忍之『色』,但也沒說什麽。


    兩個軍中壯漢,一邊一個就想過來架我,也不逞英雄玩個什麽“我自己走”之類的傻活兒,既然已經自己服軟了,還逞個屁英雄!要架就架吧,省力氣了,留著力氣等會兒忍疼吧。暗自垂淚,好好的走個屁神兒啊,這下好,被人打屁股了!


    一路被架了點將台後麵,把守衛在下麵的右威衛中郎將,我的大舅哥尉遲寶琳嚇了一跳。趕緊過來就問:“樂休,這是為何?”


    倆壯漢也挺給麵子,停住讓我跟尉遲寶琳說兩句。


    “犯錯誤,剛才台上走神,大帥叫我三遍沒聽到,認罪了,被罰打三十軍棍。”衝尉遲寶琳點點頭,沒辯解什麽:“軍中法紀森嚴,賞功罰過,無人能免,兄弟這頓打挨的應該。”


    尉遲寶琳還想說什麽,被我擺擺手製止了。衝兩個壯漢笑笑:“兩位大哥,咱們走吧!”


    倆壯漢相互看看,點點頭,給我架走了。尉遲寶琳想了想,叫過來一個親兵,交代了兩句,親兵點點頭,一溜煙跑我們前麵去了。


    甲胄一脫,輕鬆舒暢啊,給衣襟撩起來,褲子褪了,涼風一吹,一身雞皮疙瘩就起來了,忍了,反正裏外都是大老爺們,咱就當進澡堂子了,自己趴好,點點頭:“打吧!”


    轉頭咬牙,卻看見那個跑我們前頭的親兵衝行刑的倆個軍士擠眼,右手放了腿邊兒上先伸倆指頭,後又比個八。


    嘿嘿,大舅哥照顧我,這是軍棍二八開啊!早就聽說這些打軍棍的手裏有技術,今兒倒是見著了。


    是不是照了電視裏放的,給我屁股上蓋塊兒牛皮啥的。


    正樂的,就聽那個親兵高喊:“一!”


    “啪”的一聲脆響,一軍棍就蓋了屁股上,“嗷!”我一嗓子就嚎上了,不是假的,真疼啊!


    前十下,還有力氣嚎,到後麵已經沒力氣嚎了,下嘴唇都咬破了,隻能哼哼唧唧挺著了。


    “……、二十九、三十!”一路數字報完。我已經跟跟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冷汗流的連麵前地上都打濕了。


    屁股一些,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就感覺皮肉上一陣一陣鑽心的疼,感覺被人把皮撕了一樣。怎麽樣不敢看,生怕看見自己的屁股變成一坨爛肉,咱受不了那個打擊。


    倆行刑的軍士給我架起來,靠咱自己是站不穩了。那個親兵趕緊過來給我褲子提上,輕輕係好腰帶,然後跑著抱了件皮袍子過來給我裹上。


    “謝謝啦!”我虛弱的衝那個親兵笑笑,就感覺一陣兒天旋地轉的,兩眼發黑,一頭就暈了過去。


    衛公府書房。


    李靖坐了椅子上,李世績在悶頭來回轉圈。


    “老爺,英公!”衛公府總管門口敲敲門,輕輕叫了一聲。


    “進來!”李靖抬抬眼。


    “怎樣?”李世績也沒啥客氣的,直接就問。


    “我剛才回來的時候,人還沒醒,有些發寒熱。太醫院的太醫已經看過了,說是前一陣兒身子已經大虧,如今氣血兩虛,怕是要修養些時日方可好轉。”


    李靖揮揮手,老管家下去了。


    “前一陣兒……前一陣兒該是在安西都護府領兵出戰的時候。”李靖眯著眼淡淡道:“西域本就苦寒,樂休領兵在外,以寡擊眾,與突厥人周旋了近一個月,本就是個文弱的書生,怕是著實吃了些苦頭的。加上年前被吐蕃人重傷,險死而還……,唉……茂公(李世績的字)此舉怕是有些過了。”


    李世績也不說話,一個勁兒悶頭轉圈。


    “今日演陣之時,我一直在看樂休。此子顯示有些好奇,再就皺眉沉思,後又麵帶笑容,怕是心裏有了些對軍陣的想法的。”


    “你到觀察的仔細!”李世績沒好氣的說道。


    “這軍陣看了這些年,哪兒還有那麽多新鮮,倒是看樂休這小子有趣些。”李靖也不以為杵,淡淡說道。


    “既有想法,將台之上,為何不講?”李世績悶悶說道。


    “樂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李靖搖搖頭:“也隻有在我們幾個老家夥麵前他才肯講講想法,人多的時候他什麽時候冒過頭?更何況在這將台之上,他要肯講那才稀奇。”


    “哼!”李世績重重哼一聲,也不知道賭誰的氣:“這小子就是個屬蠟燭的。”


    “你的心思我會不知道?”李靖看看李世績:“當初樂休為何秀才不中?為何隨你去了朔州?為何又單騎赴任安西?以樂休的年紀,所立之功,已是賞無可賞,這一點你我心知肚明。可朝中眼紅妒忌者大有人在,與其讓別人折騰樂休,不如由你幫他消消鋒芒,既然他想縮頭,你就給他個縮頭的機會,你之初衷,不外如此。若非明白此理,以知節(老妖精)、敬德(尉遲老黑)和江夏王爺的『性』子會不替樂休出頭?就連君集怕是也看在之後看破了你的心思,所以才沒有替樂休分辨。連這些人都看的懂的,憑了樂休的心智,他自己會看不懂?點卯之時,他自稱文職出身,不通武藝,卻之口不提別的,這是為何?自貶之詞也。將台出列之後,無片語分辨,開口就是認罪認罰,又是為何?自降聲威也。可你一開口就是三十軍棍,就未免過了。這三十軍棍若非寶琳關照,真要打實了,莫說樂休文弱之軀,就是軍中壯碩之輩,怕也是要將養兩三個月的。”


    “那你當時又不說!”李世績氣鼓鼓的一屁股坐了椅子上。


    “將台之上,軍令如山,你已令牌置地,何來減免的道理?而且若我出頭分說,豈不更將樂休推了風尖浪口?”李靖再次搖頭。


    李世績沉默半晌,長歎一聲:“唉——,也不知這小子如今如何了?有時候我真想給他肚子裏的東西都掏出來,可有時候我又怕他再弄出點兒什麽?”


    李靖站起身,拍拍李世績的肩膀:“知節視樂休如子嗣,以他的『性』子,斷不會看樂休受此委屈而不出頭。若此次樂休真有所得,你且看著,不出一月,知節定會拿來砸了你臉上!否則,他是咽不下這口惡氣的!”


    “哼!”李世績哼了一聲:“若他真能掏出點兒有份量的東西,被那老貨砸兩下,我也認了!”說完撇撇嘴道:“真不知那小子為何和這粗胚如此親近。”


    “嗬嗬!”李靖笑了:“知節若是粗胚,你能讓他砸臉?”說完悠悠道:“知節與樂休如此親近,那是因為兩人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行家!若非樂休家世清楚,我怕是會以為樂休才是知節的親兒子。要說這一老一少,還真是兩個寶貝。”說完指指自己和李世績,李靖搖頭道:“你我卻是想學也學不來的。”


    上河苑


    “如何?”長孫皇後坐在李大帝的下首,看看回來報信的內侍。


    “太醫已經瞧過了,說是前一陣虧了身體,加上如今這棒瘡,怕是要調理休養些時日才行,下臣回來時,扶風侯爺還沒醒,人也有些寒熱。”內侍行禮後,小心回答道。


    “告訴太醫院,全力診治,若有差錯,定不輕饒。”長孫皇後皺眉揮揮手。


    “若有差池,全部杖斃!”李大帝突然一拍案子。


    “是!”內侍嚇的聲音都顫了,再行一禮,匆忙退下。


    “哼!”李大帝冷哼一聲,右手又習慣『性』的開始在案子上彈動。


    “還好沒有『性』命之憂,隻是受些皮肉之苦。”長孫皇後看看李大帝:“借此機會,讓樂休休養些日子也好!”


    李大帝搖搖頭:“朕不是為了那小子被打生氣,朕是氣明知這小子文弱,卻開口就是三十軍棍!再怎麽有回護之意,那也得有尺寸才行,無論怎麽講,那小子名義上還是朕的女婿!而且若真給這小子打出個好歹來,這長安城還不得鬧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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