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和稀泥(二)


    “侯爺,你果然神機妙算,今兒一早果然有人來伐樹了!”老黑一清老早就奔了我府上,到了書房,興奮的跟我說道。


    “哦!”我點點頭,果然有人沉不住氣了。不過能忍了這些日子,也算是個有耐心的:“綴上了沒?”


    “這個自然!”老黑一臉得意,被我們兄弟盯上的,就沒個跑!”


    “是誰家?”既然老黑來報告了,自然是知道了確切消息的。


    “平棘縣公紇幹承基!”老黑撇撇嘴道。看來這個紇幹承基名聲不怎麽樣,否則老黑也不至於這種表情。


    紇幹承基,大唐曆史裏算是寫過一筆的人物,聽說過,貌似當初刺客案裏,這貨就是攙和在了裏麵的,後來在大理寺天牢裏,首先招供的也是他。至於他招供點兒什麽,我到不知道。但就是因為這貨的招供,太子李承乾假冒刺客行刺自己,用來栽贓李泰的事兒才水落石出。可以說,太子李承乾被廢,跟這家夥有著不小的牽連。後來這貨被李大帝赦免,不僅封了從六品守城門的城門郎官職,還加封了平棘縣公的爵位。可見當時他反水出的情報還是很有價值的。


    “行了,老黑,給大理寺全套班子拉出來,咱們去會會這個平棘縣公!”我笑了笑,手裏有尚方寶劍,我還真沒把這個紇幹承基當回事兒!


    “好嘞!”老黑一卷袖子,大嘴裂開了笑的歡快!


    讓雙兒伺候著換了二品特進的官服,讓尉遲剛給尚方寶劍抱好,咱就打算去破案了!


    “師父,你要出門啊?”門口被小侯堵住了,小侯一臉期盼的看著我道:“師父,你帶上我行不?我就旁邊兒看,保證不多嘴。”


    “行啊!”我點點頭,沒當一回事兒。


    老黑手腳麻利,沒多少時候就帶著三班衙役來了。跟著老黑一起來的居然還有褚遂良和孫玄威。


    “樂休,一看你拉衙役,我和玄威就知道這案子肯定破了!”褚遂良騎馬過來衝我拱拱手:“今兒就是來見識見識的,你放心,我們絕不『插』手!”


    這倆家夥這是看戲看上癮了?


    笑著跟倆人寒暄幾句,也不廢話了,一路人馬就衝了紇幹承基在長安城郊的莊子上。


    “三位這是為何?”紇幹承基挺光棍,開了府門給我們迎了進去。


    “嗬嗬,城門郎可認識這個?”我笑嗬嗬的指指尉遲剛懷裏抱著的尚方寶劍。


    “自然認識,乃陛下欽賜的尚方寶劍。”紇幹承基衝寶劍躬身行禮道。


    “哦!那就行!”我點點頭道:“城門郎這是自己跟我們走呢,還是想演套全武行後,被我們押著走?”


    “扶風侯這是何意?”紇幹承基臉板起來了,瞪著我冷冷說道。


    謔,一把虯髯的壯漢一瞪眼,你別說,還真挺唬人。


    尉遲剛跨前半步,隱隱給我護了身後,眼睛死死盯著紇幹承基,看架勢,隻要紇幹承基稍有異動,他立馬就能殺過去。


    “嗬嗬!”我搖頭笑笑道:“敢問城門郎身為幾品官職?”


    “蒙陛下恩典,封我為從六品城門郎。享從二品縣公爵。”紇幹承基哼了一聲後,仰麵朝天不看我們。


    我也沒理他,直接看看孫玄威道:“孫大人,若樂休所記無錯的話,依《唐律》,官員違法者,隻論品級,不論勳爵,皆受轄司。不知樂休可有記錯?”


    “無錯!”孫玄威捋著胡須點點頭,然後衝紇幹承基道:“扶風侯所持尚方寶劍,三品以下,可先斬後奏,還請紇幹大人自重。”


    “好一個先斬後奏!”紇幹承基突然大笑,然後一揮手,聲『色』俱厲的衝我道:“若我有罪,自當引頸待裁,但是扶風侯,不知我究竟身反何罪?”


    “是啊,樂休,你還是把事情交代清楚吧?這不清不楚的,恐難服眾啊?”褚遂良不愧是老實人,也皺眉輕輕跟我說道。


    “嗬嗬,行!”我衝紇幹承基點點頭道:“既然紇幹大人一定要在家人麵前失了顏麵,我也不替你遮掩了。”說完我突然大喝一聲:“來人!升堂!”


    也不挑揀地方了,三司衙役直接清場後,就在紇幹承基府上的大院裏拉開了陣勢。


    紇幹承基府上一眾人等全都趕了大門之外,大門敞開,讓他們連同莊子上的好些莊戶都能看清楚院子裏的情況。


    “升堂——!”老黑領頭一聲威喝。


    我往放了院子當中的桌子跟前兒端然一坐,孫玄威和褚遂良一左一右的陪坐在旁。


    “啪”的一聲,我給放了桌子上當驚堂木的一塊黃銅鎮紙拍了桌子上:“紇幹承基,你可知罪?”


    “哼!”紇幹承基一撇頭,居然不理我。


    “好!”我笑笑,衝紇幹承基豎個拇指:“還望紇幹大人給這氣勢保持住!”


    “來人,呈證物!”我招招手。


    “是!”老黑領命。


    一會兒,老黑、疤嘴就帶領一班衙役從紇幹承基府上後院裏,給一顆被砍斷的大樹抬了過來。


    由於是冬天,大樹枝葉凋零,粗壯的樹幹上『露』出一個很大的樹洞。這洞大的裝一個人進去沒問題。


    孫玄威和褚遂良一看這大樹,眉頭明顯皺了起來,看樣子,他們也認識啊!


    “紇幹大人,你可認得這樹?”我笑著指指大樹道。


    “哼!”紇幹承基明顯頓了一頓,然後大聲衝我喝道:“我府上冬天燒的柴禾多了,我難道都認識?”


    “哈哈,不錯!”我點點頭:“此等瑣事,劈柴燒火這種事兒,自然不用紇幹大人『操』心。”


    “來人,帶人證!”我又招招手。


    “是!”老黑再抱拳,一揮手,啞巴跟費三刀押著一個府上管事兒模樣的人過來了。


    “紇幹大人,你可認識他?”我指指這個人。


    “……”紇幹承基沉默了一下,然後道:“自然認識,他是我的管家,馬長福。”氣勢明顯下去一截兒啊!


    “認識就行!”我哼了一聲,衝馬長福道:“馬管家,這樹你可認識?”


    “回……回……大人,小……小人認識!”馬長福大概沒經曆過這場麵,明顯有點兒抖。


    “這樹,是你帶人去砍的?”我寒聲問道。


    “是……是小人……帶……帶人……人砍的。”馬長福點點頭。


    “大膽!”我突然一拍黃銅鎮紙,大喝道:“皇家林園的樹你也敢砍?”


    “不是啊!”馬長福一下就跪地上了,哭著嚎道:“大人,不是我要砍的,是我家大人讓我去砍的!我不知道那是皇家林園的樹啊!”


    “哼!”紇幹承基突然衝我吼道:“李大人,你弄錯了吧,這樹可不是皇家林園裏的。”


    “哦?那是哪兒的?”我緊跟著就問。


    “這是西苑旁一條小河邊兒上的野樹!”紇幹承基不屑的看看我就回答道:“跟西苑皇家園林可有一段路呢!李大人你不識道兒,這園子裏麵和外麵也弄不清楚了?”


    “哈哈哈哈!”我大笑,然後衝紇幹承基拱手道:“倒要謝謝紇幹大人指點了。紇幹大人這是承認樹是你叫馬管家去砍的?”


    紇幹承基瞪著眼,一時語塞,過了一會兒才道:“是我讓人砍的又如何?”


    “那倒要敢問紇幹大人,你好端端的,讓馬管家大老遠跑西苑邊兒上,人跡罕至的地方砍一棵樹幹嘛?”我看著紇幹承基問道。


    “我……”紇幹承基一時間居然講不出話來了。


    孫玄威和褚遂良什麽人?那是斷案的老手,都這樣了還能看不出玄虛?


    “哼!”孫玄威眯著眼看紇幹承基冷哼一聲,但官場規矩,這案子是我審,所以他道沒說什麽。


    “我……我上次偶遊到那地方,看這樹不錯,打算砍了當柴燒!”紇幹承基被我們一『逼』,扯著脖子就大叫道。


    結果這理由差點兒把孫玄威和褚遂良的鼻子氣歪了。


    “樂休,人證物證俱在,這廝還如此猖狂狡辯,不用大刑,哪兒顯得出我大唐法令森嚴?”孫玄威捏著拳衝我說道。


    “不錯!”褚遂良點點頭:“用此等滑天下之大稽的理由來搪塞我等,著實氣人!”


    “不急,不急!”我笑著擺擺手:“若是要用刑才讓紇幹大人招供,怕是紇幹大人不會服氣的。”


    說完,我衝紇幹承基笑笑道“紇幹大人,為什麽派人專門去砍這棵樹,你我心知肚明。但是恐怕你所不知的是,在你砍樹之前,我就已經從這樹身上知道你幹了什麽。之所以秘而不宣,就是等著你來砍樹呢!”


    一番話說的全場人都傻眼,這也太玄了不是。


    紇幹承基臉『色』煞白,看看我不知道說什麽。


    我走到大樹跟前,然後比劃著說道:“這樹洞雖大,但位置頗高。要想給一個女人裝進去,怕是也要借力才行。”說完我讓衙役給大樹立起來,然後指指樹上一根粗大樹枝道:“隻有先給這女人吊起來運上這樹丫,才能從上麵給這女人豎著放進樹洞。所以,這樹丫之上,定有繩索之類摩擦留下的痕跡。”


    讓衙役給大樹放下,然後找到粗大樹枝根部的一條印記,指指說道:“瞧,就是這裏,雖然這樹日後又有所生長,但樹皮上這道傷痕是永遠也消不掉的。”


    孫玄威和褚遂良兩個湊過來細細看了看,又比了比,點點頭道:“果然如此!”


    “紇幹大人,你當時怕是沒帶什麽繩索,所以用來吊這女人上樹的怕是用的腰帶吧?”我笑著一邊指指紇幹承基的腰帶,一邊小聲對他說道:“而且用過之後,這腰帶你自然不會再用,所以隻要問問你夫人,這不就清楚了麽?”


    “第二點,要想把運到樹上的屍體豎著放進樹洞,肯定得蹲了這樹丫之上才行。”我指指樹丫:“可是要想蹲的穩當,上樹之時,這手不免要在這附近的部位用力,以此穩定身形。”我蹲在樹邊兒上比劃了一下。


    滿院子人,包括孫玄威、褚遂良都點頭認可。


    “可是,大家怕是不知道,這樹枝被手掌用力捏過的地方,永遠都會在樹皮下留下印記。隻要從秘『藥』一撒,這印記立馬就會顯現出來。”看見大家都入彀了,我開始抖包袱了。


    “竟有此等事?”院子裏院子外的所有人都嘖嘖稱奇。


    “不錯,這秘『藥』雖然煉製艱難,但總算還是能煉出來。”我笑著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


    然後衝老黑道:“老黑,給這段樹皮撥了!切記,仔細些!”


    “是!”老黑點點頭,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三下五除二的就給樹枝上的樹皮剝了。『露』出裏麵光滑白淨的樹幹。


    “紇幹大人,你可看好咯,我這就讓你心服口服!”我笑著對已經搖搖欲墜的紇幹承基搖搖瓷瓶。


    白『色』粉末被我細細的撒了一層在『裸』『露』出的樹幹上,然後輕輕一吹,四根手指印記淡淡的顯現在了樹幹之上。


    “嘩——!”滿場沸騰,一時間議論之聲四起。


    “怎麽樣?”我給瓷瓶揣了懷裏,往桌子跟前一坐,衝紇幹承基喝道:“來人,用墨印了紇幹大人的指印跟樹幹上的指印細細比對!”


    “是!”費三刀、啞巴過去也不客氣,一腳就給紇幹承基放放倒,然後就捺了紇幹承基的四指指印,疤嘴衝我咧咧嘴,拿著印了指印的紙過去,一把就按在了樹幹上四個指印上麵。


    呼——至此,我心裏長籲一口氣。


    那樹幹上的四個指印其實根本不是紇幹承基的,是我讓疤嘴印上去的。所謂秘『藥』,其實就是細石灰粉,石灰粉遇到帶著汗『液』指印自然會留下印記。樹皮也是讓老黑他們細細剝下來又包回去的,這裏麵的功夫,那就深了去了。說白了,這一手就是為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給這案子做成鐵案的。


    當然這裏麵的運氣成分也很大,畢竟當時誰都不知道哪個是案犯。可是之所以這麽幹,一來是因為死的是宮女,能跟宮女約了碰頭的,肯定有一定身份。二來,此人既然對宮女的屍體細加遮掩,說明他很怕宮女屍體被發現。要是殺了人直接遠遁他鄉的,根本不用廢功夫掩飾了不是。之所以之前放風聲說要審大樹,就是想給案犯釣上鉤的。意料之外的是小侯居然也莫名其妙的幫我造了勢,而且最重要的是那關於萬物皆有靈智的證明。估計也正是因為小侯的這番動作,才讓紇幹承基有所忌憚,加上我又有招鬼魂問案的名聲,所以才會冒險砍樹了。


    可是這樹是唯一能釣來凶手的線索,我會沒準備?老黑他們四個可是輪著班兒的蹲點守著大樹呢!


    如今好了,紇幹承基的手印直接被疤嘴印了大樹上,這回他想說不是他的都不行了!哈哈。


    “回稟大人,樹幹上的手印與紇幹大人的手印完全相符!”疤嘴看著是細細比劃,可手底下用勁兒,這紇幹承基的手印可不是就印了大樹上。


    看到諸事已定,我笑著衝孫玄威和褚遂良說道:“人之手印,生來皆不相同。不信兩位大人可自行比對一下,細看之下,保證發現其中奧妙!”


    孫玄威和褚遂良點點頭。


    褚遂良道:“這個我等相信。否則也不會要求刑訴案卷上皆要按捺指印了。但是樂休你這一手,堪稱神奇啊!”


    我笑著搖搖頭,衝已經癱軟的紇幹承基道:“紇幹大人,事已至此,你還不招麽?”


    “……唉……”紇幹承基沉默半晌,突然歎了一口氣,衝我道:“此事幹係甚大,李大人怕是擔待不起。”


    果然啊,這裏麵真的有隱情!


    “紇幹大人,你少扯別的!”我搖搖頭道:“你先說,這宮女是不是你殺的。”


    “不錯!這宮女是我殺的。”紇幹承基點點頭,接著道:“但我是為了……”


    “好!承認就好!”我突然大喝一聲,給在場所有人鎮的一愣!


    “來人,給他畫押!”我大喝道。


    趁著大家都愣神的功夫,費三刀和啞巴抓著紇幹承基的手,兩下就給記錄好的卷宗上按了他的手印。


    “我是為了魏……”紇幹承基突然大叫道。


    “住嘴!”我大吼著一把給桌子上的令牌扔了地上:“咆哮公堂,你好大的膽子!掌嘴!”


    站了紇幹承基身邊兒的啞巴立馬過去一頓大耳刮子,扇的紇幹承基口噴鮮血之餘,一口大牙都吐出來幾顆,倆眼一翻,紇幹承基暈了過去。


    “兩位大人,腐屍案已真相大白,如今案犯已經當堂認罪。後麵就沒我什麽事兒了。該殺該剮的,自有兩位大人全權處理。人我就交給大理寺了。折子我自然會寫了呈奏陛下。這裏人多耳雜,實在不是久留之地。要不咱們先回?”我心定不少,笑嗬嗬的衝坐了旁邊兒的兩位拱手。


    孫玄威和褚遂良相顧一望,滿臉驚訝的點點頭。


    行了,沒我什麽事兒了,李大帝隻讓我破腐屍案,如今這案子我破了,凶手也抓住了。咱的差事就算結了!後麵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他就不歸我管!


    拉著尉遲剛、小侯跟逃難一樣,一路快馬就奔回了小李莊。嚇死我了,要是反應慢點兒,被紇幹承基喊出點兒啥來,咱想脫身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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