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著亮的紫漆棋盤上經緯縱橫,四邊是精細的菱紋花飾,棋盤兩側各有一盒棋子,黑白分明。江容隨手抓起一把,興致勃勃地數了數:“十三單,白先黑後,該我了。”說著自己在邊角星位落下一顆白子,又將一粒黑子塞到我手裏。


    我鐵著臉,恨不得將那粒黑子捏成粉末,伸了幾次手,終究沒落下,“咄”的一聲扔進棋盒,拂衣往外走:“不玩了!”


    江容忙起身攔住我:“慢慢慢,再下最後一局如何?本侯好不容易找個對弈的。”


    我不為所動,怨恨地道:“已經快下了二十局了,再下我就吐了。”


    江容堆了一臉笑:“那就下滿二十局罷!本侯實在技癢的厲害。”


    “技癢?”我眉毛都不知道該往哪邊挑,“我真奇了,你沒有一次不輸,怎麽減不了興致?”


    “哎……”江容手指在棋盤上轉著圈,“已經進步很多了,以前跟人對弈我一局都下不了半柱香。這樣吧,下完之後咱們去喝茶,我親自來烹。”


    提起他的茶,我扶住桌邊幹嘔一下:“你那茶的味道……不喝也罷。”


    江容忙又提議:“那就下完去書房看我珍藏的字畫。”


    我不客氣地提醒他:“昨天剛看過。”


    “去後花園賞我自製的盆景?”


    “我不忍心再看那些傷兵殘將了。”


    “這……”江容冥思苦想一陣,突然眼睛一亮,“我最近新寫的詩還沒拿給你鑒賞呢。”


    “上次看了你舊寫的,我牙酸得半天沒吃進東西!”


    江容嘴角抖了抖,斂起了笑容,黯然道:“沒想到本侯引以為豪的東西這麽入不了閣下尊眼,唉……”


    我心裏更抖,等著他把下麵的話說完。


    果然江容傷感了一陣,仰頭長歎道:“不對呀!本侯每次找人陪,沒有一個不欣喜若狂的,你怎麽就不動心呢?”繼而若有所思,似乎十分想不通。


    我冷冷道:“那是他們喜歡受罪。”


    江容從袖裏拿出扇子,點著指頭數:“紅袖坊的綠洇姑娘,青墨齋的玉生公子,秋意閣冷傲著稱的意如姑娘等等,都是洛陽出名的美人,才藝也好。”說著拿眼瞟我。


    我滿臉寒霜:“江侯爺,你每次都說有正事,等我來了就拉我玩這些雕蟲小技,下官還有公務,比不得你整天清閑。”


    江容神色一正:“此言差矣,禮部史大人的四公子,還有周大將軍府上的曾記室,這些出名的風流人物也是本侯的座上賓,本侯常向他們討教為官之道呢。”


    我終於忍無可忍,惱怒道:“江容!你猜我敢不敢將你刺成殘廢?”這一喊不要緊,門外的侍衛立刻闖進來兩個,明晃晃的軍刀架在胸前。


    江容忙喊:“退下!”我已經抬腳踢了出去,兩個侍衛被擊中環跳穴,立時曲腿跪在地上。江容又上去補了兩腳:“畜生!誰叫你們亂闖?快滾出去!”侍衛自然不敢違令,但是腿腳麻痹不靈,隻好手腳並用爬出了門。


    江容抬手擦擦沒有汗的額頭,朝我道:“你嚇死我了,欺負我沒學過武啊!”


    我瞧他一眼:“江侯爺,你這才叫恃強淩弱罷?”


    江容立刻陪笑道:“侍衛無禮,我給你賠不是。咱們不下棋了,後院喝茶去。”


    我正色道:“我該回去了,燕王殿下晚上還要找我呢。”


    “哦?”江容極感興趣地眯起眼,“他終於忍不住找你了?那個叫孫膺的淫官那樣對你,他一定吃醋了罷?你們那日回去有沒有吵架?我看皇兄的臉色可是十分生氣的。”


    我耳邊好像炸了一個雷,怎麽,難道我長了一張引人取笑的臉?


    江容遇到我的目光,略露出些心虛的神色:“那個,我隻是隨便一說,你們沒別扭最好……”


    我直盯看著江容,手指關節“喀拉”作響,咬牙道:“侯爺是不是風月場子逛得多了,不由自主的就胡言亂語?”


    江容忙忙的倒退幾步:“你慢著,那天的事我不提了還不成麽?”


    “不成!”我揮手砸下,拍散了一地的黑白棋子,“你給我說清楚!”我暗暗收回手,揉了揉發疼的手掌,繼續狠狠盯著他。


    江容愁眉苦臉的看著我,攤手道:“都是我的錯,咱們平心靜氣地坐下,別動手。你問什麽我就說什麽,好吧?”


    我看見江容無奈又似乎膽怯的模樣,怒意泄了一半,幹咳了一聲,仍是冷冷道:“侯爺偶爾開個無聊玩笑,下官也忍了,隻當侯爺興之所至口無遮攔。但請侯爺說說清楚,怎麽變本加厲,亂講起燕王殿下與下官的關係了?這種話若是傳出去,燕王殿下首先名聲受損,下官也免不得被人輕看,還請侯爺以後謹慎些!”


    江容鬆了口氣,坐回桌邊仔細看看我表情,展開扇子搖搖頭:“說你是裝的,又不像,可說你不裝,那你也未免太遲鈍了點。”不待我說話,高聲向門外道,“將我烹茶的器具取來,順便收拾一下屋子,我與淩大人在此飲茶。”


    首先進來一個低眉順目的小丫鬟,小心收拾了地下棋子,走過來撤掉棋盤,換上一方略大的茶盤。接著進來一個小廝,端上一套精致茶具。江容一見茶具,雙目放光,命小廝出去後,在小爐上燒起一壺水,親自動手碾茶末。


    他碾得高興,全然忘了剛才的話題,我拿起旁邊攪茶的玉筷,冷冷敲他的茶碾:“你剛才那話什麽意思?我裝什麽,遲鈍什麽?”


    江容小心地看我一眼,皺眉道:“難道你一點都感覺不出來?那日我隻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我江原皇兄這麽些年才真動了一次心,若是這人竟對他無意,我可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我猛地愣住,突然覺得腦筋不夠用:“你說什麽?”


    江容“嗤”了一聲,抬眼看看我:“你真不知道?那我也不說了。” 若無其事地將茶末小心收進茶缽裏。


    我手裏的玉筷滾下桌麵斷成幾截,江容心疼地叫了一聲。我一動不動地坐在桌旁,直直看著對麵牆壁,半晌,啞聲道:“你亂講。”


    江容爬在桌子底下,將碎玉小心兜好,撇嘴道:“別忙著否認,你自己想想,我皇兄對你有無異常舉動?他對你的態度與對別人一樣麽?”


    我有些排斥地斷然道:“有什麽好想,他不過是利用……”


    我猛然住了嘴,心頭突然有種不受控製的感覺漸漸彌漫,腦中十分緩慢地動了動,居然怪異地想起江原曾經奇怪過分的舉動,想起他說過一些含義不明的話,直至想起那日在馬車裏……心裏不由自主“咚”地一聲,難道……難道……我摸索著扣住桌角,刹那間,全身筋骨有些發軟。


    江容仰著臉將我左看右看,笑道:“你一整天將我殺得片甲不留,此刻這傻乎乎的模樣,可真讓人舍不得錯過。哎,不知我皇兄若看到你的反應會怎樣?自己喜歡的人居然一點都沒看出他的心思。”


    我直愣愣掠過江容不懷好意的表情,總算清醒了點,張了張嘴,幹巴巴擠出幾句話:“你弄錯了,那不可能的。不說我是男子,就算他真對我有一點……好感,也不是那種,那種……”


    江容爬起身,拿過茶末仔細撒進水裏,頗為遺憾地歎氣搖頭:“這麽不開竅,我皇兄怎麽看上你的?換作我的話,早就勾而引之,先將你弄上床了。”


    我雖然有點魂不守舍,這句話還是聽明白了,垮下臉道:“江侯爺!”


    江容忙道:“開玩笑,開玩笑!”邊說邊將一壺翻滾吐珠的茶湯拎下茶爐,小心衝入茶盞,遞給我一杯,很嚴肅地問:“話說回來,你想不想知道我皇兄對你喜歡到什麽程度?”


    我氣昏了頭,衝口道:“不想!”


    江容故作吃驚道:“咦,你剛才不是還不承認麽?”


    我後悔得想吞了舌頭,隻好悶頭喝茶,剛喝一口,我立刻比剛才還要後悔。


    江容看到我痛苦的表情,露出一個陰謀得逞的笑容:“本侯就知道你言不由衷。這樣吧,我犧牲一次,讓你假裝委身於我,看我皇兄什麽反應,就知道他是不是在乎你了。”


    我的血開始往頭上湧,勉強鎮定一下,麵色陰暗地站起身:“下官告辭了!”


    江容立刻不識時務地將我按回去:“別忙別忙,再想別的辦法。” 突然靈機一動,咂了咂嘴巴湊近我:“實在不行,你壓我罷,本侯還沒嚐過被壓的滋味呢。俗語說得好,美人身下死,做鬼也……啊喲!”


    不顧聽見江容慘叫闖進來的侍衛,我徑自離開了梁王府,直到發現自己在街上徘徊,才想起自己做了什麽。隱隱約約記得江容手臂上被我刺出了血的,隱約記得臨出門前,他似乎喊了句“淩悅,算你狠”。


    我揉揉額頭,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誰教他做得過分呢,早知道江容下套子想套我,真不該答應了杜長齡去梁王府結交。想起江容最初下帖子邀我時,江原是堅決不同意的,當時他的表情,就好像他知道我一定辦不好似的,就好像他跟江容有仇似的,就好像……


    我晃一下頭,沒再想下去,背靠著街角高大的石牆,看著夕陽一點一點往下沉。


    待那點天光都沒盡了,我才慢慢走回天禦府,隻見正門上亮起了燈,戒備森嚴的侍衛照常站在兩旁。我猜想梁王府的人一定來報過信,反正躲不過,索性正大光明的進去。


    邁上台階沒兩步,就有人快步從裏麵出來,臉上的表情有點氣急敗壞。我在原地站住,望見他幽深的目光,突然覺得有些尷尬,便笑了笑。


    江原的麵色一如既往地沉了沉:“總算回來了?”


    我繼續笑了笑:“在街上走走就忘了時辰,梁王府的人沒來罷?”


    提起梁王府,江原臉色更加不好看,卻隻說了一句:“跟我來!”


    看來事情不出意料地有些嚴重,難道梁王府真要拿我個行凶的罪名?我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那樣的話,天禦府和梁王府矛盾激化,對雙方都沒什麽好處,江容應該不會這樣短視。可是以他的為人,好像也沒有要罷休的意思。想想換作我的話,就算不教訓本人,大概也會拿這個作為條件與天禦府作一番交易了。


    江原沒朝往常議事的集賢殿走,卻拉著我到了後院的一座殿前。進殿之後,不見別的官員,隻看到幾個丫鬟侍從在旁侍立,我環顧房中似曾相識的雅致擺設,驚覺到了江原的寢殿。


    江原經過侍從時吩咐道:“去膳房傳晚膳來。”繼續拉我往裏走。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隻覺得他在生氣,生氣也情有可原,幹麽越生氣越將我拉到他房裏?聽見他傳膳,我忙道:“殿下還沒用晚膳麽?我在這裏不合適,還是先下去等會罷。”


    江原的表情立刻變得有些奇特,一聲不吭地審視我,就好像我做了虧心事。


    我也確實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小心躲開他目光,在喉嚨裏說了句:“告退。”立刻抽身準備溜之大吉。


    江原扯住我,沒好氣道:“沒吃飯的是你!”


    我呆了呆:“那我去吃完再來。”


    江原不理我的話,隻冷冷道:“你不是問梁王府麽?我告訴你,以後不用去了。”


    我當然知道不能再去,便道:“我有負殿下托付,本就是回來領罪的,隻是不知道梁王府提了什麽要求?”


    江原冷冷看著我道:“沒來得及提要求就被我遣走了。”


    我有些詫異:“這合適麽?照江容的性子,怕是不會善罷的。”


    江原反問道:“你覺得他怎樣?”


    我想了想道:“梁王世子,畢竟不是等閑人。臨淄侯雖然像傳言說的那般不務正業,但是琴棋詩畫每一樣都不擅長,常理來說不該這樣,他的心思恐怕在其他地方。”


    江原冷冷道:“別的也許沒怎麽用心,床弟之事卻是真的無人能及。”


    怎麽這話聽著怪異?我看他一眼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他說話倒是有些口無遮攔。”


    這時侍從在殿外叩門:“殿下,晚膳來了。”


    江原也不命侍衛進來,自己過去接了食盤端回房中,冷冷道:“明日受邀去晉王府騎射,你用過晚膳就睡在這裏,明日隨我過去。”


    我瞧他一眼,突然想起江容的話,有些不自然道:“我自己有臥房,為什麽要在這裏?”


    江原麵無表情:“因為我不放心。”我微微一怔,他又續道,“江容大概也會去,我不想節外生枝,你離他遠些。”


    我道:“趁著還沒出事,我去賠個情罷,江容不是很難說話,或許能化解些誤會。”


    江原聽了微微冷笑:“是不是還要順帶送他個釵環首飾留作紀念?”


    我不由火起:“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頭上的發簪哪裏去了?”


    我想起來,留在江容的胳膊上了,不過這個很重要麽?


    江原將手一揚,一件物事落在桌上:“你自己看吧!”


    是一封帶著淡淡水粉味的信件,我抽出來看了一遍,頭“轟”地大了。那上麵通篇用華麗的駢文表達對我的愛戀,特別提到我“送”給他定情的發簪,寫得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就差與我同生共死了,最要命的是結尾處還有一大片表決心的鮮血。


    江容,你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


    第二天,我和江原都頂著一張鐵青的臉上路。江原大概在為他的一時發昏生氣,我則一邊詛咒江容,一邊在腹誹江原,他居然在搞清楚真相之後,照樣將我強留在臥房裏睡了一夜,害我失眠了大半個晚上,這種人會有真心?


    晉王在王城北郊有一塊封地,靠近邙山腳下,方圓二十裏,其中一小部分被辟作了騎射場,因為地勢偏高,隻能騎馬過去。每年的騎射之會顯然是宣揚自家實力的機會,天禦府這次隨行百人,除了步行的護軍外,剩下的都是有一定實力的武將。我看看身邊,似乎騎馬的官員中,隻有我一個算是文職。


    在我身邊,裴潛正東倒西歪地與一匹溫順的雌馬較勁。這小崽子聽說可以見識真正的武將騎射,本來很是興奮,可是跨上馬背沒多久,那股精神就全沒了。饒是我一路提點,他還是連方向都掌握不準,屁股離不開馬鞍,顛得上下牙打架。


    好不容易到了城門,裴潛十分緊張地揪住韁繩問我:“還有多久才到?”


    我有些同情地道:“現在剛出城,大概還有半個時辰罷。”


    裴潛臉色慘白。


    江麟輕鬆自如地騎著一匹棗紅馬,有意無意地馳過我們身邊,扭頭對裴潛道:“你這麽左右顛晃,是在表演馬技麽?”


    裴潛正繃直了身子努力保持平衡,聽了江麟的話,臉色微微發紅,但他此刻自顧不暇,難得沒有開口。我朝江麟笑道:“裴潛從沒騎過馬,小世子騎術精湛,不如教教他。”


    江麟看我一眼,哼道:“我看你騎得更好,教他最合適了,教好了還可一起做賊。”


    裴潛不說話,不代表他不生氣,生氣的結果就是不小心放鬆了韁繩,他身下的坐騎突然向前一衝,差點將他甩下馬來,嚇得抱緊了馬脖子。


    江麟嘲笑道:“你以後騎馬最好用這姿勢,好看得緊呢。”


    我幫裴潛穩住坐騎,皺眉道:“小世子,你與裴潛又沒什麽深仇大恨,兼之年紀相差不多,做個伴不是很好麽?別這樣冷嘲熱諷了罷。”


    江麟聽了,對我越發鄙夷:“你以為自己是誰?本世子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抖抖韁繩趕到前麵去了。


    裴潛白著臉,總算又坐直了,怒氣衝衝看著江麟的背影,正想開口說話,上下牙又磨了幾下,隻得閉嘴。


    終於到了騎射場附近,江成早得到消息,親自等在路邊相迎。江原領頭下馬,我們這些下屬也紛紛跟在他身後。裴潛早迫不及待地溜下馬,奔到我身邊。


    江成一身淡青獵裝,腰間掛著箭囊,身後武士同樣個個勁裝,再加上兩旁舉著旗幟的兵士,顯得他比上次見時多了幾分張揚,要不是臉上還掛著謙和的笑容,肯定沒人不覺得他是來示威的。


    我扯扯前麵的武佑緒:“這場麵似乎排場得有點過分啊。”


    有人在我身後道:“這算什麽?去年我們天禦府做東時,那場麵也不輸眼下。”


    我回頭看見一身輕裝的蕭靖,便問道:“不知蕭參軍此次要施展什麽高超技藝?”


    蕭靖微笑道:“不敢,在下彎弓射箭勉強拿得出手。隻是我從出府時就一直好奇,曆來除非天禦府做東,文職官員都是不參加騎射的,莫非淩主簿竟有我們所不知道的秘技要展示?”


    我笑道:“蕭參軍取笑了,蒙殿下恩惠,在下不過來湊個熱鬧罷了。等蕭參軍上場時,在下一定為你搖旗呐喊。”


    蕭靖笑著拱手:“多謝。”轉頭問武佑緒是否還是兩樣都比。


    我的注意力則在騎射場上,隻見中間大片空地被圍出一個圓形,場外正北處是觀賞騎射的席位,似乎早有人到了,東邊稍遠處有幾排自成門戶的高大殿閣,應是作為休憩之用。


    前麵江成等人引路,我們到了正北的席位上。因為沒有正式開始,底下的官員都各自找相熟的人寒暄,我一眼看到江容穿著便服站在不遠處。


    江容也看到了我,右手將左臂微微托了托,不自然地挪了一步又站住,那樣子看起來就像在進退兩難。


    我立刻氣不打一處來,但為了將昨天的事了結,還是走過去道:“江侯爺手臂還好?下官一時失手,望您海涵。”


    江容輕輕點頭,神態嚴肅且正經:“沒什麽,淩主簿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淩大人能親自過來問候,容感激不禁。不過還是你離本侯遠些為好,本侯不想因為你招惹麻煩。”


    我警惕道:“此話怎講?”


    江容朝江原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昨日在下已經得到警告了,不許我再與淩大人多作接觸,或者多說半句話語。”


    我挑眉道:“你又亂講什麽?”


    江容低聲道:“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昨日的事咱們就一筆勾銷了罷。今日的事今日再算。” 他有點不穩當地向我走近幾步,忽然一個不小心歪在我身側,並且驚呼一聲。


    我正想警告他別玩什麽花樣,江容靠住我肩膀,衝我露出一個無比明亮的笑:“我昨天的話一點不錯罷?今天再接再厲。”說完立刻回複一本正經的模樣,悠閑地向自己席位走去:“啊,開始了,那邊叫我呢,失陪。”


    我恨得牙癢癢,轉過身,正見到江原陰沉的目光射過來,見我在看他,卻又似乎不屑地別過了頭,好像我欠他似的。真是莫名其妙,我不由有些惱怒。


    這一天比的是騎術,場中早已列好了各王府中精選出的十幾匹良馬,馬上騎手自然也是一流水準。擂鼓過後,錦旗一展,所有人都風馳電掣般衝向前去。幾次比試下來,武佑緒奪了頭名,晉王府一名叫蔣盛的武將與韓王府一名將領並列第二,梁王府一位武將得了第三。其餘人中,天禦府的將領名次普遍靠前,晉王府雖得了第二,餘下的人名次甚至不如韓王府。


    江成臉上有些陰霾,但仍是對江原舉杯祝賀,笑容和煦如春:“皇兄手下人才濟濟,武將軍騎術超群,小弟心服口服。”


    江原笑道:“僥幸而已,二弟和三弟府上兩位將軍與代承隻有毫厘之差,再比一次或許奪魁的就不是他了。”


    江成微笑:“毫厘之差,往往謬以千裏。”


    江進插嘴道:“不然,我倒覺得若是再比一次,我們的人未必就輸了。”指著自己府中那人道,“剛才轉彎之時,我看他的馬鞍稍滑了一下,若不是為了坐穩,速度該與武將軍不相上下。”又指著蔣盛道,“蔣將軍騎術不在別人之下,似乎輸在馬匹上,武將軍的大宛駒腿長體壯,占了點便宜。”


    江原冷冷看江進一眼:“依三弟的意思,那要怎樣才能比出輸贏?”


    江進想了想,笑道:“我看不如讓三位將軍再比一次,為蔣將軍挑匹好馬,再讓各人將馬具栓好,不偏不倚。大哥以為如何?”


    他說話聲音響亮,在座的人幾乎都聽到了,江原捏著杯口笑道:“既然三弟提出,那不妨再比一次,也好讓大家心服,隻是不知二弟府上還有什麽好馬?”


    江成欣然微笑道:“馬倒是有一匹,隻是此馬性烈,隻怕反而壞了事。”


    江進又插嘴道:“好馬本就性烈,既然二哥有,就算不給蔣將軍使用,牽來飽飽眼福也好嘛。”


    江成幹脆道:“好,我正想請大家鑒賞一番。”向旁邊侍從道,“去將紫雲牽來。”


    等了不出一盞茶,侍衛回報道馬牽來了。江成向二人笑道:“這馬得來頗費了一番周折,我現在都不知值不值呢。”


    我順著他目光望向騎射場西麵,隻見一人一馬慢慢走近,雖然隔得有些遠,卻看得出那匹馬骨骼修長,步態神駿,赤紫色的皮毛緞子般在陽光下閃耀。


    我驀地站起身,雙目直盯著那一人一馬,幾乎要喊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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