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進端坐在車裏, 平靜地看著我:“是我。”


    我沉聲問:“怎麽是你!燕王呢?你把他怎樣了?”


    江進笑了一聲:“我能把他怎樣?他是大哥,我是幼弟, 就連在引以為傲的戰場上,從來都隻有聽命於他的份。”


    我不信任地盯住他:“你是說, 燕王自己要求你冒充他前來娶妻?”


    江進向身後的錦墊靠了靠,微微閉目,有些陶醉地聽著車外的打鬥聲:“搜捕了這麽多天的赤衝刺客,今日終於悉數露麵了。淩悅,這不是你求之不得的事麽?還是快去對付他們吧,平息混亂以後,我還要去迎娶我的王妃, 不然就要錯過吉時了。”


    我冷冷打斷他的冥想:“你在做什麽夢?王妃是燕王的王妃, 吉時也是他的吉時,跟你江進沒有半點關係!你告訴我,江原哪裏去了?”


    江進一點也不介意我的諷刺,悠悠道:“皇兄?也許現在已經出城了罷。向父皇拜別之後, 我們互換了衣服, 然後他出宮,我來迎親。我和皇兄長相相似,外人如果事先不知,是不會立刻發現的。我想他如果能擺脫晉王府埋伏的殺手,很快就能與在城外二哥碰麵了,那裏有無數驚喜在等著他。”


    我揪起江進的前襟,急切追問:“他為什麽出城?晉王布置了什麽?”


    江進眼神奇特地看著我:“淩悅, 原來你還真是操心。你為了幫皇兄順利納妃,不惜冒欺君之罪動用禁軍,我看做到這個地步也算仁至義盡了。其他的事,就不要再插手了吧?”


    我狠狠道:“已到了這個地步,我更不能罷手!”


    江進笑笑道:“你可以不用擔心,今日行刺的乃是南越奸細,你動用禁軍圍殺他們,無論怎樣都算是一件功勞。而且我已事先向父皇求情,他決定不追究你遲交兵符的罪責了。”


    我驚道:“你什麽意思!難道皇上已經知道今天赤衝的行動?你知道!晉王也知道!”話音剛落,一枚斷刀的碎片橫飛而來。


    “殿下小心!”遠處幾名護衛同時大喊。我揮劍將碎刀擋落在地,揪住江進的手指不覺一鬆,轉眼已被江進拉進車裏,他對我道:“外麵不安全,還是先進來罷。”


    我繼續瞪視著他:“這是不是你們的共同安排?”


    江進淡淡地道:“這是二哥的安排,我隻是瞞著他告訴了父皇而已。”


    “晉王也知道你代替江原迎親的事?”


    “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車裏的不是大哥,所以不會讓赤衝殺掉車內的人。”


    我迷惑起來:“你知道我會保護迎親隊伍,那麽晉王安排赤衝來刺殺一個假燕王,實際上是為吸引我的注意,然後殺我?可是你卻告訴了皇上,還乘機幫我脫了罪,為什麽?”


    江進微微一笑,眼睛卻盯著某處出神:“我為什麽要殺你?你又不會跟我爭奪皇位。”


    我極度震驚地看著江進波瀾不興的麵孔:“你!”我冷聲道,“原來你一直都有爭奪皇位的野心!”


    “我當然有。”江進的眼睛深處中閃著莫名的光,“打仗時,大哥奪取的總是首功;回到朝中,我為了能與大哥抗衡,又不得不依靠二哥。整天被他們壓得透不過氣來,在父皇麵前,我永遠是受忽略的角色,你以為我很甘心?”


    我冷然凝視著他:“你打算利用燕王與晉王相爭的機會,自己得利?你是怎麽引得燕王迫不及待地出城?”


    江進看我一眼:“告訴你也無妨,我寫密信給麟兒,讓他趕在這一日回到洛陽,晉王在他回來的路上埋伏兵力,然後今日進宮時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皇兄。”


    我鄙視地道:“你在迎親的最後一刻告訴江原:晉王設下埋伏劫持江麟,要挾他及時趕去,否則江麟性命不保?你自己引誘江麟回來,還有臉親自去送信!如果是我,首先不饒的就是你!”


    江進不自然地轉頭道:“皇兄不會知道,麟兒一向與他疏遠,有什麽事都不肯告訴他,卻與我無話不談。而且他早就有瞞過所有人獨自出走的經曆,這次得知大哥娶妻,賭氣任性是很自然的。我猜皇兄也是故意,他就是要二哥露出把柄,好及時抓住進行反擊。所以將計就計,而沒有告訴父皇,否則以父皇的偏袒,還是不能徹底擊敗二哥。”


    “然後你就利用了這一點,恰好提出代替他迎親!不惜以江麟的性命為賭注!”


    江進笑了一下,隻是笑容裏沒有得意:“對,為了皇位,什麽都可以賭上。他們都不會想到,這一次獲利的會是我。大哥死後,二哥脫不了幹係,他回城後,我會立刻上奏父皇,揭發他與南越太子暗中結盟,為了擴張權勢用本國軍事機密作交換的事。證據確鑿,父皇隻有將他治罪,而我娶回父親指定的王妃,成為父皇唯一的繼承者。”


    我猛然將劍橫在他頸上,不客氣地:“你不會得逞!”


    江進伸指慢慢推開劍刃:“你殺了我也沒有用,我什麽也沒做,隻是在此等候勝利而已。父皇也害怕大哥二哥在今日出手,為了防止動亂發生,已經命禁軍封鎖了全城,就算你可以衝出城去,也帶不出足夠的援軍。可惜父皇他不知道,爭鬥發生在城外。”


    “我可以去求皇上幹涉!”


    江進淡淡道:“晉王已經阻住了所有向皇宮傳遞消息的通道,就算皇上立刻下令也來不及了,禁軍中所有能調動的兵力都已分散到全城。除了父皇,誰都沒有調禁軍出城的權利。”


    我咬牙道:“江原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不會貿然應戰!”


    “那是因為他漏算了許多事。”


    我用可怕的眼神看著他,厲聲道:“告訴我,城外的力量都有哪些?否則休怪我動手!”


    江進的心情仿佛與我完全不在同一個世界,好像為我的徒勞努力而憐憫,直到我的劍尖在他頸上壓出血痕,他簡短道:“晉王府,宇文家,韓夢征。”


    我為江進鬼迷心竅般的想法怒不可遏,突然,幾柄利劍同時穿過車壁,刺入車內。江進這才清醒:“他們居然連我都殺?”


    我鄙薄道:“你以為你已經是太子了麽?”出手如電,點住江進身上幾處大穴,將他拉出車外。


    卻見赤衝密諜隻剩了一半,剩下的幾乎悉數受傷,方才擲來的長劍已是幾人的強弩之末,隻有那名王管家不在其內。我大聲命道:“將這些南越奸細全都捆起來,繼續嚴密封鎖街道。工部尚書孔頤勾結刺客嫌疑重大,沒有皇上命令,不得放孔府一人出行!”接著我在人群裏找到陸子庭,“陸長史!燕王在城外通向冀州的方向遭到伏擊!立刻集結所有天禦府的伏兵和將領出城救援!”


    “裴潛燕七,清點人數!”


    燕七道:“四十人!”


    裴潛一身是血地報:“還有二十三人可以行走!”


    我道:“燕七,帶二十人去梁王府,告訴江容,借他的貼身護衛出城救援!他若不答應,用劍逼他答應!裴潛,帶餘下人出城援救!”


    說罷把江進擲上馬背,他大嚷:“淩悅,你要幹什麽!”


    我冷冷道:“讓你清醒過來!”說著策馬奔向城西。


    江進低聲道:“你不會想去幽州王府罷?”我沒有吭聲,他又道,“宇文靈殊不會答應你的,他一直迷戀你,巴不得大哥消失,這次答應出兵伏擊,也是因為二哥用這個說動了他。”


    我沉默地握住韁繩:“江進,你對麟兒好全是為了利用他麽?”這次輪到江進不肯吭聲,我續道,“他從小沒有母親,又一直認為是父親害死母親,刻意與父親疏遠。在他心裏最親近的人隻有對他好的王叔,我想他到死都想不到,是這個王叔為了一己私利將他陷入死地。”


    江進好一會道:“他不用死,我告訴二哥讓他放過麟兒。”


    “父親都死了,他不用死麽?韓王殿下,你不知道這件事的殘酷性?”


    江進又是沉默。


    我冷笑:“一個連起碼的後果都沒想好的勝利者?你覺得自己可以服眾麽?如果燕王和晉王都消失了,我看你也未必做得成太子!”


    江進一驚:“為什麽?”


    我低低道:“我會殺了你。如果江原不在了,我不用在乎魏國有沒有繼承人。”


    江進麵色微變,突然掙紮起來:“淩悅!”


    我沉沉道:“現在還有補救的機會。”我將馬韁一收,停在一座大門外,拖著江進越過門口的守衛,直奔正殿。


    宇文靈殊微微驚訝地站起來:“子悅,你……你來了。”


    我丟下江進,一直望著宇文靈殊的眼睛,緩緩邁進門檻:“阿幹,我要怎樣做,你才肯下令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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