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抬起手臂, 用力回抱了一下江原,然後輕輕掙開:“太子殿下, 不要乘機吃我豆腐。”


    江原本來滿臉擔憂,聞言臉色變了幾變, 有些惱羞成怒,最後冷哼了一聲:“小人之心。”


    我笑:“真是過意不去,殿下好容易有一次不是乘人之危,還被我如此誤會。”


    江原猛地攬過我,在我唇上狠狠吻下,然後磨牙:“我還需要拐彎抹角麽?”


    我淡淡一笑,負手轉身。船身載著滿船的屍體, 隨著江水不住起伏, 一眼看去,連對麵烏沉的江岸也變得搖擺不穩。我在船頭上立了片刻,忽然低聲對江原道:“多謝你。”


    江原在我身後沉默,好一會道:“淩悅, 你總在我以為你就要承受不住時, 表現得出人意料。”


    我躍下船頭,挑挑眉:“怎麽,以為我又要吐血麽?”


    江原隨之下船,表情卻並不輕鬆:“幸好沒有,但是你的脈息剛才有些亂。”


    我抽劍斬斷了船上纜繩,在船舷上猛蹬一腳,對他森森一笑:“終於大開殺戒, 這感覺其實很痛快!”那船隻順著江水慢慢離開碼頭,漂向無際的黑暗,我頭也不回地拉起江原,輕快地道:“逃罷,太子殿下!已經殺人滅口,還留在此處好玩麽?”


    此時越軍突遭襲擊,必然極為警覺,沿原路返回已不可取。我與江原沿著江岸走向西北,盡量在田間穿行,繞開越軍聚集之處。


    江原邊行邊道:“按那幾人透露的情形來看,果然曆陽水軍布防鬆懈,才使得偷襲有機可乘。霍信雖然為將多年,畢竟剛剛到任,還不能得心應手。”


    “噓!”我注意著周圍動向,小聲道,“你了解霍信麽?我與他同朝這麽多年,還是覺得不能徹底了解其為人。”


    江原似乎十分意外:“據我所知,霍信與宋師承過去同為趙煥身邊大將,兩人資曆相當,勳爵卻相差甚遠。趙煥繼位後,宋師承留守建康,成為趙煥最為倚賴的武將,霍信卻常年駐軍江夏,並且許多年來戰績平平,沒有得到封賞的機會,就連這次換守曆陽也隻是平遷而已。”


    我聽了不由取笑他:“太子殿下,這幾年你果然專情北趙,對南越政事不甚了了。”


    江原抬起我的下巴,毫不羞愧:“所以我才無時無刻不想抓牢你。”


    我一把捏住他手掌,並不多加理會,隻正色道:“你不妨仔細想,霍信換守曆陽,果真是平遷如此簡單麽?別忘了與此同時,本是寵臣的宋師承離開建康,被調去了江夏,實際等於被降職。而霍信,”我想到此處也不得不佩服起來,“他同為父皇親信,卻在皇兄兵變後成為曆陽守將。曆陽與廣陵轄區同為建康屏障,霍信被倚重之意不言而喻。”


    江原道:“這也沒什麽奇怪,霍信必然不忿於宋師承受寵,又逢趙謄四處拉攏勢力,於是變為南越太子一黨。”


    我看他一眼:“你這麽想可就錯了。他當年擁戴之功並非不如宋師承,也並非不受父皇寵信。此人最詭異處,便在於多年來安於現狀。試想有多少人為官為將,可以做到不升不謫,不過不失,甚至連駐守之所都不曾變,把幾十年過得如一日般?你還記得我們當年在江陵一戰罷?”


    江原笑道:“自是終生難忘。”


    我道:“當年你一度越過漢水,深入南越腹地,最終與我在江邊對峙。霍信明明可以借我牽製住你大半兵力之際,出兵渡漢水直插-入你後方,可他卻自始至終隻從正麵輔助我,直到雙方不堪消磨自動罷兵。事後我仔細分析,他並非因為魯鈍貽誤戰機,而是不肯與我搶功。”


    江原回思良久,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僥幸:“我當時已有些入魔,一門心思隻想打過江去將你活捉,結果導致前方兵力持重。那時長齡就勸誡我應適當回撤,以免後背受敵,我最終沒有聽從,最大的根據就是認定霍信平庸畏事,必不敢貿然出兵。如今才知當年全身而退,竟不是因我判斷準確,而是賴霍信一念之故。否則,我豈非反倒成了你的俘虜?”


    說話間,幾個南越士兵從前方巡邏經過,我猛地拉他一把,躲進路邊的水渠裏,淡然笑道:“如果你被俘虜,也許我不會考慮將你收入府中。”


    水渠中泥土潮濕,帶著一股野草特有的清香,江原按住我,在我耳邊故作不悅:“別拿我取笑。當初若早知道你是越淩王,你以為我還會救你?”


    我學他的口氣:“你不救我,到哪裏再去找一個能讓你如此在乎的人?”


    江原更加不悅,肅然抵賴道:“這話誰說的?”


    我笑而不語。待到士兵走入遠處營區,才低聲道:“南越馬匹本來稀少,買賣受到嚴格管製。如今接應的人不能及時趕到,我看隻有去驛站搶了,否則天明前過不了地界。”


    江原環視周圍道:“附近除了軍營,哪裏有驛站?”


    “記得距江邊碼頭十裏有一處,專為接待尋常官員所設,不屬軍營統轄。”


    江原讚同道:“好極。”


    這一帶水田頗多,大部分已被百姓栽種的水稻覆蓋,我帶他一路疾行,沒再碰到巡邏士兵,腳下的道路卻越來越泥濘。來到驛站時,兩人的靴中都灌滿了泥巴。


    驛站當值驛使接到打賞的銀兩,殷勤地端茶倒水。江原怕暴露口音,又裝起啞巴,我隻得問:“不知驛站可還有馬?”


    驛使答道:“回大人,原有三匹,前些日子被軍營抽走了兩匹,現在隻剩一匹了。”他看了看我和江原,為難道,“大人們若想乘坐,隻需交出官府令牌,不過小人擔心一匹馬無法載兩位走得太遠。”


    我道:“我們隻是歇腳,並不用馬。”


    那驛使放下心來,又對我殷勤道:“大人要吃酒麽?小人這裏還藏了一壇好酒。”


    我正覺頭上發髻濕得難受,於是順手拆散了頭發,扯過驛站一條布巾擦拭,聞言笑道:“多謝。”


    那驛使就此呆住,望了我一會,口水突然流下來。我還沒作何反應,他已經脖頸一歪,昏死過去。江原冷冷地放下手掌,又在他臉上狠狠踩了幾腳,哼道:“想請喝酒,先擦幹你的口水!”


    我眉頭聳動一下:“馬在後院。”


    也難怪那驛使擔心,當我看到那匹又老又瘦的馬時也不免憂心起來。江原鼻中嗤一聲:“這也能載人?”


    我把韁繩遞到他手裏道:“少羅嗦,再劣的馬也比人快,趕快騎了去搬救兵。”


    江原不接:“越王殿下,東海軍隊不歸我管。”


    我發急:“我給你兵符!你口音不對,又不熟悉南越地形,難道留下送死?”


    江原沉聲道:“我不認路,撞在越軍手裏怎麽辦?”他拉過韁繩,躍上馬背,然後對我伸手,“上馬!有你在,我才可能走得出去!”


    我略一遲疑,握住他的手。江原手臂立刻運力,將我拉到他身前,接著打馬衝出簡陋的驛站。馬蹄踏起泥漿飛濺,江原從後麵摟住我的腰,把馬韁交到我手裏:“越王,全靠你了。”


    我鄭重點頭,覺察出這馬雖老,卻訓練有素,於是拍了拍老馬頸部,然後輕點馬腹,那馬便載著我們向北奔去。


    江原忍不住又提起之前的話題,在我背後道:“說起霍信,我過去從得來的情報中分析,無論如何都隻能得出此人資質平庸,無需多作關注的結論。若非你提醒,我幾乎要忽略他平遷曆陽背後的深意——此人心機之深的確罕見。”


    我緊盯住前方道:“親身接觸尚難以真正看懂一個人,何況隻靠軍中諜報拚湊?我也是近來才猛然發覺其中怪異。江陵之戰後,對蜀川用兵太過順利,像這樣讓功主帥的事也時有發生,所以霍信的行為並未讓我多想。以致於後來被父皇從襄陽召回建康成親,竟然沒想到問一問,為何我帳下主要將領偏偏都被派往江夏?”


    江原放在我腰間的手臂一緊:“可見那個時侯他已與趙謄勾結,奇怪我居然也沒想到此處。”


    我哼笑道:“因為這個人表現實在是太平庸,隨波逐流到讓人忽略他的存在!最讓人覺得挫敗的還在後麵。趙謄一直授意‘赤衝’取我性命,而‘赤衝’密諜受霍信轄製。去年程休險些致我死命,我因此知道了趙謄與霍信必然有染,可是即使如此,我竟然還以為霍信隻是單純聽命行事。直到今年趙謄□□,霍信終於動了一動,我才猛然驚覺:霍信不是個簡單人物!”


    江原若有所思:“你是說,這麽多年不動的霍信居然有了明顯動作,那麽南越變動必不可免。”


    我冷冷看向遠處,斷然道:“這樣的形勢,說天翻地覆也不為過。你等著看罷,南越接下來一定會按照我們的願望一步不落地走下去。即使沒有我們推波助瀾,也已為時不遠……”


    奔馳到下半夜,那匹老馬明顯支持不住,速度越來越緩慢。我愛馬之心忽然泛濫,有些不忍道:“已距兩國邊界不遠,不如我們徒步?”


    江原卻沒有應聲,他神色警惕地看向周圍:“淩悅,我有些不好的預感。”


    我心中一凜,迅速滑下馬背,壓低了聲音:“我知道,此地安靜得太不平常!棄馬,我們改路!”話音未落,眼前一道黑影呼嘯而至,既狠且快,“噗”地釘進馬腹,老馬嘶鳴一聲,前蹄離地。


    我大驚,心知那是弩機射出的箭頭,疾對江原喝道:“下馬!”又有幾十道□□射來,江原跌落馬鞍,抱住我滾到馬後。


    隻聽破空聲接連不斷,先是弩機,後是弓箭。我和江原以馬身為盾,勉強躲過襲擊,卻隻能任憑對方不住接近。


    終於弓箭聲停止,土地卻持續震動,有數十乘馬匹奔上前來。我和江原情知無可躲避,從馬後站起身。


    奔來的是身披甲胄的南越軍士,為首一名身形中等的中年將領,他毫不遲疑地向我走來,聲音很輕,顯得有氣無力:“殿下,霍信已在此恭候多時。”


    曠野裏風聲過耳,吹起鬢發四處張揚,我才想起忘了挽起頭發。


    霍信下了馬,目光落在我臉上,神情猛地恍惚了一下,眼中竟流露出些許懼色。這表現實在與他懦弱的外表相得益彰,幾乎要讓人忘記他背後威脅意味濃重的帶甲兵士。


    我從容地笑了笑:“霍將軍真是料事如神,你如何竟知道我會來,然後設下埋伏在此等候?”


    霍信似乎不安,聲音很低地解釋:“微臣怎能料定殿下先機?隻是江邊船隻突遭魏軍放火,微臣恐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於是出城沿江查看,不想卻遇殿下駕臨。”


    我冷笑:“你既知是我,為何又放□□?”


    霍信表情惶恐:“臣隻怕殿下被魏人挾持,是以放箭示警,但沒有一支是真正對準殿下。”


    我笑起來:“你射的好,沒有坐騎遮擋,我此刻造成了箭穿的刺蝟,哪裏還能等到你來解救?”


    霍信神色微變:“殿下恕罪,臣這裏有的是良馬,殿下要去何處,微臣自當護送。”


    我掃一眼不遠處列隊以待的軍士,不願再進行這種漏洞百出的對話,直視他道:“我要到對麵魏國去,霍將軍能放行麽?”


    霍信果然立刻沉默,他旁邊的幾名親信聞言一陣騷動,似乎我的話印證了他們某種猜測。終於,霍信低聲道:“恕微臣不敢答應。”


    我冷聲道:“既然不能,你待如何?”


    霍信看著我一身泥濘,似在斟酌用詞:“想來殿下奔波辛苦,臣請殿下去曆陽城中換洗一下衣物。”


    “……”


    短暫的沉默,我腦中轉過無數念頭。霍信同樣顯得心事重重,顯然也不認為幾句話就可以讓我束手就擒。我右手下意識慢慢握住了劍柄,霍信的部下見狀,也紛紛將手放在腰間,隻待我一動,他們就要拔刀相向。江原站在我身後,就在剛才,他笑著我說是福將,沒想到轉眼間已到了接受考驗的時刻。我不由回頭看了一眼,暗地下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先保他離開!


    這麽想著,我重新垂下了手臂,沉聲對霍信道:“可以。”霍信微微一怔,我接著道,“但是你隻能留我一人。”指向江原,“隻要放他返回魏國,我就隨你處置!”


    江原從背後狠踢我一腳,開口道:“霍信將軍,你憑什麽說是我魏國偷襲你軍營?難道你已抓到偷襲之人,親耳聽到了口供?”


    霍信表情詫異,隨之麵容一肅:“雖然尚未抓住襲營之人,但如今天下止有越魏兩國而已,不是魏軍又是何人?”


    江原犀利道:“既然沒有人證,霍將軍此言未免武斷!一來我們兩國正在交好,前不久還聯手出兵北趙,其樂融融。如何會突然不宣而戰?二來聽聞貴國流砂會素來猖狂,截過軍中糧草,暗殺過不少朝廷官員,焉知這次不是他們卷土重來?”


    被他一通搶白,霍信啞然,片刻低聲道:“閣下出語不凡,未知何人?”


    江原抓了我的手,笑道:“我與越王一樣,都乃魏國皇室宗親,不過微服去建康拜訪了一下故友,與今夜的偷襲沒有半分關係。貴國皇上還是太子時,經常微服出入我國,我國都予以默許。難道換一下立場,將軍便不能容得?即使不容,將軍也無權扣押魏國宗親,理應先上報朝廷,派使臣來我國交涉。你憑一己猜測就將我們遷怒,等到澄清誤會,霍將軍今日所為便是過不是功!”


    霍信怔了怔,眼中似有躊躇之意。我默不做聲,雖然希望渺茫,卻真的期望江原能像對待銀貴妃那般輕易說動霍信。


    江原持續微笑著,放低了聲音補充道:“越王早在邊境布置數萬接應人馬,對付霍將軍這區區百人不在話下。霍將軍是聰明人,如果真的動手,除了讓手下白白送死外,隻會壞了兩國情誼。”


    霍信目光遊移不定,從江原身上移到我的臉上,又從我臉上移向虛空:“並非霍某情願乘難而上。霍某初掌曆陽,軍營失火,已是重大失職,若還貪生畏死,難報皇上信任。殿下既有接應兵馬,不妨令其前來應戰,事後功過曲直,霍某一力承擔就是。”


    江原倏然變色,笑容蕩然無存,也將手移向劍柄。我迅速攔住他,沉沉地盯住霍信:“還是那句話,隻要你放他離開,我隨你處置!否則片甲不留!”霍信沒有說話,眼中寂然。


    風很大,空中濕氣肆虐,似乎預示又一場雨水即將來臨。我迎風站立,身上泥漿點點,身後長發散亂。再度握緊了劍鞘,隻恨自己的麵目此時這般狼狽,不能給人足夠震懾,連帶提出的條件也大失分量。


    江原卻猛然扯我向後,同時怒喝一聲:“談什麽條件!蠢材!”一陣青光掠過眼前,他手中龍鱗劍已經指向霍信。霍信迅速一躲,拔劍相擊,他身後數十名親信護衛立刻抽刀上前。


    我抿緊了唇,飛身衝到江原身前,手臂在他們劃出的劍光中穿插,漸漸逼退江原,接過霍信劍勢。霍信見到我,神色動搖了一下。那種動搖,不像是在遲疑自己的做法,更像是在猶豫該如何去做。


    刀劍裹著風聲,血肉之軀抵不住利刃掃過。十幾人在戰圈之中纏攪,各自的血跡濺滿對方身上。饒是如此,霍信並未要屬下軍隊增援,劍招也不肯擊我要害,他似乎鐵了心要將我二人活捉,隻待我們氣力耗盡,被軍隊一擁而上,束手就擒。


    看出霍信心思,我不再顧及自身,隻將平生劍術精華用於手中流采之上,一味強攻猛進,以期製服霍信,脅迫他喝退軍隊。


    霍信的軍隊逐漸圍攏,他們身背□□,多數為步兵,少數為騎兵,隻是都不敢輕動。自始至終,我和江原麵對的是霍信和他身邊的護衛,但這情形必然不能持久。


    拚死一戰,已是下下之策。用我畢生之力殺出一條血路,自是可行,隻是我不願拚死,更不願讓江原如此。


    酣戰良久,額角已有汗水滲出,劍刃幻如煙霞,強烈的劍氣裹住霍信萎靡不振的身影,卻遲遲不能攻入他要害。過去聽說霍信的武藝堪比宋師承,不過少了剛猛犀利,多了謹慎保守。這一次與他真正交手,我才發現他劍招雖無奇險處,卻極難找到漏洞迅速製勝,正如他平日的為人處事。


    “霍信!”我聲音低啞,發絲在腮邊淩空亂飛,“叫你的部下住手,放他離去。他若受一絲傷害,曆陽麵對的將是北魏傾國之恨!”


    霍信神情一凜,與我目光相撞。


    江原忽地清喝一聲,擺脫身周刀劍壓迫,翻身躍上半空,凶猛揮劍,削斷了麵前一人脖頸。趁那人跌下馬背,他搶過坐騎,縱馬出蹄,踏向霍信。


    霍信驚覺勢不可避,急忙收劍側身滾出。我捕到他側肋露出空隙,再次凝注內力灌於劍身,迅速揮劍刺下!霍信急撤劍柄揮擋,我的劍尖滑入甲縫,“嘩”地削斷無數穿甲金線。霍信再次翻滾,腋下鐵甲破碎,卻隻破了一點皮肉。


    江原一低身拉我上馬,劍脊狠抽馬背,人馬隨之騰躍而起。眾護衛未及回神,我們已衝進弓兵隊中。江原又一劍拍下,戰馬揚蹄狂嘶,從無數弓兵頭頂越過。


    我順手從人群裏拽起一名士兵,那士兵尖叫一聲,被我提在半空。勁風呼嘯,羽箭持續射來,他在我手中聲音漸低,終於低垂了頭手不再掙動,他的同伴已將他射成了箭垛。我一手取下他背上□□,將他屍身扔下馬去,絆倒了身後緊追不舍的幾名護衛。


    我迅速搭箭上弦,回身連射,又射得幾人落馬。江原隻管在前狠命驅馬,轉眼甩下追兵十數丈。弓箭聲暫歇,江原終於沉聲開口:“淩悅,距離邊界還有多遠?”


    我看一下周圍:“不出五裏!”


    江原道:“抓緊我!”


    我沒有回答。隻聽一陣馬蹄聲重新追來,那是霍信重新跨上戰馬帶弓兵尾隨而至。


    我冷冷盯住他手中的勁弩,他舉起弩機的同時,我迅速搭上□□。穿金裂石般一聲巨響,我將他射出的□□擊落在半路。霍信也緊盯住我,雙膝夾馬,迅速搭箭。又是一聲巨響,兩箭齊落!


    如此接連五次,霍信的□□無法射出。他卻鍥而不舍,再次搭弓,我再回身抽箭,箭囊已是空空如也。


    霍信低低的聲音傳來:“殿下請止步,否則微臣這一箭便要射倒坐騎。”


    我不語,江原充耳不聞。


    霍信又道:“微臣為何止住弩兵射擊,隻身追來,難道殿下不知其意?”


    江原狠揮馬韁,厲聲道:“淩悅,別管他!”


    我緊握了他的肩頭,在他耳後按下一個親吻,然後躍下馬背。


    我看著霍信,看他帶著一味懦弱的表情向我走近。總覺他看我的眼神中深藏著不知名的恐懼,但這恐懼卻是深入骨髓的痛,讓他更加不能將我放過。


    “淩悅!”江原猛然勒住戰馬韁繩,麵色陰沉地想要撥馬跟來。


    我橫劍放在喉頭,冷靜道:“殿下請回,一人之力,豈可與數百人相抗?我一時不會就死,你脫身之後,可遣軍隊救我。”抬手將兵符扔到他懷裏,“拿去!”


    江原眼眸沉冷,手卻劇烈抖動起來:“你!”


    我看著他,不覺微笑:“殿下為天下保重,我不會忘記你的甜言蜜語。”


    江原渾身一顫,閉緊了唇角。


    我冷冷回頭:“霍將軍,越過邊境,便有數萬魏軍嚴陣以待,你不要妄自將事態擴大,以免招致滅頂之災。”


    霍信看上去確也心有忌憚,低聲道:“送魏國貴人出境,不得冒犯。”


    我道:“解去□□,隻留佩刀。”霍信下令軍隊照做。


    江原麵色冷峻,眼神如一道異常鋒利的刀,恨不能把人刺穿:“霍信!他——乃是魏國越王淩悅,平遙長公主之子,國君江德之甥!我魏國上下無人對他不敬!我會與趙謄親自接觸,你敢在此期間有所不軌,我魏國定然揮師長江,殺光所有越人為他複仇!你好自為之!”


    他說罷再度看我,眼中不知是恨意還是不舍,不待我催促,他已毅然回身,策馬遠去。


    我對著他背影立了很久,直到再也尋找不見,又多站了片刻。


    霍信恭敬道:“請殿下放下寶劍,隨臣入城。”


    我知他怕江原過了邊界即刻帶兵回殺,笑了一笑:“霍將軍,你想幾時殺我,最好留個準信。”


    霍信略帶緊張地抱拳道:“微臣不敢。微臣隻是奉命而行,請殿下在臣舍下盤桓幾日。”


    我扔下流采:“好罷,我已在你手裏,悉隨尊便。皇兄心心念我這麽久,未必不想見我最後一麵。”


    霍信再度不安,他微一示意,我後頸忽遭刀背重重一擊,接著眼前漆黑。倒下去時,隱約聽見霍信吩咐:“密告太子殿下,二殿下在我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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