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大仗著膽子拔開路倒臉上的積雪,是個老頭,沒見過,該不是附近村子的。


    哎,也不知道是從哪要飯過來的。


    “呃哥,要不,咱回去吧。別窮神沒迎著,再迎個窮鬼。”孫老二的聲音有點顫。


    “嗬,窮鬼?想見窮鬼咱哥倆對著瞅不就完了。就……等等。”月光應雪,孫老大仔細看看清了“路倒”的臉,眉角緊皺的讓本就愁苦的臉更是沒法看了。


    孫老大不知道,但如果此刻有個看相的在的話,那麽一定會感慨:天底下居然真有長成這樣的臉。就這麵相,如果不窮苦一生、乞討求活,最後凍餓而死,那才叫奇了怪了。


    孫老大可不知道這些,他隻是隱隱記得,凍死的人即便不是麵帶微笑,也不會有痛苦的表情。所以伸手搭在了“路倒”的脖子上。果然,雖然微弱,但脈搏也還在隱隱的跳動著。


    “老二,人沒死。快給摳出來。”孫老大吩咐弟弟。


    “啥?沒死?唉。”聽到人沒死,孫老二也不是那麽怕了。


    二話沒說的幫他哥開始往出摳人,沒一會兒,老頭被哥倆給摳出來了。


    “哥,咋整?”在雪地裏幹活累的呼哧帶喘的孫老二問他哥。


    猶豫了一下,孫老大道:“能咋能,帶回去緩緩。”


    “帶回去?那個,哥,我看這樣的帶回去也不一定能活過來。這大過年的晦氣不說,還,容易招羅爛。要不,咱,咱別管了。”孫老二踟躕的說道。


    “老二,你過來。”


    “嗯,哥?”孫老二考了過來。然後緊接著被他哥一腳踹倒在雪地裏。


    孫老大這才問他弟:“你剛才說啥?”


    孫老二從雪地裏起來,連喯都沒打道:“我說,哥你歇著,我往家扛。”


    “癟犢子。”孫老大笑罵。


    或許是真的好人有好報吧。這一路上,也是邪性的了,孫老二一會兒被絆一個個子。刨開雪地一看,淨是大木頭墩子,哥倆估摸著,說能燒到十五,那是扯犢子,但要說燒到初五,絕對沒問題。


    兄弟倆回到家裏,先是劈了一些柴火燒炕、煮水,又把都起了冰茬的大碴子粥放鍋裏熱了熱。


    這一溜折騰,屋裏的熱乎氣也算是上來了。


    撿回來的老頭被放在炕頭,蓋上被子。等老頭氣息緩過來了,孫老大又扶著老頭給灌了半碗熱好的大碴子粥。


    忙乎了大半宿,孫家哥倆也是累的不善。加上農村人,尤其是他老孫家也沒什麽講究,也就是鋪上被褥,挨著老頭睡了過去。


    這一宿,哥倆都睡的挺香,一是確實累了,二來今天屋裏算得上是入冬以來最暖和的一晚了。


    ……


    大年初一,孫老大醒了,弟弟還在打著呼嚕,想起身邊還躺著撿來的老頭。睡前平躺的老頭,此時已經翻身了,臉衝牆,背對著自己。


    孫老大坐起來,叫了兩聲:“大爺,大爺。”


    老頭沒反應。


    孫老大又伸手推了推,人是硬的!


    孫老大歎了口氣,人到底是沒留住。


    推醒自己的兄弟,跟兄弟一說,孫老二也沒覺得跟個死人一炕上睡了半宿有啥膩歪,人窮極了,膩歪的事兒反倒少了。


    可不管怎麽說,把死人擱炕上也不是個事兒啊。先把老頭抬地上吧。


    孫老大轉身就要先把老頭翻身放平,結果……沒翻動。


    孫老大,生產隊裏誰得誰說的車軸漢子,幾百斤的鑄鐵板木大車一個人就能靠牆立起來的牲口。居然,沒翻動一個老頭?


    他嗎的,不對!


    孫老大一激靈,猛地一掀老頭的被子。然後,孫家哥倆就被一片黃橙橙晃花了眼睛。


    老頭,變成金的了。


    是的,金的,老頭的那張苦臉,還是那麽苦,但是金的。


    老頭的破棉襖、破棉褲,還是那麽破,但是金的。


    老頭睡的褥子,金的。


    炕席,金的。


    掀開炕席,下麵的炕磚,金的。


    灶坑裏沒少幹淨的柴火,金的。


    老頭昨天喝大碴子粥的碗連裏麵老頭沒喝完剩下的碴子粥,也是金的。


    孫老二也不知道怎麽的福至心靈,跳下炕就往外跑。片刻後回來,結結巴巴的跟他說:“哥,昨天撿回來的,樹樹墩子,劈樹墩子的斧子,也,也成金的了。”


    孫老大呆坐在炕上,也是結巴了,看著炕上的大羅金身,嘟囔:“真有窮神?!”


    後來……


    “那麽,真有窮神?”我沒繃住,就問坐在副駕駛上的那位中年人。


    “滴滴,您的目的地窮神廟到了。”中年人還沒等回答,我的手機就傳了提示。


    於是我隻好先把車挺穩,隧道:“嗬,沒聽完您的故事,看來隻能等您再坐我的車了。扶好老人,您慢走。”


    “不用,沒兩句就說完了。後來哥倆賣了些金子,買了不少地。日子好了,沒兩年哥倆先後娶了媳婦。嘿,還都是城裏的好姑娘。老二念過幾年國小,腦子好使,跑南邊折騰了十幾年。攢了不老少錢,打小鬼子的時候還給委員長捐過飛機。後來因緣際會的,哥倆就都跑國外去了。一個在溫哥華,一個在舊金山。嘿,那時候在國外的華人日子也過的不咋的。哥倆就把這些老鄉當成窮親戚,管起不老少,後來莫名其妙的就成立社團,莫名其妙的幹起了走私,人口、毒品、還有酒。後來美國那旮瘩又莫名其妙的打死了個總統,緊接著又莫名其妙的打起了越戰。那叫一個亂。


    後來,哥倆一合計,就著這股亂勁兒,洗白吧。


    於是哥倆就開始投資政府項目,從加拿大到美國,再到香港。然後,嘖嘖,改革開放了。


    錢這個東西呢,花多少賺多少最好。少了,得琢磨雜掙,多了,就該琢磨雜花了。


    那麽,該咋花呢?哥倆可沒忘自個是打哪來的,neng個扶貧基金會吧。


    最近這二十幾年,哥倆的心思也都主要放在了那十幾個扶貧基金上。又是低保又是送溫暖的,經常把地方政府造的一愣一愣的。哈哈,也就是現在,這要是擱過去,肯定被官府拿個要買人心,拿蓄謀造反。”說到這,坐在副駕駛上的那位自己先笑了,隨即道:“金子呢,剩下不老少,哥倆一開始還打算傳下去。但後來發現這兒子、孫子、重孫子、耷拉孫一個賽著一個的能掙。哥倆就用這金子在老家建了一座窮神廟,也省事,畢竟窮神他老人家的金身都是原裝現成的。那,小兄弟,咱回見。”


    那位這段話的信息量太大,太古怪,太顛覆,我愣了一下,那位已經開門下車,扶出了後麵坐著的一個老人家。


    緩過神的我不禁追問:“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那位聽了也是一愣,轉身對我說:“那年三十,孫老大看著兄弟,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就隨口說了個瞎話,想著帶弟弟出去晃悠一圈,撿點柴火。哪成想……”


    那位說著,在我的注視下,扶著同行的老人,走進了窮神廟。


    這時候收音機裏傳出新聞:現在插播一條臨時新聞,就在剛才的淩晨兩時三十分許,知名華人企業家、慈善家、孫氏家族奠基人,孫利民老先生在香港的家中安詳過世,享年101歲。


    說起孫利民老先生,他的一生都充滿了傳奇色彩,祖籍東北的他,發跡於微末。關於他的第一桶金,因為老人一生都不曾對外人提起,就連民國史學界都充滿了爭議……不管在國內還是在國外,都有史料證實老人家還有一個哥哥,姓孫,名利國。隻是奇怪的是。這位孫利國,在四十到五十歲的年紀裏,突然消失在了公眾的視野。就連孫氏成員,在談及這位老祖時,也都是諱莫如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夜半鬼叫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迪並收藏夜半鬼叫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