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鄭家三老“太虛即氣、天人合一”是後世張載“氣學”的立學之基。


    此處所謂太虛即氣,是指元氣乃是萬物本源;天人合一,乃是指聖人的最高境界,與天道相合,內外相通,達到“完人”之境。


    唐朝時雖有“天人合一”之說,卻與此不同。


    “天人合一”本是道家之說,後為董仲舒引用。


    隻是董說建立在“天人感應”學說之上,隻是認為天“有喜怒之氣,哀樂之心”,人性可上體天心,如此相合罷了。


    鄭家諸長老自然未曾聽過盧鴻此時解說,鄭聿明便問道:“何謂天人合一?”盧鴻道:“至大無外,至小無內。


    天地一大我,即太極也;此身一小我,亦太極也。


    合內外,一天人,無我而後大,大成性而後聖。”


    盧鴻此言說罷,堂中諸老均做聲不得。


    正在此時,堂側一個通向後進的小門忽然“呀”的一聲打開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忽然走了出來。


    堂中諸長老見了這白發老者自門中而出,俱都一下子站了起來,眼中均現出不敢相信的激動神色。


    族長鄭聿橫上前相迎,正待說話,卻為白發老者以手勢止住。


    隻見這老者徑自走到台上右側蒲團坐下,直視盧鴻問道:“敢問小友,何為道,何為體?”盧鴻昂然答道:“太和所謂道,太虛體之本。”


    “何為太虛?”“太虛無形,氣之本體。


    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


    至靜無感,性之淵源。


    有識有知,物交之客感。”


    白發老者聽了,不由兩手相擊,道了聲好,又問:“何為氣?”盧鴻道:“氣之為物,散入無形,適得吾體;聚為有象,不失吾常。


    聚也吾體,散也吾體,知死之不亡者,可與言性也。”


    由來各家學說,多崇尊天道天性,貶低人道人性。


    唐朝時佛教大興,道教並起。


    佛道二家,理論構架宏大完整,而儒學因各經籍解說紛紜,最基本的理論架構卻未能最終完善,在與佛教論戰中,每因此受挫。


    此時盧鴻提出“太虛即氣、天人合一”的理論,卻是從最底層將儒家的世界觀構建起來。


    聽在眾人耳裏,隻覺得盧鴻所說,便是多年來修習經學苦苦尋覓的絕大道理,忽然被盧鴻從基礎上勾繪出來,一時眾人臉上,滿是激動驚喜之色。


    此時,忽然從那打開的小門之內,幽幽地傳來一聲歎息,便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聿橫,傳語族中各房,三日之後,玄壇開壇,我們三個老朽並小友共論經義。”


    聞得此言,堂內諸長老麵上無不露出狂喜之色。


    族長鄭聿橫激動得須眉抖動,口中呐呐片刻才顫聲答道:“遵命。”


    鄭家玄壇要開壇了!這個消息,在滎陽一時激起了驚天巨浪,又以更快的速度向四方傳去。


    鄭府中人個個臉上喜氣洋洋。


    每一次玄壇開壇,都是鄭氏家族一件盛事,何況這玄壇已經有十年未曾開啟。


    要說起這玄壇十年未開的原因,便不能不提到李家那個天才人物:李伯方。


    這李伯方少年時便天資絕倫,遍覽群書,更兼能言善辯,頗富聲望。


    隻是其後與鄭府中經學高才幾經辯論,總是相持不下,難分勝負,心下頗不服氣。


    年歲既長,便遊學長安,尋師訪友,學業精進。


    十年前,鄭族玄壇開壇,族內三位耆老登壇講經,李伯方突然不邀而至,登壇與三老相辯。


    此時李伯方所解經學頗有新意,一時鄭家竟然處於下風,形勢不利。


    總虧三老學業精深,又是聯手對敵,往返辯論了十來天,最終勉強維持個不勝不敗之局。


    雖說最終平手收場,但隻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李伯方新立經說,實是頗有高明之處,隻是他年齡較之三老要差著十來歲,見識經曆略遜;此外新立經說,總有不完善之處,這才被對方三人聯手抓住些許不足之處,未能得竟全功。


    經此一場論戰,李伯方自然是名聲雀起。


    鄭族三老一怒之下,竟然不再理會族中之事,閉關在帶草堂,日日研習經典,以圖來日雪恥。


    這三老原本均以“經”字排行,分別名為鄭經知、鄭經行、鄭經誠,因此次論經之痛,竟然舍去“經”字不用,便以鄭知、鄭行、鄭誠之名相稱,可謂刻骨銘心。


    那李伯方卻也是個妙人,雖然他已是年近六旬之人,更兼名聲大著,卻一不收徒,二不講學,三不養老,隻在家中停留數日,依然帶著一仆一童,攜了數卷經籍,雲遊天下去了。


    鄭府之人,因此對李家人多有怨恨,隻是礙於家族身份,不便有過激言行罷了。


    這玄壇講經,也就成了鄭族最別扭之事。


    昔日光彩,化成恨事,故族中少有人提起,竟至這玄壇未開,一閉就是十年。


    因著盧鴻要入樓讀書,有長老欲刁難於他,故在帶草堂中考究盧鴻。


    萬萬沒料到這盧鴻竟是洞達經典,幾番言語,不隻讓諸位長老心中驚詫,更是驚動了後進小屋內的鄭家三老。


    三老於百經諸典,若說精研深究,隻怕當世也再難有出其右者。


    隻是三人均是幼承家學,自小思維便已定型,囿於藩籬,越是苦修,越是鑽牛角尖般尋不著頭腦。


    這次偶然聽到前堂盧鴻短短數言,觸動靈機,心有所感。


    那三老鄭誠,便忍不住開門而出,直問盧鴻。


    盧鴻以“太虛即氣、天人合一”之說相解,三老心中恍然如同撥雲見日,十年糾纏,一朝消解。


    自然便要開壇講經,以還十年之願。


    鄭府中人俱都欣喜若狂,那始作俑者盧鴻卻是疲憊不堪。


    鄭族三老既已出關,鄭知鄭行也一一行出。


    三老便坐於蒲團之上,邀盧鴻論經談道。


    盧鴻本是後生晚輩,連道不可。


    不想三老本已年愈古稀,這些年精研經典,一心隻在學問上,竟是直以“小友”相稱盧鴻。


    那鄭誠更道:“學無前後,達者為先。


    小友你是憑了胸中學識與我等論道,那學識還分個什麽爺爺輩孫子輩?你便不要做這一番扭捏之態了吧。”


    盧鴻聽了,竟然也是拱一拱手,不再推辭,爽爽快快的席地坐在三老對麵。


    三老一少,就這麽談經論道,直至天晚。


    那鄭府諸老傳了開壇消息,便守在帶草堂外,等三老出堂,回府細敘。


    誰知裏邊四人說得入神,竟是連午飯也未曾用過。


    直到天色將晚,鄭聿橫怕三老身體有損,這才冒失入內,請了四人出堂。


    此次帶草論經之後,“太虛即氣,天人合一”之說奠定了後世儒學根本,更成了鄭族家學傳承淵源,後曆數百年而不衰;而三老一少“帶草論經”與鄭玄“玄壇述道”的場景,被鄭家人繪作壁畫於帶草堂東西壁上,以為族中勝事,千載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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