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魚胃口也太大了!就算它長了這麽大個頭,無論如何也吞不下一個人呀!”


    “你看這魚,”老楊指著那幾條遊動的怪魚說,“身體全是白色,這說明它們的視力已經退化,全是瞎子,它們哪知道我們個頭大小,隻聽見水波振動的聲響,就跟著過來了。”


    大軍卻從他的百寶袋抽出柴刀,張牙舞爪,大大咧咧地喊道:


    “****娘的,讓我先劈死幾條,拿回去讓我阿爸瞅瞅!”


    說著就要往水裏撲!


    老楊一把扯住他的後脖子,罵道:


    “急個ji巴!我們先把這洞子走完,回來再收拾它們!這麽大的魚,你扛著不吃虧嗎?”


    大軍腦子一轉,道:


    “也好!免得累著爺爺!看在老楊的麵子上,爺爺就讓你們多活幾分鍾,最好給老子生幾條小魚崽子,讓老子一塊捉回去!”


    大軍的玩笑話並沒有讓我覺得好受一點,我雖然已經看清了那幾條魚的樣子,可剛才受到的驚嚇不是說沒就沒,破了的膽子也不是說好就好,我隻想著趕快把這個洞子逛完,然後安安心心回去。起初的好奇心與興奮勁兒早就過去了,我生性膽子又小,經過這一番刺激,我著實有點吃不消,於是催促他們趕快啟程。


    接下來的路途變得十分平坦,雖然又經過了幾個水潭,好在水都不深,我們走走停停,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隻看見洞穴越變越窄,走到末尾,居然沒路了。


    確切地說,在洞穴的末端還有幾個小小的窟窿,以我們的身材,完全可以匍匐著爬進去。可是我們走了這麽久,也不知道外麵是不是已經天黑,沒心思再去探查,隻想著回家吃上一頓熱乎乎的飯菜。


    我把我的想法跟他們一講,老楊卻說:


    “來都來了,你們在外邊兒等我,我一個爬進去瞧瞧,看裏麵是個什麽情況。”


    大軍也附和道:“我也跟著老楊進去看看,裏邊指不定埋著什麽金銀財寶呢!”


    我一看他們這個架勢,勸也勸不住了,又聽見大軍提起“金銀財寶”,心裏不知道為什麽癢癢的。


    我們挑了個比較大的窟窿,由老楊帶頭,魚貫地往裏麵爬。這最大的窟窿剛好容下我們的身體,以我們皮包骨頭的身材,都還顯得有點擁擠,大人是萬萬進不去的。我尋思著這小小的洞窟裏邊怎麽可能會埋藏寶藏呢,難不成當年那些亡命之徒都是派了些像我們這樣的小孩子,一點點地把東西運進去?


    我從小是個財迷,還喜歡收藏古董錢幣,想到了這個關節,興奮勁兒又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


    我們順著窟窿,一會兒左左右右,一會兒上上下下,爬了大概有五六十米的樣子,正累得精疲力盡,突然聽見最前麵的老楊怪叫一聲:


    “我的天!”


    我忙問怎麽了,聽老楊的語氣,像是有什麽好事臨頭。


    緊隨其後,前麵又傳來大軍的聒噪:


    “****娘的!老子們發財了!”


    我忽然覺得事情不對頭,我們幾個人之中就老楊點了一根蠟燭,怎麽前麵一下子變得那麽亮,隱隱約約之間泛出巨大的紫光!


    待我們從狹窄的洞窟爬出去,就在那一瞬間,三個人猛地被眼前的景象搞懵了!


    這是一個約莫五十平米的洞窟,高度在十米開外,從洞頂上倒垂下來許多參差不齊的鍾乳石,呈土黃色,然而在這些雜亂的鍾乳石之間,卻生長了一大片我從來不曾見過的紫色晶體。洞壁上的晶體顏色更深,紫得發黑,呈菱形生長,最大的有胳膊粗,林林總總,數不勝數,在蠟燭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種幽幽的紫色光芒。


    我們三個人哪裏見過這麽漂亮的石頭,愣在原地,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轉,簡直丟了魂似的。


    大軍最早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隻見他隨手撿了塊石頭,二話不說就撲到洞壁上麵去砸那紫色晶體,嘴巴還不幹不淨地嘀咕些什麽。我和老楊對了個眼神,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也順手撿起石塊,去搶那紫水晶!


    石頭敲打晶體的鏗鏘之聲填滿了整個洞窟,我們三個全都像著了魔似的,拚了命地砸,生怕對方比自己手腳快,搶去更大更好的晶體。隆隆的回聲不絕於耳,我們顧不上說話,也顧不上仔細查看一下這個洞窟,完完全全陷入一種未知的瘋狂之中。我們雖然年紀尚小,可在大人們的循循善誘之下,也明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道理,氣氛一下子變得十分詭譎。


    起初是我聽見了那些動靜,我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從洞頂往下墜落,用眼睛掃視一番,又看不出來什麽地方不對勁兒。我繼續埋頭苦幹,可那動靜越變越大,我越發覺得情況不對,急忙停下手頭的工作,仔仔細細掃視了一遍整個洞窟。


    直到更大的石頭從洞頂墜落下來,我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原來我們瘋狂的敲打震動了洞窟的根基,使得某些隱藏的支點驟然斷裂,不可避免的坍塌隨之而來!


    “快跑!洞要塌了!”


    坍塌來得過於迅速,我們根本無路可逃,在慌亂之下,大軍被一塊滾落下來巨石卷走,而我和老楊,則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無處藏身,慌亂地抱頭鼠竄。在經過大概一分鍾左右的坍塌,洞窟總算恢複了平靜,那些揚起的石灰早就撲滅了我們手中的蠟燭,在一片絕對的黑暗中,我蜷縮在一個角落裏,動也不敢動。


    直到老楊劃燃一根火柴,顫顫巍巍地把蠟燭點上,我這才站起身子。我們相互檢查了對方的傷勢,我和老楊雖然都掛了彩,搞得灰頭土臉,總算沒傷筋動骨。我們又查看了洞窟坍塌的情況,原來我們鑽進來的那個地方,被無數的巨石堵上了,洞窟的坍塌雖然沒有改變它本身的空間大小,卻改變了存在的形態。我們深深地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出口沒了,換句話說,我們出不去了,我們得死在這兒了。


    大軍被一塊上百斤的石頭壓斷了左腿,巨大的疼痛把他擊暈了過去,待我和老楊把石頭挪開,一看,我的天!那條腿被石頭壓得變了形,斷裂的骨頭刺破了皮肉,深紅的血液流了一地,看得我頭暈目眩,喉嚨一緊,差點兒吐了出來。


    老楊不知哪來的冷靜,在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時間裏,他先是脫下衣服,替大軍裹住傷口,而後又舉著蠟燭,在坍塌後的洞窟仔仔細細巡視了一遍,他叮囑我照看好大軍,就一個人往洞窟的盡頭走去,不一會兒他悻悻走了回來,邊歎氣邊對我說:


    “那邊有個落水洞,垂直往下,洞口夠我們鑽進去,但是深得很,是個倒過來的漏鬥形,深不可測,沒有繩子根本下不去……”


    我哭著問老楊該怎麽辦,難道我們真的要死在這裏嗎?老楊沒說話,隻是一個勁地歎氣,末日般的絕望擊碎了我們。


    我們試圖搬開堵住入口的石頭,但那些石頭過於巨大,非人力所能及,我們徒勞地試了幾次,隻能放棄。期間大軍醒過來一次,哇哇地喊疼,喊了半天,又暈了過去。


    我們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餓得發瘋,把僅存的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了個幹淨。蠟燭一根接著一根燃燒殆盡,我和老楊眼巴巴望著,長時間陷入沉默。


    巨大的絕望感再一次襲擊了我,我不斷地嗚咽,不斷地問老楊該怎麽辦,不斷地在這個幾十米見方的洞窟反複巡視,直到餓得一點兒力氣也不剩。老楊卻坐在大軍旁邊,一言不發,好似入定的老僧,目光迷離地望著空氣,間或從嘴巴呼出一口濁氣。


    我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饑餓折磨著我們的胃,這樣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感覺自己精神渙散,眼睛變得模模糊糊。為了節約蠟燭,我們睡覺的時候隻好把燭光熄滅,醒來時也隻是點一段時間燈光,可就算這樣,剩餘的蠟燭也很快變得屈指可數。


    大軍偶爾的囈語聲攪得我和老楊心神不安,我們誰也沒有說一句話,可就在我們目光觸碰的一瞬間,我們都知道,這次我們真的完了。


    在劇烈的饑餓下,我開始幻想各種各樣的食物,我想起過年的時候父親做的紅燒肉,想起母親給我買的油淋淋的烤鴨,想得入了迷,就撿起一塊石頭往嘴巴裏麵塞,險些兒把牙齒硌下來。我陷入了長時間的昏睡,整個人已經被饑餓抽空,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心中那個可怕的念頭一次次襲來,揮之不去,我克製著自己,詛咒自己,睡吧睡吧,睡一會兒就好了。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老楊把我搖醒,他揚起一根蠟燭,我揉揉眼一瞅,心髒突然往喉嚨裏衝,隻見老楊對著我陰陰地笑,那種笑我這輩子也忘不了,就好像一個傻子把他老爸殺了,把頭割下來放進冰箱,等你打開冰箱門看見裏麵的人頭的時候,他就咧著嘴對你笑。


    他朝我伸出手來,手裏拽著塊紅糊糊的東西,咧開沾滿紅色汁液的嘴巴,笑嘻嘻地說:


    “吃吧!啊?快吃,我剛在洞裏逮住一條老鼠,個頭挺大,嘿嘿!個頭挺大!餓了吧?快吃,我給你留了一塊呢……”


    我雖然已經餓得神誌不清,可看見老楊突然變得這麽語無倫次,神經兮兮,嘴巴還沾滿了一種非常惡心的鮮紅汁液,衝著我傻笑,我渾身一麻,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麽,整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老楊見我不肯吃他遞過來的東西,瞬間笑容一收,狠狠地瞪著我的眼睛,臉色突然變得極為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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