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個身影,師父嶽金經,大師兄徐旭,二師兄李一岩,三師兄徐一鳴,四師兄賈一凡,五師兄王一帆,六師兄劉一發,七師兄薛一飛,八師兄方一華……還有刻骨銘心的白雲,江天野,婁天宇,甚至是林士逍、張劍民、蓋萬章,此刻都一個個浮現在他的麵前!


    狐狸啊。


    可不可以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再回到從前啊?


    回答他的,是冷冷的風,拂過他的臉龐。


    回答他的,是身上的一滴滴鮮血。


    “師父!”


    文嘯天向遠方“銀狐洞”的方向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九個頭道:“弟子文嘯天去了,師父保重身體……”眼淚卻是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和他衣襟上的鮮血融在一起,流淌了下來。


    站起身來,再也不多想了,向前繼續前行吧。


    狐狸峰,銀狐洞。


    嶽金經正在專心地彈琴,忽然江天野疾奔入內,跪下道:“掌門師伯!”嶽金經見他這般模樣,身上血跡斑斑,驚道:“天野,你怎麽了?”江天野哭道:“掌門師伯,文師弟他……他……”竟然說不下去了。


    嶽金經手下的琴弦“砰”地一聲便繃斷了一根,道:“天野,天兒怎麽了?”江天野道:“他當真是喪心病狂,王一帆師弟和蓋萬章師弟都死在他劍下!”


    “什麽?”嶽金經的聲音明顯在顫抖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和他交戰,但被他逃脫,進了後山禁地,弟子想起師父的教誨,不敢進去搜尋,所以回來稟報掌門師伯。”江天野的話語卻是平平淡淡,不過卻是打碎了嶽金經心中最後一絲奢望。


    嶽金經忽地狂吼一聲,一張臉猙獰到可怖的程度,眼睛中血絲點點升起,頭發根根豎起,拉伸著他的臉龐,江天野好像感覺眼前這位老人又蒼老了幾歲。


    嶽金經拿起筆來,望著眼前的屏風,飽蘸濃墨,龍飛鳳舞地寫了起來。江天野心想:掌門師伯在如此關頭還有心思寫字,定力當很是我們這些弟子不能比的啊。


    可是,隨著嶽金經的筆尖閃動,一個又一個字清晰了,那分明是:羲之頓首:喪亂之極,先墓再離荼毒,追惟酷甚,號慕摧絕,痛貫心肝,痛當奈何奈何!雖即修複,未獲奔馳,哀毒益深,奈何奈何!臨紙感哽,不知何言,羲之頓首。


    《喪亂帖》!


    江天野望著這個自己從不認識的嶽金經,此時,在他麵前的,真的不是天下正道領袖之一的狐狸派掌門,而是一個傷心至極的老者罷了。


    任你武功再高,名聲再大,你可以控製人的情感麽?


    一絲又一絲悲涼之意,透過一個個字,滾滾而來,纏綿不斷,當真是“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嶽金經寫罷,棄筆於地,仰天長歎。


    原來,《喪亂帖》就是這麽寫出來的。這種感覺


    ,隻有你和王羲之當時一樣斷腸,才可以體會得到啊。


    陰風怒號,陰雨霏霏,天地蒼茫!


    “天啊,你給天兒一條活路吧。”他喃喃地說著,“天兒……”想起文嘯天的種種好處,現在竟然變成這個樣子,嶽金經禁不住老淚縱橫。就連江天野站在一旁聽著他的聲音也不由得悲從中來。


    “弟子先告退了。”江天野躬身道,說著倒退著向後走著。


    “等等,天野。”嶽金經叫住了他,道:“以後,文嘯天便不是我狐狸派弟子了。”他的聲音中此刻當真是絕望至極,竟然軟綿綿地,沒有一點力道。


    “是,掌門師伯。”江天野躬身施了一禮,這才退出。


    幽靜的石室內,隻剩下嶽金經一個人對著斷了弦的琴。


    琴,斷了弦,還能彈麽?


    人,斷了情,還能續麽?


    天兒……


    嶽金經閉上了眼睛,又輕輕地掙開,他是多麽地希望這一切隻是夢境啊。可是眼前的斷弦告訴他:這是事實,不能變了。


    歎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


    隻是,望著這一把瑤琴,他還記得,他和那個少年在一起,一老一少坐在一起陶醉於音樂之中的情景;還記得,他看著那個少年手持一柄木劍和木人拆招,輸了生氣的樣子;還記得,他拿著那個少年的手指,在琴上第一次撥動琴弦,教給他彈琴的基本知識……


    天兒,你回來吧。


    ……


    隱約地,遠方文嘯天低低地道:“狐狸峰,銀狐洞,白虎堂……我已經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這一刻,他,不是縱橫天下的大俠,不是睥睨世間的十絕隱士,不是一言九鼎的狐狸掌門,而僅僅是一個傷心孩子離家出走的老人啊。


    眼前,漸漸地,漸漸地出現了文嘯天的身影,從遠方緩步走來,漸漸地走進了,清晰了,又走遠了,模糊了,不,是我的眼睛模糊了,你沒有走,對不對?


    遠方,文嘯天身子一震。


    文嘯天仍然繼續孤獨地前行著,難道他這一聲就注定要一個人孤獨地麵對著世間種種麽?


    驀然回首,他已經站到了後山的一個懸崖上,向前望去,卻是別有一番風光。隻是,以他此刻的心情來看,多半是淒涼之景了。


    狐狸峰獨自傲立世間,在這山上,這個倔強的少年也是驕傲地站著。他忽然開始低吟了起來: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


    輕風,撫摸著嘯天的臉龐,卻撫不平他心口的深深的傷痕。春天,本應該是百花盛開,神清氣爽之時,可是這春天的喜慶背後,卻隱藏著無法掩飾的憂傷。藍色的深深地憂傷,漸漸地彌漫開來,布滿了天空,就連天空都變得黯然。嘯天,是天空也為你傷心麽?


    “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


    闌意?”


    望著悠悠天地,心中寒冰砰砰地撞擊著心窩,心涼到了極點,隻想喝幾杯熱酒解愁,踱了幾步,不由得放聲高歌。心中的惆悵,就像野草一樣,深深地紮根在心裏,怎麽也拔除不掉,太陽的光芒雖然溫暖,但是卻溫暖不了你的心,更驅散不了你心中的寒冰。他極目遠眺,卻遠遠望見一個頗為醒目的樓台,那不是望湖台麽?


    嘯天的心裏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在望湖台上眺望西湖,思念白雲的情形,心道:白雲,白雲,咱們兩個以後還能再見麽?他輕輕地倚著雕欄,好像自己隻要不靠著雕欄,便要摔倒了一般,想起自己和白雲在白虎堂中最後的短暫的相聚,當真後悔自己當時沒有把伊人摟在懷裏,可是,現在你還看得見她麽?


    狂性爆發到了極處,再也不顧什麽,縱聲大喊:“白雲,你在哪裏啊?”隻聽到四周山峰回答自己:“你在哪裏啊?你在哪裏啊?你在哪裏啊?”更是淒涼。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好像喝個酩酊大醉,忘卻凡世間的恩恩怨怨,可是,身上卻沒有一滴酒水,一提起喝酒,他又想起了在白虎堂中和徐旭暢飲的時光,還有那個給自己帶酒的王一帆,哎,一帆師哥,一帆師哥,我一定要給你報仇啊。


    忽然,有什麽東西摩挲著他的身體,他知道那一定是卡卡,便輕輕地掏它出來,握在手中,輕輕地撫摸著,卡卡低低地揪鳴,好像在說:“天兒,別傷心!天兒,別傷心!”文嘯天聽它如此哀鳴,更加是悲從中來,一滴接著一滴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點滴淚,沉澱思念……


    閉上眼睛,白雲的絕世容顏又出現在了眼前,他低低地吟道:“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啊柳永,你還可以為你的伊人憔悴,可是我呢?可是我呢?”


    他心中激蕩至極,嘶吼道:“我以後還能再見到她麽?便是再見到她,也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了。老天啊老天,你為什麽要這般待我?”他天生睥睨天下,傲視一切,此時更是狂性大發,再也不管什麽,對著天空,高聲咆哮:“老天啊老天,你為什麽要這般待我?”


    嘯天!


    抬頭,望天!


    啊啊!


    手中握著“思召劍”輕輕地顫抖著,因為不知道主人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或許,它還不知道他曾經的主人已經死於非命了呢。


    他開始瘋狂地奔跑,隻覺得隻有跑的累死了,才可以暫時地解除心中的憂愁,但是,你可知道,過了一會兒,憂愁又會想雲彩一樣,散開又聚攏的。


    腿上的傷口,臂上的劍創,都疼痛著,撕扯著嘯天的神經,可是這時,嘯天卻是什麽也感覺不到,他隻知道奔跑,向前,用力地奔跑!


    審核:admin 時間:04 24 2015 3:58pm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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