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七日，距離高考還剩下62天。</p>
教室後排的學生們仍舊趴在桌上睡覺，泛起油膩的頭發上有頭戴式耳機勒出來的痕跡。</p>
鄭雨婷坐在講台上，翻開班務日誌，在後麵同往常一樣寫下那些同學的名字，然後添上一句“去了網吧通宵”。</p>
臨窗的座位上，蘇鬆屹趴在桌上睡覺，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單薄，身旁的座位是空空的。</p>
那個位置已經空了有一段時間。</p>
鄭雨婷杵著下巴，看了蘇鬆屹好一會兒。</p>
類似於“蘇鬆屹早自習睡覺”、“蘇鬆屹上課看小說”、“蘇鬆屹上課和覃敏講話”這樣的記錄，從來不會出現在班務日誌上。</p>
沒一會兒，李可欣就拿著昨天做過的數學試卷找上了她，最後一道題的後麵倆小題，她還找不到解題思路。</p>
王斌同左建華一起玩著遊戲，頭也不抬。</p>
“想好去哪個學校了嗎？”</p>
左建華漫不經心地問道。</p>
“隨便讀個三本吧，我現在的成績隻能這樣。”</p>
王斌回應道。</p>
“和你一樣。”</p>
左建華點了點頭，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為什麽你不努點力，上個公辦的?民辦的學費很貴，一年一兩萬，你家條件很一般吧?”</p>
“你自己也沒努力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幹嘛要求別人去做到?”</p>
王斌撇了撇嘴。</p>
他也不是沒想過努把力上個公辦的二本，就業找工作容易，而且學費的負擔也會小很多。</p>
但是，他克服不了自己的惰性。</p>
想玩吧，又不敢玩得太放肆，家裏條件差，他還是得學一點，怕對不起父母。</p>
想學吧，又是三分鍾熱度，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努把力，沒一會兒就去玩手機。</p>
</p>
這樣的人比比皆是，沒能力，沒資源，不夠努力，卻有野心。</p>
等到了大學，看著一年上萬的學費，又心疼不已，才開始後悔為什麽高中沒有加把勁。</p>
左建華不說話了，他本來想說，他家裏托關係給他安排了路子，隻需要拿一個本科文憑，就可以進國企上班。</p>
但是他怕這麽說，會讓王斌覺得，他這是在炫耀。</p>
“劉老板想去哪裏?”</p>
左建華迅速地摁著手機屏幕，頭也不抬地道。</p>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p>
劉璿蓋著課本，嘴裏念念有詞，眼睛看向前方。</p>
直到他背完整首《夢遊天姥吟留別》，這才說道：“本科線肯定是過不了的，之前玩得太狠了，爭取上一個好一點的大專吧，然後專升本。”</p>
他沉吟了片刻，又繼續說道：“如果分數距離本科線不遠，可能會複讀。”</p>
“博兒呢？”</p>
左建華微微頷首，去看王博。</p>
“和靜靜去一個學校吧，我們倆分數差不多。”</p>
王博說完，伏在桌上，在英語試卷的閱讀理解題上畫了線，然後拍照發給了劉文靜。</p>
“這段話，我不是很會。”</p>
劉文靜數學差，英語不錯，王博正好相反，兩人一起互補。</p>
鈴聲響起，蘇鬆屹睜開眼，從座位上坐正身子，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座位。</p>
桌上的課本堆得高高的，像是堡壘。</p>
那丫頭就喜歡躲在堡壘後麵玩手機，打盹。</p>
新發下來的試卷厚厚的一疊，塞滿了她的課桌。</p>
課桌裏有澹澹的紫羅蘭香氣和油墨香。</p>
前者的氣味來源於一瓶香水，後者是她從蘇鬆屹那裏順走的鋼筆墨水。</p>
看著她桌裏的《海子詩選》，蘇鬆屹拿出來翻開看了看。</p>
有些詩句被她劃上了紅色的下劃線，應該是她格外喜歡的幾句。</p>
“我要做遠方的忠誠的兒子和物質的短暫情人。”</p>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醜走在同一道路上。”</p>
“萬人都要將火熄滅，我一人獨將此火高高舉起。”</p>
她已經走了一段時間，蘇鬆屹卻總有一種，她沒有走遠的錯覺。</p>
趴在桌上睡覺的時候，那個笨笨的丫頭，還會把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p>
放學了一起下樓梯，她準會從兜裏摸出一把糖塞到他口袋。</p>
課間操時間，她會趕走其他人，強勢地擠到他身邊，就為了和他跳交誼舞。</p>
蘇鬆屹常給她買樹莓味的罐裝可樂，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喝這一種。</p>
英語課上，有一些需要做筆記的地方，蘇鬆屹也幫著覃敏在筆記本上做好了筆記。</p>
翻開一頁，上麵赫然寫著一段話。</p>
“肚子餓了就要吃飯，口渴了就要喝水，發春了就要來一發，這是天理——朱熹。”</p>
蘇鬆屹忍不住笑了起來。</p>
“蘇鬆屹，怎麽這麽開心啊?說給我們聽聽唄。”</p>
年輕的英語老師易凱蒂打趣道。</p>
“沒，沒什麽。”</p>
蘇鬆屹連連搖頭，在另一頁記錄下了她所講的關於as的特殊倒裝的知識點，然後杵著臉，看著窗外的風景發呆。</p>
在這個時候，他竟然有些想她了。</p>
那個留著金色波波頭的女孩子，站在樓道的通風口，在風中瑟縮著，頭發飄搖在風裏。</p>
纖細的指尖夾著一根女式香煙，小指上還戴著金屬的朋克風戒指。</p>
有時候，她還會穿著破洞的牛仔褲，雙手展開扶著陽台上的欄杆，和馬仔們插科打諢，笑聲格外響亮，還不時能聽到她說髒話。</p>
但是後來，她成了他同桌之後，變得好乖。</p>
尤其是當她懷著一顆不安的心，小心翼翼地問：“蘇鬆屹，你可以當我哥哥嗎？”的時候。</p>
趴在桌上小小的一隻，軟軟的，鼓著腮，像是卑微又害羞的小倉鼠。</p>
他拿出手機，點開和覃敏的聊天記錄，想告訴她“我有些想你”。</p>
但是又怕這句話太過調情，讓人誤解，隻好將編輯的幾個字全部刪除。</p>
他害怕他對覃敏說“我想你了”，她會受不了這樣。</p>
……</p>
來江南一點是要看園林的，不然怎麽好意思說來過江南呢？</p>
鬆屹，今天我去了拙政園哦，這裏很大，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曾經參與過園林的創作。</p>
我拍了很多照片，是文征明曾經親手種植的紫藤，距今已經400餘年的曆史了。</p>
還有哦，獅子林也很好看。</p>
明明隻是些很普通的石頭，通過巧妙的堆疊，卻能變得千姿百態，古人的智慧真是令人驚歎呢。</p>
看，這裏是九獅峰，是不是栩栩如生?</p>
好像你能和我一起看啊。</p>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p>
你之前唱過一首歌給我聽，毛寧的《濤聲依舊》，歌詞就有這首詩的意境。</p>
寒山寺就在蘇州哦，我特意來看了看。</p>
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地方，但是我一想起你，就覺得，再普通的景致也變得可愛。</p>
哦，對了，還有周莊的同裏古鎮。</p>
是當初富可敵國的沉萬三生活過的地方，我參觀了沉萬三的古宅。</p>
萬三蹄髈味道不錯，但我總覺得景區的酒店食物不好吃，還不如小巷子裏的蒼蠅館子。</p>
覃敏停下筆，將書信在信封裏封存好，小心地收納進了一個小匣子裏。</p>
像這樣的信，已經堆積了厚厚的一遝。</p>
然後，她下了樓，沿著小巷開始散步。</p>
在不遠處的商務區，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店名。</p>
伴的稻，蘇鬆屹在食堂兼職檔口，就是這個品牌加盟店。</p>
覃敏輕輕笑笑，走了過去。</p>
“您好，想要吃點什麽？”</p>
在櫃台處收銀的，是一個看起來約莫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高高瘦瘦的，聲音有些沙啞。</p>
“營養海帶湯飯，再來一份辣炒年糕和土豆泥。”</p>
“好的，一共二十五元，請這邊支付。”</p>
覃敏付了錢，不禁感歎真貴。</p>
同樣的食物，學校食堂這三樣加起來才十九塊錢。</p>
可能是因為學校食堂有補貼的緣故?還是靠近景區租金高，所以收費也高?</p>
在店裏選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沒一會兒，服務員就將食物呈上。</p>
看起來和學校食堂裏吃的沒什麽變化。</p>
隻是蘇鬆屹在做的時候，會做得好看點。</p>
雖然名字叫海帶湯，其實裏是幹紫菜，還有雞絲和肉醬，以及雞蛋和紅棗。</p>
嚐起來有些鮮，還帶著白胡椒的味道。</p>
“還是沒鬆屹做的好吃。”</p>
覃敏放下碗快，覺得味道很一般。</p>
這一路上，她去了很多地方，吃了很多家海帶湯飯，也沒有找到蘇鬆屹給她做的那一種。</p>
也許，海帶湯飯本身沒有什麽特殊的味道，蘇鬆屹做的或許和其他人做的沒有不同。</p>
但是，蘇鬆屹就是蘇鬆屹，不是別人。</p>
秉承著浪費糧食可恥的原則，她將食物都吃得一幹二淨。</p>
不管是牧君蘭，還是蘇鬆屹，都對她說過很多次，不要浪費食物。</p>
覃敏拿出手機，點開聊天的窗口。</p>
“鬆屹，我今天很想你。”</p>
手指懸在發送鍵上方良久，又迅速刪除。</p>
“我今天又去吃了海帶湯飯，但是沒你做的好吃。”</p>
還是刪除。</p>
然後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看了看聊天背景上蘇鬆屹的照片。</p>
“該走了!”</p>
覃敏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回旅館收拾好了行李，拖著行李箱準備離開。</p>
河岸邊的柳樹垂著鳥娜的絲絛，一直垂落到河裏，像是在河邊挽著頭發梳洗少女。</p>
她走上前去，輕輕折了一支柳，然後踏上了下一站的旅程。</p>
……</p>
日暮西沉，橘色的太陽猶豫著，試探著水溫一樣，小心翼翼地落到雲海之下。</p>
播音室響起的輕音樂還是那首《the truth that you leave》，金色的餘暉照耀在教學樓的欄杆和窗格上，學生們沿著樓道魚貫而出。</p>
“嘿!”</p>
蘇鬆屹正在下樓梯，少女的一雙蓮臂就繞在了他脖頸上。</p>
微醺的紫羅蘭的香氣，從她的發間流淌，蘇鬆屹隻是嗅著那股馨香，就將疲憊一掃而空。</p>
“陪我去逛街，怎麽樣?”</p>
閔玉嬋把臉蹭到他的脖頸處，親昵地磨蹭起來。</p>
“好。”</p>
蘇鬆屹欣然應允，和她逛街是不累的。</p>
下樓梯的時候，她就這樣掛在蘇鬆屹的身上，沿途經過的學生，紛紛露出或羨慕，或酸澀的眼神。</p>
放學潮中，教導主任和幾個科任老師像是盯哨一樣，在人潮中搜尋著。</p>
“給我把手鬆開!”</p>
一男一女在前麵走著，聽到了教導主任的嗬斥，兩人同時鬆開手。</p>
閔玉嬋見了，歪著頭笑吟吟地看著蘇鬆屹，然後一把牽著他的手，大步上前。</p>
“你們幹嘛？拉拉扯扯!”</p>
“咯咯~”</p>
少女微微眯著眼，嬌聲笑了笑，然後快速奔跑起來。</p>
她的手握得很緊，很溫暖。</p>
蘇鬆屹被她帶動著往前跑，天邊的落日沉溺在一片橘色的海。</p>
播音室裏放著王箏的《我們都是好孩子》。</p>
“推開窗看天邊白色的鳥，想起你薄荷味的笑。</p>
那時你在操場上奔跑，大聲喊，我愛你，你知不知道。”</p>
教導主任在後麵窮追不舍，累得氣喘籲籲，氣急敗壞的聲音驚起一圈白鴿。</p>
“我記得你們!”</p>
“哈哈哈哈！”</p>
閔玉嬋臉上的笑容愈發放肆，牽著蘇鬆屹的手穿過擁擠的人潮，將那些追逐的老師一一甩在身後。</p>
出了校門，她才放慢腳步，笑得格外開心。</p>
蘇鬆屹被她的情緒感染，臉上也有了笑容。</p>
“從小到大，你都是好孩子吧?”</p>
“嗯，算是吧。”</p>
“可姐姐不是哦，我媽經常被老師叫到學校。”</p>
閔玉嬋說著，挽著蘇鬆屹的手越過鵝卵石鋪成的小路的盡頭。</p>
她左右看了看，雙眸變得迷離，伸手解開蘇鬆屹的衣領，俯下臉，在他的脖頸和鎖骨上輕輕吻了幾下。</p>
“怎麽今天這麽溫柔了?以往你親得可用力了。”</p>
發現她今天沒有再像以往那樣用力的吮吸，蘇鬆屹倒是有些詫異。</p>
“你不喜歡我溫柔的樣子？”</p>
閔玉嬋微笑著將他的衣領理好，扣住了白襯衣的扣子。</p>
“喜歡，但是覺得你強勢的樣子更讓人著迷。”</p>
蘇鬆屹湊到她耳邊，吻了她的側臉。</p>
“比如呢？”</p>
閔玉嬋反問道。</p>
“比如那天晚上，你騎臉輸出的時候。”</p>
蘇鬆屹很小聲地說道。</p>
他話音剛落，少女的耳鬢就染上了一抹紅霞。</p>
“你學壞了。”</p>
“是被你教壞的。”</p>
“咯咯~好，是姐姐的錯。”</p>
閔玉嬋壞笑著，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湊過來朱唇輕啟。</p>
“今天晚上，還有更壞的……”</p>
教室後排的學生們仍舊趴在桌上睡覺，泛起油膩的頭發上有頭戴式耳機勒出來的痕跡。</p>
鄭雨婷坐在講台上，翻開班務日誌，在後麵同往常一樣寫下那些同學的名字，然後添上一句“去了網吧通宵”。</p>
臨窗的座位上，蘇鬆屹趴在桌上睡覺，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單薄，身旁的座位是空空的。</p>
那個位置已經空了有一段時間。</p>
鄭雨婷杵著下巴，看了蘇鬆屹好一會兒。</p>
類似於“蘇鬆屹早自習睡覺”、“蘇鬆屹上課看小說”、“蘇鬆屹上課和覃敏講話”這樣的記錄，從來不會出現在班務日誌上。</p>
沒一會兒，李可欣就拿著昨天做過的數學試卷找上了她，最後一道題的後麵倆小題，她還找不到解題思路。</p>
王斌同左建華一起玩著遊戲，頭也不抬。</p>
“想好去哪個學校了嗎？”</p>
左建華漫不經心地問道。</p>
“隨便讀個三本吧，我現在的成績隻能這樣。”</p>
王斌回應道。</p>
“和你一樣。”</p>
左建華點了點頭，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為什麽你不努點力，上個公辦的?民辦的學費很貴，一年一兩萬，你家條件很一般吧?”</p>
“你自己也沒努力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幹嘛要求別人去做到?”</p>
王斌撇了撇嘴。</p>
他也不是沒想過努把力上個公辦的二本，就業找工作容易，而且學費的負擔也會小很多。</p>
但是，他克服不了自己的惰性。</p>
想玩吧，又不敢玩得太放肆，家裏條件差，他還是得學一點，怕對不起父母。</p>
想學吧，又是三分鍾熱度，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努把力，沒一會兒就去玩手機。</p>
</p>
這樣的人比比皆是，沒能力，沒資源，不夠努力，卻有野心。</p>
等到了大學，看著一年上萬的學費，又心疼不已，才開始後悔為什麽高中沒有加把勁。</p>
左建華不說話了，他本來想說，他家裏托關係給他安排了路子，隻需要拿一個本科文憑，就可以進國企上班。</p>
但是他怕這麽說，會讓王斌覺得，他這是在炫耀。</p>
“劉老板想去哪裏?”</p>
左建華迅速地摁著手機屏幕，頭也不抬地道。</p>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p>
劉璿蓋著課本，嘴裏念念有詞，眼睛看向前方。</p>
直到他背完整首《夢遊天姥吟留別》，這才說道：“本科線肯定是過不了的，之前玩得太狠了，爭取上一個好一點的大專吧，然後專升本。”</p>
他沉吟了片刻，又繼續說道：“如果分數距離本科線不遠，可能會複讀。”</p>
“博兒呢？”</p>
左建華微微頷首，去看王博。</p>
“和靜靜去一個學校吧，我們倆分數差不多。”</p>
王博說完，伏在桌上，在英語試卷的閱讀理解題上畫了線，然後拍照發給了劉文靜。</p>
“這段話，我不是很會。”</p>
劉文靜數學差，英語不錯，王博正好相反，兩人一起互補。</p>
鈴聲響起，蘇鬆屹睜開眼，從座位上坐正身子，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座位。</p>
桌上的課本堆得高高的，像是堡壘。</p>
那丫頭就喜歡躲在堡壘後麵玩手機，打盹。</p>
新發下來的試卷厚厚的一疊，塞滿了她的課桌。</p>
課桌裏有澹澹的紫羅蘭香氣和油墨香。</p>
前者的氣味來源於一瓶香水，後者是她從蘇鬆屹那裏順走的鋼筆墨水。</p>
看著她桌裏的《海子詩選》，蘇鬆屹拿出來翻開看了看。</p>
有些詩句被她劃上了紅色的下劃線，應該是她格外喜歡的幾句。</p>
“我要做遠方的忠誠的兒子和物質的短暫情人。”</p>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醜走在同一道路上。”</p>
“萬人都要將火熄滅，我一人獨將此火高高舉起。”</p>
她已經走了一段時間，蘇鬆屹卻總有一種，她沒有走遠的錯覺。</p>
趴在桌上睡覺的時候，那個笨笨的丫頭，還會把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p>
放學了一起下樓梯，她準會從兜裏摸出一把糖塞到他口袋。</p>
課間操時間，她會趕走其他人，強勢地擠到他身邊，就為了和他跳交誼舞。</p>
蘇鬆屹常給她買樹莓味的罐裝可樂，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喝這一種。</p>
英語課上，有一些需要做筆記的地方，蘇鬆屹也幫著覃敏在筆記本上做好了筆記。</p>
翻開一頁，上麵赫然寫著一段話。</p>
“肚子餓了就要吃飯，口渴了就要喝水，發春了就要來一發，這是天理——朱熹。”</p>
蘇鬆屹忍不住笑了起來。</p>
“蘇鬆屹，怎麽這麽開心啊?說給我們聽聽唄。”</p>
年輕的英語老師易凱蒂打趣道。</p>
“沒，沒什麽。”</p>
蘇鬆屹連連搖頭，在另一頁記錄下了她所講的關於as的特殊倒裝的知識點，然後杵著臉，看著窗外的風景發呆。</p>
在這個時候，他竟然有些想她了。</p>
那個留著金色波波頭的女孩子，站在樓道的通風口，在風中瑟縮著，頭發飄搖在風裏。</p>
纖細的指尖夾著一根女式香煙，小指上還戴著金屬的朋克風戒指。</p>
有時候，她還會穿著破洞的牛仔褲，雙手展開扶著陽台上的欄杆，和馬仔們插科打諢，笑聲格外響亮，還不時能聽到她說髒話。</p>
但是後來，她成了他同桌之後，變得好乖。</p>
尤其是當她懷著一顆不安的心，小心翼翼地問：“蘇鬆屹，你可以當我哥哥嗎？”的時候。</p>
趴在桌上小小的一隻，軟軟的，鼓著腮，像是卑微又害羞的小倉鼠。</p>
他拿出手機，點開和覃敏的聊天記錄，想告訴她“我有些想你”。</p>
但是又怕這句話太過調情，讓人誤解，隻好將編輯的幾個字全部刪除。</p>
他害怕他對覃敏說“我想你了”，她會受不了這樣。</p>
……</p>
來江南一點是要看園林的，不然怎麽好意思說來過江南呢？</p>
鬆屹，今天我去了拙政園哦，這裏很大，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曾經參與過園林的創作。</p>
我拍了很多照片，是文征明曾經親手種植的紫藤，距今已經400餘年的曆史了。</p>
還有哦，獅子林也很好看。</p>
明明隻是些很普通的石頭，通過巧妙的堆疊，卻能變得千姿百態，古人的智慧真是令人驚歎呢。</p>
看，這裏是九獅峰，是不是栩栩如生?</p>
好像你能和我一起看啊。</p>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p>
你之前唱過一首歌給我聽，毛寧的《濤聲依舊》，歌詞就有這首詩的意境。</p>
寒山寺就在蘇州哦，我特意來看了看。</p>
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地方，但是我一想起你，就覺得，再普通的景致也變得可愛。</p>
哦，對了，還有周莊的同裏古鎮。</p>
是當初富可敵國的沉萬三生活過的地方，我參觀了沉萬三的古宅。</p>
萬三蹄髈味道不錯，但我總覺得景區的酒店食物不好吃，還不如小巷子裏的蒼蠅館子。</p>
覃敏停下筆，將書信在信封裏封存好，小心地收納進了一個小匣子裏。</p>
像這樣的信，已經堆積了厚厚的一遝。</p>
然後，她下了樓，沿著小巷開始散步。</p>
在不遠處的商務區，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店名。</p>
伴的稻，蘇鬆屹在食堂兼職檔口，就是這個品牌加盟店。</p>
覃敏輕輕笑笑，走了過去。</p>
“您好，想要吃點什麽？”</p>
在櫃台處收銀的，是一個看起來約莫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高高瘦瘦的，聲音有些沙啞。</p>
“營養海帶湯飯，再來一份辣炒年糕和土豆泥。”</p>
“好的，一共二十五元，請這邊支付。”</p>
覃敏付了錢，不禁感歎真貴。</p>
同樣的食物，學校食堂這三樣加起來才十九塊錢。</p>
可能是因為學校食堂有補貼的緣故?還是靠近景區租金高，所以收費也高?</p>
在店裏選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沒一會兒，服務員就將食物呈上。</p>
看起來和學校食堂裏吃的沒什麽變化。</p>
隻是蘇鬆屹在做的時候，會做得好看點。</p>
雖然名字叫海帶湯，其實裏是幹紫菜，還有雞絲和肉醬，以及雞蛋和紅棗。</p>
嚐起來有些鮮，還帶著白胡椒的味道。</p>
“還是沒鬆屹做的好吃。”</p>
覃敏放下碗快，覺得味道很一般。</p>
這一路上，她去了很多地方，吃了很多家海帶湯飯，也沒有找到蘇鬆屹給她做的那一種。</p>
也許，海帶湯飯本身沒有什麽特殊的味道，蘇鬆屹做的或許和其他人做的沒有不同。</p>
但是，蘇鬆屹就是蘇鬆屹，不是別人。</p>
秉承著浪費糧食可恥的原則，她將食物都吃得一幹二淨。</p>
不管是牧君蘭，還是蘇鬆屹，都對她說過很多次，不要浪費食物。</p>
覃敏拿出手機，點開聊天的窗口。</p>
“鬆屹，我今天很想你。”</p>
手指懸在發送鍵上方良久，又迅速刪除。</p>
“我今天又去吃了海帶湯飯，但是沒你做的好吃。”</p>
還是刪除。</p>
然後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看了看聊天背景上蘇鬆屹的照片。</p>
“該走了!”</p>
覃敏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回旅館收拾好了行李，拖著行李箱準備離開。</p>
河岸邊的柳樹垂著鳥娜的絲絛，一直垂落到河裏，像是在河邊挽著頭發梳洗少女。</p>
她走上前去，輕輕折了一支柳，然後踏上了下一站的旅程。</p>
……</p>
日暮西沉，橘色的太陽猶豫著，試探著水溫一樣，小心翼翼地落到雲海之下。</p>
播音室響起的輕音樂還是那首《the truth that you leave》，金色的餘暉照耀在教學樓的欄杆和窗格上，學生們沿著樓道魚貫而出。</p>
“嘿!”</p>
蘇鬆屹正在下樓梯，少女的一雙蓮臂就繞在了他脖頸上。</p>
微醺的紫羅蘭的香氣，從她的發間流淌，蘇鬆屹隻是嗅著那股馨香，就將疲憊一掃而空。</p>
“陪我去逛街，怎麽樣?”</p>
閔玉嬋把臉蹭到他的脖頸處，親昵地磨蹭起來。</p>
“好。”</p>
蘇鬆屹欣然應允，和她逛街是不累的。</p>
下樓梯的時候，她就這樣掛在蘇鬆屹的身上，沿途經過的學生，紛紛露出或羨慕，或酸澀的眼神。</p>
放學潮中，教導主任和幾個科任老師像是盯哨一樣，在人潮中搜尋著。</p>
“給我把手鬆開!”</p>
一男一女在前麵走著，聽到了教導主任的嗬斥，兩人同時鬆開手。</p>
閔玉嬋見了，歪著頭笑吟吟地看著蘇鬆屹，然後一把牽著他的手，大步上前。</p>
“你們幹嘛？拉拉扯扯!”</p>
“咯咯~”</p>
少女微微眯著眼，嬌聲笑了笑，然後快速奔跑起來。</p>
她的手握得很緊，很溫暖。</p>
蘇鬆屹被她帶動著往前跑，天邊的落日沉溺在一片橘色的海。</p>
播音室裏放著王箏的《我們都是好孩子》。</p>
“推開窗看天邊白色的鳥，想起你薄荷味的笑。</p>
那時你在操場上奔跑，大聲喊，我愛你，你知不知道。”</p>
教導主任在後麵窮追不舍，累得氣喘籲籲，氣急敗壞的聲音驚起一圈白鴿。</p>
“我記得你們!”</p>
“哈哈哈哈！”</p>
閔玉嬋臉上的笑容愈發放肆，牽著蘇鬆屹的手穿過擁擠的人潮，將那些追逐的老師一一甩在身後。</p>
出了校門，她才放慢腳步，笑得格外開心。</p>
蘇鬆屹被她的情緒感染，臉上也有了笑容。</p>
“從小到大，你都是好孩子吧?”</p>
“嗯，算是吧。”</p>
“可姐姐不是哦，我媽經常被老師叫到學校。”</p>
閔玉嬋說著，挽著蘇鬆屹的手越過鵝卵石鋪成的小路的盡頭。</p>
她左右看了看，雙眸變得迷離，伸手解開蘇鬆屹的衣領，俯下臉，在他的脖頸和鎖骨上輕輕吻了幾下。</p>
“怎麽今天這麽溫柔了?以往你親得可用力了。”</p>
發現她今天沒有再像以往那樣用力的吮吸，蘇鬆屹倒是有些詫異。</p>
“你不喜歡我溫柔的樣子？”</p>
閔玉嬋微笑著將他的衣領理好，扣住了白襯衣的扣子。</p>
“喜歡，但是覺得你強勢的樣子更讓人著迷。”</p>
蘇鬆屹湊到她耳邊，吻了她的側臉。</p>
“比如呢？”</p>
閔玉嬋反問道。</p>
“比如那天晚上，你騎臉輸出的時候。”</p>
蘇鬆屹很小聲地說道。</p>
他話音剛落，少女的耳鬢就染上了一抹紅霞。</p>
“你學壞了。”</p>
“是被你教壞的。”</p>
“咯咯~好，是姐姐的錯。”</p>
閔玉嬋壞笑著，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湊過來朱唇輕啟。</p>
“今天晚上，還有更壞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