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城路,別墅區。</p>


    天色漸晚,門前的刺槐開了花,紅色的花瓣非常漂亮。</p>


    昨夜風很急,道路和草坪上都鋪滿了飄零的花瓣,像是十裏紅妝。</p>


    樹木翠綠的樹冠合攏在一起,遮住了天空,中間的小徑,像是一道拱形的隧道。</p>


    閔玉嬋牽著蘇鬆屹的手,慢慢地走著。</p>


    道路旁的路燈亮著,留下斑駁的樹影,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p>


    “今晚,就在我家過夜吧。”</p>


    閔玉嬋搖了搖他的手,微微笑著。</p>


    “爸爸去了外地,得明天回來,媽媽也出差了。今天隻有知嬅姐一個人在家。”</p>


    蘇鬆屹沉思著,有些擔憂。</p>


    “我得回去給她做飯。”</p>


    他看向閔玉嬋,輕聲說道。</p>


    “我跟她說一下。”</p>


    閔玉嬋拿出手機,撥通了方知嬅的電話。</p>


    “喂!”</p>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方知嬅有些慵懶的聲音。</p>


    “我和鬆屹今天在外麵玩,就住在鳳城路這邊的房子裏。”</p>


    電話那頭的方知嬅頓了兩秒,然後輕輕點了點頭。</p>


    “我知道了。”</p>


    “吃飯了沒有?”</p>


    她開門見山地道。</p>


    “還沒,冰箱裏有吃的,熱一下就好了。”</p>


    說完,方知嬅就掛斷了電話。</p>


    “知嬅也不是小孩子,會照顧好自己的,不需要你擔心那麽多。”</p>


    閔玉嬋說著,略微有些醋意。</p>


    她拉著蘇鬆屹的手來到了自己家門前。</p>


    門前的噴泉湧動,噴薄出的水流像是輕柔的透明綢緞。</p>


    人工湖在月下泛起粼粼波光,倒映著夜的靜謐與闌珊的燈火。</p>


    “我也不是小孩子啊,可是知嬅姐總是會擔心我。”</p>


    蘇鬆屹很是認真地道。</p>


    “姐姐應該要來例假了,就這兩天,身體肯定會不舒服的。”</p>


    閔玉嬋聞言,心裏的醋意更甚,嬌嗔道:“你這麽關心她,那跟著姐姐我幹嘛?一口一個姐姐,我不是你姐?”</p>


    “你吃醋了啊?”</p>


    “我沒有,我幹嘛要吃她的醋?”</p>


    她將頭發挽到耳後,冷著臉說道。</p>


    “等我一下,我先給她點個外賣。”</p>


    蘇鬆屹找到了一家她很喜歡的粵式餐廳。</p>


    點了方知嬅喜歡的菠蘿油和白切雞,還有皮蛋瘦肉粥和黑魚湯。</p>


    “知嬅姐!”</p>


    “幹嘛?”</p>


    電話裏方知嬅的聲音有些不耐煩。</p>


    “我給你點了外賣,是你喜歡吃的粵菜。冰箱裏的東西,別吃了。”</p>


    “辣鴨脖和小龍蝦什麽的,吃了對腸胃不好,你這兩天應該是例假吧?”</p>


    方知嬅聞言,收斂了脾氣,臉上也不再有不耐煩的表情。</p>


    閔玉嬋看著蘇鬆屹打電話,往邊上走了幾步,雙手抱胸,微不可查地哼了一聲。</p>


    “肚子是不是不舒服?”</p>


    蘇鬆屹輕聲問道。</p>


    “是有一點,但是還好吧。”</p>


    方知嬅心平氣和地道。</p>


    “外賣裏麵,我點了一份黑魚湯,還有哦,本來想給你點燒臘的,我知道你愛吃這個。但是你例假,吃太油膩的東西不好,我給你點了些比較清澹的菜。”</p>


    “晚上不要熬夜哦,早些睡覺。但是也不要剛吃完東西就睡。”</p>


    蘇鬆屹很耐心地叮囑著,就像是爸爸在教育不聽話的女兒。</p>


    方知嬅心裏暖暖的,但是一想到他今天要和閔玉嬋一起在那邊過夜,還是避免不了有些生氣。</p>


    “知嬅姐?喂?聽得到嗎?”</p>


    “聽得到啦。”</p>


    方知嬅盤坐在床上,用肩膀和臉夾著電話,手在自己的腳趾間撥弄著。</p>


    聽著蘇鬆屹的關心,她翻了翻白眼,儼然一副你煩不煩的語氣。</p>


    “嗯,你現在在做什麽?”</p>


    蘇鬆屹問道。</p>


    方知嬅的腳趾一僵,扣jio的手也停了下來。</p>


    “肯定是坐在床上扣jio吧?”</p>


    見方知嬅不說話,蘇鬆屹笑著道。</p>


    “你胡說什麽啊?我沒有扣jio!”</p>


    方知嬅漲紅了臉,聲音頓時高了八度。</p>


    電話開了免提,她的聲音很大,站在蘇鬆屹一旁的閔玉嬋聽著,欣然一笑。</p>


    雖然看不到她的樣子,但方知嬅惱羞成怒的樣子已經躍然眼前。</p>


    “我猜中了!”</p>


    蘇鬆屹笑了起來。</p>


    “你才扣jio呢!而且我說了很多遍,那是仙女戲足!”</p>


    “是是是,仙女戲足。”</p>


    蘇鬆屹連連點頭。</p>


    “吃東西之前記得用香皂好好洗手哦,不對,香皂也不行,恐怕會染上你的jio氣,還是用洗手液吧。”</p>


    “你才有jio氣呢!蘇鬆屹,臭狗!”</p>


    明明一開始是弟弟對姐姐的關心來著,沒一會兒兩人就開始鬥嘴。</p>


    閔玉嬋默默地聽著,不免有些好笑。</p>


    “喵嗚~”</p>


    (我的主人去哪裏了鴨?)</p>


    電話那頭又傳來了魚丸的聲音。</p>


    肥肥胖胖的貓貓跑到了方知嬅的房間,用藍寶石一樣溫潤的眼睛盯著她。</p>


    “知嬅姐,記得幫魚丸喂一下吃的。我櫃子裏有準備買好的魚幹。”</p>


    “會的。”</p>


    方知嬅把穿著棉襪的腳伸了過去,在貓頭上蹭了蹭。</p>


    魚丸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跑道了地毯上的貓爪墊上,攤成了一張貓餅。</p>


    貓貓除了不睡貓窩以外,哪裏都睡。</p>


    今晚蘇鬆屹不在家,它索性來了方知嬅房間過夜。</p>


    在電話裏又嘮嗑了好一會兒,她都嫌棄蘇鬆屹有些囉嗦了,這才掛斷電話。</p>


    “要重複那麽多遍嗎?我又不是三歲小孩。”</p>


    她都囔著,去了蘇鬆屹房間,從他床頭櫃裏找到了給貓的魚幹。</p>


    說來也是好笑,方知嬅拿到魚幹後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這魚幹她自己能不能吃?</p>


    </p>


    外賣到了之後,方知嬅看了一下,雖然清澹,但都是她喜歡吃的菜。</p>


    “算你有點良心。”</p>


    回到房間裏,方知嬅拉開落地窗的窗簾,看著這座城市的燈火通明。</p>


    將魚幹盛放到了碗裏,放到了魚丸麵前。</p>


    這時候,方知嬅甚至還在想,如果她一jio踢翻了貓貓的飯盆,魚丸會不會跳起來打她。</p>


    “吃吧吃吧,肥貓。”</p>


    “喵嗚~”</p>


    她盤坐在床上,一邊喝著熱氣騰騰的湯,一邊看著城裏的夜景。</p>


    肥肥胖胖的布偶豬趴在坐墊上,美美地吃著小魚幹,身後拖著的長長貓尾,毛絨絨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擼上一把。</p>


    ……</p>


    “電話粥煲完了?”</p>


    閔玉嬋依在門沿邊,慵懶地道。</p>


    “如果我不在家過夜,我也會這樣給你打電話的。”</p>


    “那可算了吧,你太囉嗦了。”</p>


    閔玉嬋搖了搖頭,雖然仍舊麵無表情,但心情沒有來由得好了許多。</p>


    “今天我拉著你說了這麽多話,你也沒有嫌我囉嗦啊?”</p>


    蘇鬆屹走過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p>


    “你摸誰頭呢?”</p>


    閔玉嬋板著臉,麵無表情的樣子,特別冷。</p>


    女王般的高冷氣場讓人有些發怵。</p>


    蘇鬆屹又伸手揉了揉,將她的頭發揉得有些淩亂。</p>


    閔玉嬋挑了挑眉,把手搭在蘇鬆屹肩上,往前走了半步。</p>


    蘇鬆屹往後退,她就緊追著往前。</p>


    直到,將他逼進了牆角。</p>


    她俯身貼近了他的耳畔,在他耳鬢輕輕吹了吹。</p>


    很輕柔的氣息,很癢。</p>


    兩人擁吻著,又是一番纏綿。</p>


    熱戀中的情侶,不知厭倦,不知疲倦。</p>


    落地窗外是一片欣欣向榮的繽紛花園,四月天裏的梨樹在風中招展,枝頭的梨花潔白如雪。</p>


    冬!冬!</p>


    窗外落了雨,落在房簷上,落在草坪上,還落在那些搖曳著的梨花上。</p>


    純白的花瓣隨風流離,落在溝渠,順著水流漂流。</p>


    金魚在溝渠裏暢遊,有紅色,還有黑色。</p>


    雨淅淅瀝瀝地沿著落地窗滑落,模湖了燈影,模湖了人影。</p>


    今夜,將會很漫長。</p>


    “這是我十七歲的最後一個夜晚,過了今晚,我就是成年人了。”</p>


    閔玉嬋從紅木酒櫃裏取出了一瓶葡萄酒,拿了兩個高腳杯過來。</p>


    “能陪我喝點嗎?”</p>


    “樂意之至。”</p>


    兩人挨著一起,在沙發上坐下。</p>


    她拔出了瓶口的紅木軟塞,一手扶著酒瓶,各自倒了小半杯紅酒。</p>


    “我媽一直不讓我喝酒,但我以前經常偷摸著喝酒櫃裏的葡萄酒,被抓住了就一陣收拾。”</p>


    閔玉嬋慢悠悠地搖晃著高腳杯,嫣紅的漿液晃蕩著,杯中搖曳著少女冷豔的麵容。</p>


    蘇鬆屹看著她的臉,出神了很久。</p>


    “你很喜歡喝酒嗎?”</p>


    “不是,我對酒沒什麽感覺,能喝,但是不喜歡酒味。”</p>


    “我隻是覺得,我媽有時候端著酒杯喝酒樣子,很酷。”</p>


    “也不是酷吧,我也難以形容,就是……”</p>


    閔玉嬋思索了一會兒,有些詞窮。</p>


    “媽媽很成熟,很強大,你想成為像她那樣的人。”</p>


    蘇鬆屹說道。</p>


    “對,就是這樣吧。”</p>


    閔玉嬋輕輕笑了笑,旋即眯了眯眼,喃喃地道:“我覺得她端著酒杯,品酒的樣子,總是若有若無地散發著一種“成年人”的味道。”</p>


    蘇鬆屹聞言,想起了那天呂依依帶著他來到這裏,從酒櫃裏取酒,自酌自飲的樣子。</p>


    那個優雅冷豔的女強人,留給他一個略顯寂寞的側臉,很性感,很有魅力。</p>


    飲酒的瞬間,他有從她的臉上看到一抹疲態和釋懷,那是酒精麻醉神經之後的如釋重負。</p>


    呂依依背負了很多,有很多故事,因而當她飲酒的時候,會無意中展現那份由歲月沉澱下來的暗傷,還有風情萬種。</p>


    “在我爸沒死之前,我和我媽的生活是一片狼藉,那段生活我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說起,包括你。”</p>


    閔玉嬋說著,很認真地看向蘇鬆屹的眼睛。</p>


    她不想將負麵的情緒分享給蘇鬆屹。</p>


    “後來他死了,我媽去外公家借宿,找他們借錢創業。”</p>


    “外公外婆將她的行李扔出了門,給了她一個存折,罵著讓她趕緊滾。”</p>


    “她哭著上了火車,去了沿海重新創業打拚。”</p>


    “我跟著她一起貼過小廣告,發過傳單。還看著她在雨裏送過餐,被客人暴罵。”</p>


    “最開心的日子,是有人拍戲,做群演的時候。”</p>


    閔玉嬋說著,溫柔地笑了笑。</p>


    “因為群演分到的盒飯很好吃,我那時候和我媽經常有上頓沒下頓。”</p>


    “租的房子是潮濕而且漏水的地下室,交完房租沒錢吃飯,就用三塊錢的掛麵,加一瓶老幹媽,應付一天三餐。”</p>


    “但是,群演的盒飯裏麵竟然有荷包蛋,還有燒臘和雞翅,所以你知道,這對當時的我來說,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嗎?”</p>


    “小時候,我天真地覺得群演分到的盒飯是最好吃的飯。”</p>


    “後來有一天,買來的土豆發了芽,我媽就削掉帶芽的綠色部分,將剩下的土豆塊煮著吃。”</p>


    “結果我食物中毒去了醫院,她哭著對我說是媽媽沒用,然後挨著打電話去找人借錢。”</p>


    “沒有人理她,最後是張阿姨幫的忙。”</p>


    閔玉嬋說著,提起張雨珊,不免帶著深深的感激。</p>


    “在學校裏麵,我總是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回家,下雨天也沒有人接送。”</p>


    “班上有些男生看我穿的土氣,看不起我,經常來惹我。然後我就和他們打架,每一次,我都會把他們打哭。”</p>


    “唉,那麽多人加在一起,都被我揍趴,無敵是多麽寂寞。”</p>


    “然後我媽就經常被叫到老師辦公室,隻是我媽從來不怪我。辦公室裏給老師道完歉,說會好好教育,出門了就跟我說打得好!然後帶我去吃街邊的牛雜麵。”</p>


    她說到這裏,兩人一齊笑了起來,然後舉起高腳杯碰杯。</p>


    閔玉嬋揚起雪白的天鵝頸,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p>


    杯中,有她的初吻。</p>


    “但是,我不敢告訴同學,那個在街頭巷尾貼廣告的女人是我媽。“</p>


    她放下酒杯,臉頰微醺,像是四月天裏豔陽下的桃花。</p>


    “有時候在路上看到了她,她喊我名字,追著我跑,說給我帶了包子,我都不敢答應。”</p>


    “同學問我,她是不是我媽,我說不是,肯定傷透了她的心。”</p>


    “我也不敢帶同學來我家玩,因為我當時住的不是別墅,是地下室。”</p>


    “一下大雨,裏麵就像漲了潮一樣,到處都是汙水,得挽著褲腿,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裏走。”</p>


    “所以,鬆屹,你能明白,小時候的我,過的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嗎?”</p>


    “那種極度的自卑,還有窮人家孩子的自尊,我都經曆過。”</p>


    她看著蘇鬆屹的眼睛,眼裏泛起朦朧的水波。</p>


    “我總是渴望快快長大,快點像媽媽那樣,變得獨立,不需要依附其他人。”</p>


    “後來她創業成功了,賺了很多錢,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p>


    “我學著她的樣子喝酒,也學著她的樣子去認真地化妝,還會模彷她的穿衣打扮和風格。”</p>


    “我想,快點變成大人。”</p>


    蘇鬆屹安靜地聽著,不免想起她和呂依依第一次來方家,他推開那扇門的時候。</p>


    閔玉嬋身上,帶著呂依依的影子。</p>


    “可是啊,等我真的要長大了,我又想讓時間慢一點。”</p>


    她說著,歎了歎氣,瀟灑地挽起頭發,笑吟吟地看向一旁的蘇鬆屹,把手放在他頭上揉了揉。</p>


    “和你在一起後,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像小孩了。”</p>


    “做小孩,還沒有盡興。”</p>


    ------題外話------</p>


    明天番外,閔玉嬋正式18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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