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對唐素怡那種朦朦朧朧的情緒,在第一眼看到她的那刻已經悄然種在心底,並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開始發芽、生根,然後沾滿了我的生命。


    那次野餐回來以後隔了幾天,母親私底下問我:“你唐叔叔說小怡的數學成績不太好,如果你有空就過去幫她補習吧。你爸的康複治療都在早上,你下午過去就行。”


    “好。”對於母親的要求,我很少拒絕。而且父親的病情也是唐叔叔在一手張羅,我去幫他的女兒補習也很應該。


    唐素怡是個看起來乖巧甜美的女孩,說話很溫和,待人也很有禮貌。她彈得一手好鋼琴,那天我第一次踏足唐家的時候,她正坐在鋼琴室裏,纖細的十指肆意地在黑白鍵上飛舞。


    午後的陽光明媚了整間鋼琴室,唐素怡穿著淺黃色的連衣裙,馬尾高高紮起,隨著雙肩的抖動輕輕地搖晃。她彈得很專注,甚至沒有發現有人已經悄然走到了身後。


    也許是我的錯覺,曲子越彈越輕快,而我卻覺得調子有些變味。從剛開始時的輕快,到後來的遲疑,再到漫不經心,讓我感到眼前女孩的情緒變化。


    一曲止,四周恢複了寂靜,而她卻神情呆滯地坐在椅子上,盯著琴譜發呆。


    “彈得不錯。”我笑了,走到鋼琴前低頭看著唐素怡,遲疑了片刻才問道:“可是你剛才彈琴的時候似乎分心了,後麵的不太流暢。”


    她微微歎了一口氣,沒有回頭,淡淡地說:“琛哥哥,我們去補習吧。”


    “好!”


    初中生的數學其實不算很難,唐素怡帶著我來到自己的房間裏,翻出了暑期作業讓我幫忙檢查。我仔細地翻閱了一邊,發現除了個別的小錯誤以外,並沒有什麽問題。


    其次是她的考試卷子,除了數學扣了五分意外,其它都是滿分。這個成績對於初中生來說,也算是不錯的了。


    “唐叔叔說讓我幫你預習下學期的課程。”我翻開了書本,偷偷瞄了唐素怡一眼,發現她正趴在書桌上,漫不經心地玩弄手中的鉛筆。對於這個年紀的女孩來說,暑假每天困在家裏補習,大概不是一件舒心的事情。


    看得出來,她的心情不太好。


    “是不是彈琴累了?要不我們先休息一會兒吧。”我用書本輕輕拍了一下唐素怡光潔的額頭,好心提醒說:“如果你不在狀態,估計也聽不進去。”


    唐素怡抬頭看了我一眼,粉嫩的小嘴高高撅起,抱怨說:“期末考數學扣了五分,爸就讓我暑假待在家裏補習。每天不是彈琴就是補習,我都悶死了。”


    看著女孩滿臉怨氣的樣子,我不禁有些好笑。“其實我也覺得你這種成績,不補習也行。不過既然是你爸的意思,就象征性地看一會兒書吧。”


    聽我這麽說,唐素怡原本低落的情緒瞬間好起來。她彎彎的眉毛顫了顫,笑嘻嘻地問道:“真的嗎琛哥哥?其實我今天很想去書城看漫畫,你能陪我去嗎?”


    “你先把卷子做錯的題目重新更正一遍,遲點我陪你去吧。”我翻開了卷子攤平放在桌麵上,輕聲提醒說:“其實這些錯誤可以避免,你隻要注意一點就行。來,我給你講解一下……”


    其實唐素怡很聰明,有些題目直說一遍她就能融會貫通。很快她就把卷子做錯的題目重新糾正了一邊,還虛心地向我請教了一些平時不會的難題。


    “琛哥哥,我都做完了,你真的會陪我出去書城嗎?”唐素怡最後放下書本,撐住額頭望向我,滿臉期盼地說:“平時放假媽媽都不讓我單獨出去玩。”


    “沒事,勞逸結合才行。我跟周阿姨說一聲,然後帶你出去。”我在學校裏也不是死記硬背的人,深深懂得隻要掌握了方法就能舉一反三。剛才教會唐素怡的方法她基本上都弄懂了,其實也就差不多了。


    我跟周阿姨打過招呼以後,就帶著唐素怡離開唐宅到市中心的書城裏去。來海市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對很多道路還不是很熟悉,可是唐素怡卻七拐八彎地帶著來到了商業街後麵的一間書吧。


    “琛哥哥,就是這裏,我的秘密天地。”唐素怡興奮地扯住我的右手,直徑走了進去。


    張這麽大,我還是第一次被女孩牽手,愣了愣,才尷尬地跟著她走了進去。


    唐素怡大概是這裏的常客,進了書吧以後在靠窗的沙發上坐下來,然後招手喚來服務員。


    “琛哥哥,你要喝什麽?”她慵懶地靠在沙發上,就像一隻小野貓,身體幾乎卷琛一團。


    “我喝水好了。”


    “不,這裏的茉莉奶茶很好喝,你點一杯吧。”


    “我不喜歡喝奶茶。”


    “試一下嗎,真的很好喝。”


    我說不過她,隻好勉強點了一杯茉莉奶茶。果然小女孩喝的東西,膩得很。可是唐素怡卻甘之如飴,到附近的書架找了幾本漫畫,然後窩在沙發裏一邊和奶茶一邊看書。


    說起來也很奇怪,我原本是一個坐不住的人。平時在部隊的時候除了上課,我都會到室外運動。打籃球、踢足球,即使雨天的時候去跑樓梯,也不願意在屋裏待著。可是與唐素怡在一起的時候,我卻發現安靜地在校園桌前看看書,也不覺得無聊。


    她看書的速度很慢,也很專注。有時候會輕歎一聲,有時候會獨自“咯咯”地笑起來。她安靜,卻又不失活潑。窗外大片的陽光灑在她烏黑的長發上,讓稚氣未脫的娃娃臉看起來增添了幾分柔和。


    整個暑假,我們都在一起。慢慢地,她變得很粘我,對我也變得依賴。唐叔叔和周阿姨都很忙,在家的時間少之又少。偌大的別墅裏,隻有她和李姨兩個人待著,其實也挺無聊的。


    很多時候,我覺得唐素怡都是寂寞的。她的生活比我在部隊的時候還要枯燥,因為唐叔叔對她的要求很高,不允許她單獨出去。她每天都要花大部分的時間練習鋼琴,下午又要補習數學。


    可是我對她很是縱容,不僅因為沒有必要惡補數學,更多的是對這個女孩的心痛。大概因為這樣,她對我的態度很熱情,慢慢地也變得依賴。


    大概是因為周阿姨很信任我的緣故,每次當我提出要帶她去書店逛逛的時候,都沒有阻止。


    每次離開唐家的時候,唐素怡就像出籠的小鳥,對於這種短暫的自由感到十分快樂。大部分時間我們都會到商業街附近的書吧待著,她看漫畫,而我會找一些軍事方麵的書籍看。


    有一次唐素怡盯著我手中的書,疑惑地問道:“琛哥哥,你以後也會參軍嗎?”


    “嗯,會的。”我肯定地說。


    頓了頓,她側著頭對我說:“如果你去部隊了,是不是就不能看到你呀?”


    “嗯,不過距離參軍還有一段時間。即使以後我在部隊裏,你也可以給我寫信。”我說。


    唐素怡歎了口氣,不再說話。我看出她心底的失落,大概因為我離開以後,她就沒有借口經常出來了吧。


    “沒關係的,我遲點會跟唐叔叔說,讓他給你多點自由。畢竟整天學習和練琴,也很累。”我勸慰說。


    唐素怡放下漫畫,抬頭望向我。“可是,我也會想你的。”


    可是,我也會想你的。


    簡單的一句說話,讓我感到心底泛起了一絲酥麻的感覺。有點苦澀,也有點心酸。


    看我沒有繼續說話,唐素怡突然繞過桌子走到我的身旁坐下來,身體貼住我的手臂,雙眼明亮如黑夜裏的星辰。“琛哥哥,我喜歡你。”


    唐素怡的聲音很小,小得幾乎隻有我們兩個可以聽到。我的心就像被無形的雙手緊緊抓了一下,然後“噗通”地跳個不停。


    “小怡,我們還小……”我有些氣結,是因為她平時看少女漫畫看多了嗎?怎麽會突然跟我說這些話。現在的女孩子都很早熟,大概是小說和漫畫看多的緣故。果然唐叔叔的嚴厲是沒有錯的,她現在這算什麽意思呀?


    唐素怡愣了愣,唇邊揚起了一抹苦笑說:“我不小了,已經十三歲。”


    “可是你還是初中生,不應該說這些。”我有些生氣了,合上書本把她推開,冷冷地說:“我們回去吧。”


    唐素怡的眼神逐漸黯然下來,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繼續說話。


    回去的路上,我們都沒有再說一句話。雖然在學校裏,被女孩子表白都成了常事,可是對於唐素怡的主動,我卻有些心塞。情竇初開對於這種年紀的女孩子來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回到唐家的時候,唐素怡與我肩並肩往花園的方向走去。她忽然停住了腳步,轉身望向我,看起來一臉的不服氣。


    “琛哥哥,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很幼稚?”


    “幼稚?”我有些哭笑不得,不解地問道:“為什麽這樣問?”


    “因為我向你表白,你卻拒絕了。”唐素怡一本正經地看著我,小臉漲得通紅。“我這是第一次向喜歡的男生表白,就這樣被拒絕了,我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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