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這文王天星劍究竟是如何而來, 跟著鬱寧的外務管事自然已經飛鴿傳書來稟過了。梅先生示意仆從們全數退出,唯有梅三先生還站在一側, 鬱寧聽見那幾不可聞的關門聲心裏一涼——青天白日的, 幹啥要關門?


    “老三,坐吧。”梅先生端起茶喝了一口,冷冷的說。


    “謝師傅。”梅三先生拱手作揖, 這才老老實實在下首坐了,順道給鬱寧一個同情的眼神。但是很可惜, 鬱寧這個時候專注著觀察著梅先生臉上細微的動態, 沒看到這樣的眼神。


    梅先生見門關了, 正想問上兩句鬱寧在一路上做的破事,就見顧國師給了他一個眼神, 他便隱忍了下去。顧國師起身, 笑吟吟的走到鬱寧身前,接了劍看了看, 說:“阿鬱怎生帶了這等廢鐵回來?瞧著也沒什麽稀奇的。”


    鬱寧知道顧國師故意逗他玩呢,以為這一關算是過了,抿了抿嘴唇,心裏樂開了花。“師公你舞一下試試?”


    顧國師一笑,卻沒有試一下的意思,他把劍還給了鬱寧, 道:“阿鬱你來吧,我年紀大了,懶得挪動。”


    鬱寧哪敢再去揮這把劍, 他的傷雖然輕,可是這幾日日夜兼程,說好透了那是不可能的,如今還有時胸口隱隱作痛呢!他隻能可憐巴巴的瞅著顧國師:“師公,徒兒力不能及……”


    “我看你不是很能耐嗎?”顧國師旋身坐下,雖然還是笑意盈然的模樣,但是吐出的話著實不是什麽好話。“阿若你不知道吧?近幾日我朝又新出了一位大家鬱先生,在業內穿得是沸沸揚揚,一手改天換地的大格局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這幾日,去富水城的風水先生不知有多少,都是去看這位鬱先生的大手筆的。”


    “都說這位鬱先生之能,怕是能夠開創一派之先河。”他話說到此處,言語之間冷意畢現:“我還道鬱先生這次來長安府,定然是少年得誌,瀟灑快意,說不得就是來與阿若你斷絕師徒關係的,好專心去做他的先生……怎麽就還跪在我們麵前呢?”


    梅先生捧著茶杯,沒有說話。


    ——殺人誅心啊!也不知道他是哪裏得罪了他師公,惹來這樣誅心的話!


    鬱寧都快急瘋了,他瞅了一眼梅先生,見他神色不動,一副沒生氣的模樣,他又摸不準他師傅到底生氣沒生氣,但是他又不好當場和顧國師嗆聲,隻好弱小無辜又可憐的說:“師公,我沒有,我不是,你別亂聽外麵人胡說……”


    “這麽說,富水城餘慶齋的手筆不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就是、我就是一時技癢,就給張風來弄了個能保他平安的小風水而已,哪裏就名揚天下了?”鬱寧越說越覺得理直氣壯,他可是為了顧國師的名聲著想!他解釋說:“張風來再怎麽說也是受了師公恩典的人,總不好隻保他一時平安吧?萬一傳出去砸了師公招牌那怎生是好?”


    “那我還得謝謝你了?”顧國師交疊雙腿,態度散漫的道:“張風來那破事,早有人來報了,若不是你出了手,我的人那日午間就將他對麵那樓子給掀了……當街與人對罵,開心麽?”


    “有人來報時我還道是不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我們阿鬱居然會與人當街對罵,還派人下去渾水摸魚,毀人名聲,出息了。”


    “……就我派下去的人都沒來得及開口,那個苟道人就被路人給戳穿了真麵目。”鬱寧小聲辯解說:“我就是想把人唬走,沒想到要毀人名聲……那個道人他自己不爭氣,留了那麽多首尾,我總不好讓人在下麵喊路人是胡說八道的吧?”


    “閉嘴。”梅先生冷冷的吐出兩個字,擲地有聲。這個時候誰閉嘴誰就是傻瓜!鬱寧眼睛一轉,連忙道:“師傅師公我錯了!沒有下次了!”


    “誰管你有什麽下次?鬱先生都是一方大家了,哪還需要聽你昏庸又年邁的師傅的話?”


    鬱寧隱晦的看了一眼顧國師,想與他交流一個眼神,看看是什麽章程……他原以為這些話會是從梅先生口中說出來的,結果萬萬沒想到是顧國師開口訓他。顧國師掃了他一眼,鬱寧被他眼中的寒意給鎮住了,頓時就跟鵪鶉一樣:“我錯了,師傅師公別生氣,下次再也不敢了。”


    鬱寧本來還想不說話,先讓他們罵個痛快再說,但是眼見著顧國師把他的屁事一件件扒出來抖落,又覺得不能再讓他這樣說下去,幹脆眼睛一閉:“不然您二位打我一頓出出氣?”


    “誰要打你?”顧國師指了指被鬱寧放在一側的文王天星劍:“別說得我們刻意要打你一頓似地……阿鬱不是說這把劍有神異嗎?你去試試,叫師公開開眼。”


    鬱寧知道自己身上有傷,強行去驅使這把劍八成傷上加傷,十分不要臉的撲倒了梅先生腳下,一把抱住了梅先生的大腿,眼巴巴的看著梅先生:“師傅,我身上還有傷呢……這把劍我實在是不敢再動,你叫師公饒了我吧!”


    梅三先生雖不知有傷為何不能舞劍,見鬱寧這模樣,大概也知道是真的不能再去碰那把劍,正欲開口為鬱寧求個情,卻被顧國師警告似地看了一眼,隻好閉嘴喝茶。


    ——老子教兒子,也沒見著把兒子就地打死的,算了算了,他這個不受寵愛的老三還是閉嘴吧。


    梅先生放下茶盞,伸手碰了碰鬱寧的額頭,問道:“哪來的傷?”


    “……給餘慶齋布置風水局的時候一個不慎落下的。”鬱寧乖巧的答道,他沒敢說他帶著傷還要出門,結果還不知死活毫無防備的去弄了一下這把文王天星劍,這才傷上加傷。


    梅先生的信息還停留在他雖然吐了一口血,卻當日下午就能興致勃勃的與友人去逛街這一段上,自然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


    “芙蓉說,隻是輕傷,應是無礙的。”梅先生慢條斯理的說:“既然你師公想看,那你就去使給你師傅看看……多大點事,值得你抱著我腿求情?”


    顧國師嗤笑道:“難不成叫你揮一下劍還要了你的命不成?阿鬱莫慌,太醫就在後麵候著呢。王太醫是本朝太醫院院首,素有‘藥師’一稱,一手妙手回春,能與閻王奪命,閻王叫你三更死,他能叫你活到五更。”


    “……那不是還是要死的?”鬱寧嘟噥了一句,幹脆把頭都倚到了梅先生腿上:“我不!”


    梅先生本來就很氣,現在都要給氣笑了,他動了動腿,用巧勁把鬱寧踢到一側:“鬱寧,你今年二十六歲!你當你隻有六歲?去!”


    是!真!的!要!完!


    鬱寧搭攏著眼睛從地上爬了起來,“那一會兒有不好,師傅師公千萬記得救我。”


    梅先生皺眉,他知道這把劍有所神異,卻不明白為何鬱寧死活不願意揮劍。他看向顧國師,顧國師則是微微搖頭,示意無礙,他才冷漠的說:“一把劍,能有什麽事兒?”


    說起來文王天星劍也是可憐,這一重寶自方才起就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在場就沒人分一個眼光給它。鬱寧拾起了劍,往外退了兩步,正打算抬手,卻還是有點猶豫:“師傅,不然你還是打我一頓出出氣吧。”


    顧國師和梅先生神色淡然,仿若未聞。鬱寧見事已不可挽回,隻好抬手揮劍。霎時間華蓋如傘,瑞氣垂拱,鬱寧這一次就沒有感覺自己靈魂出竅了,隻覺得自己身體裏的力道在被一絲一絲的抽幹,甚至不可避免的產生了困意,頭痛欲裂,連眼前都開始發黑了起來。


    正在此時,隻見顧國師突然起身,抬手在他胸口一擊。文王天星劍一旦被驅使,自然而然會生成氣場,顧國師本不該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能近到鬱寧身側,但是就是這樣輕而易舉的進了來。周圍的氣場就如同一塊豆腐一樣被顧國師穿透,鬱寧被擊了一掌,隻覺得胸口之處劇痛,隨即喉嚨裏冒出來了熟悉的腥甜之氣,一口濃鬱的近乎發黑的血就這樣吐了出來。


    哐當一聲,天星劍自他手中落地,周圍異相散盡。


    “顧夢瀾——!”梅先生在顧國師出手的一瞬間就跟著起身,隻來得及怒喝了一聲,顧國師的手掌就已經印到了鬱寧的胸口。顧國師反手攬住了已經暈過去的鬱寧,皺著眉道:“莫急,無事——這小兔崽子果然是不知深淺,傷成這樣,也敢說是輕傷!”


    梅先生喊出口就知道自己反應過激了,他此刻也沒心情再坐下,見顧國師將鬱寧拖到了椅子上坐著,這才湊近過去摸了摸鬱寧的鼻息,見呼吸正常,問道:“怎麽回事!”


    梅三先生也是一臉急色,連忙起身道:“我去後麵叫王太醫來!”


    顧國師點了點頭,示意他去吧,邊把鬱寧的袖子捋上去一些,兩指扣住他的脈門靜聽了片刻說:“吐出來的是淤血,沒大事了,好好調養一下就行了。”


    梅先生冷然道:“那把劍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何阿寧不願揮劍?你還要逼著他去揮?!”


    顧國師苦笑,此事說是意外,卻也不是意外:“這是前朝國師之物,有禱告天地,穩定風水之能……我本想是借此劍警告他一番,叫他知道他能力有限,免得他好高騖遠,誰想到他身上的傷這般嚴重——我派去那麽多人,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都是廢物!”他說道這裏,眼中森冷之意盡顯。


    梅先生瞪了他一眼:“說到底還是你逼著阿寧去揮劍的錯!他都說了身上有傷,不能再驅使!你還逼著他去做!”


    “這不是說好了你唱紅臉我唱白臉?不叫他吃些苦頭哪裏好叫你唱紅臉救人?”


    正在此時,鬱寧悠悠轉醒,他醒得恰到好處,聽了最後兩句話。他張開眼睛,摸著心口,臉上皺成一團,刻意打岔道:“……師公就是嫌棄我抱著師傅大腿,醋壇子翻了,也不能就一掌打死我吧?”


    顧國師:“……”


    梅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梅先生、顧國師:剛剛怎麽沒打死他算了?


    還有一更,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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