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是享受, 再也沒有什麽比吃飽喝足泡個溫泉來得愜意了。


    顧國師和鬱寧兩人有誌一同的都穿著一襲褻衣,沒叫衣不蔽體。鬱寧趴在池邊上, 濕漉漉的頭發被水凝成了一綹一綹的搭在頰邊, 沒出息的什麽都沒不想說,隻想靜靜的享受一會兒。


    顧國師則是躺在了溫泉中心的躺椅上,閉目小憩。他的頭發極長, 散在水中,隨著水波在溫泉中起伏著, 如玉似地皮膚被熱氣一蒸, 泛出一點薄薄的血色, 便越發顯得明豔不可方物。但是這種明豔,又不是類女似地那等明媚豔麗, 而是如火般灼目的明燁輝豔。


    鬱寧悄悄看了兩眼, 顧國師長得著實是好看,明明年近不惑, 卻隻有三十歲出頭的模樣,渾身都彰顯著成熟男性的魅力,怨不得能勾得閱盡千帆的梅先生一頭栽在他身上爬都爬不起來。顧國師若有所覺,微微睜開雙眼,問道:“在看什麽?”


    鬱寧老老實實的回答說:“看師公好看。”


    “好看就看。”顧國師懶洋洋的說道:“做什麽鬼鬼祟祟的,跟做賊似地。”


    “師公您也在看我嗎?您怎麽知道我不是光明正大的看?”


    “我看你作甚?”


    “那您要是沒在看我, 怎麽知道我在看您?還是鬼鬼祟祟的看。”鬱寧皮了一下,他從池子旁撈了一把梳子過來,把自己的頭發給通了一通, 通到一半,他驚叫道:“師公——!”


    顧國師睜開眼睛翻身坐起,他看向鬱寧,見鬱寧好好地坐在池邊上,皺著眉道:“鬼叫個什麽?怎麽了?”


    鬱寧五指插在自己發間,聞言動了動手掌,將自己頭發撩起來比劃著給顧國師看:“師公,我頭發是不是又長長了?”


    “這個速度是不是有點不太正常?”鬱寧捏著自己一簇頭發,前兩天頭發才剛到肩下勉強可以戴冠,現在這頭發估摸著都可以超過肩胛骨了。“我是不是得了什麽病?還是王太醫給我開的藥裏頭有長頭發的作用?”


    顧國師走到他身邊,伸手撈了一縷鬱寧的頭發,左右看了看,道:“好像是長長了些……”


    “這該不會是一種病吧?”鬱寧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摸了摸自己眉毛。苦著臉說:“那會不會頭發越長越長?眉毛會不會也跟著變長?手上的汗毛會不會也變長,最後變成一個毛怪?”


    顧國師原本沒想那麽多,但是硬生生的被鬱寧的描述給惡心到了,他鬆開手在鬱寧身邊坐下,道:“天地靈氣滋養而已……你怎麽說也是布過幾個風水局的人了,在外麵也被人敬稱一句‘鬱先生’,怎麽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


    “天地靈氣這東西是十全大補丸嗎?怎麽長得這麽快?”鬱寧嘟囔著扯著自己的頭發。風水局成後確實是會受到一定的天地靈氣反哺,就是鬱寧進入的那種玄之又玄的狀態,可是他這次布局之後啥感覺都沒有啊,而且什麽靈氣能讓人短短幾個時辰裏長個十厘米頭發?


    頭發是人體組織的一部分,由毛囊分裂出以倍數增加的頭發細胞,把新生的頭發推出毛囊。也就是說天地靈氣令他的頭發細胞在短短的時間內以幾倍的速度進行分裂,然後讓他的頭發變長?但是又非常精確地隻狙擊了頭皮上的毛囊,其他部位的鬱寧悄悄確認過了,沒長長——這也太不科學了一點。


    顧國師懶得理他,他想也知道鬱寧在考慮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隻是囑咐道:“不要輕易剪頭發。”


    “為何?”


    顧國師嗤笑了一聲,還是忍不住伸手敲了敲他的腦殼子:“諸人機緣各不相同,頓悟者有之,長壽者有之,你還是我第一個見到是長頭發的……可見天道也見你這一頭狗啃似地礙眼,人不與天鬥,你就老實一些吧。”


    “與天鬥,其樂無窮。”鬱寧小聲逼逼。


    “你若不怕哪天天道不耐煩了,直接將你變成一個毛怪,你就隻管去剪。”


    “那還是算了吧……”鬱寧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師公,是每次布成風水局,都會有所機緣嗎?”


    “大致是這樣。”顧國師說完,微微挑眉:“怎麽?”


    “我這次好似就沒什麽機緣。”鬱寧回道。


    不提還好,提到那個七星局,顧國師覺得有必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小兔崽子。“若不是有機緣在身,你現在還能好好地在這裏?你正當你乃是天降紫微星,氣運加身,諸邪不侵,萬事不懼?一會兒回去之後你自去向芙蓉領十板子。”


    他越說越覺得驚險,不由狠狠地瞪了鬱寧一眼,道:“資曆尚淺,就敢伸手去操控一國運勢,你是不知者不懼,還是仗著自己天資橫行?”


    “我不是就弄了個枯木逢春的局嗎?怎麽就扯上一國運勢了。”鬱寧委委屈屈的說:“我隻不過借由北鬥七星來激發護國神樹的氣場罷了,怎麽就和一國運勢扯上幹係了?”


    “借就借了,那有必要連紫微星一並借了?”顧國師冷聲道:“要讓那棵破木樁子枯木逢春,你便是什麽都不做,意思意思祭個香案難道不成?以太極補陰陽二氣,滋養潤和難道不行?以地拱金殿,引導土氣修複生機難道不行?就算你非要用什麽七星局,七星之中玉橫主要土,開陽主木,哪個借那木樁子不行?你為何偏偏要選紫微星?”


    “我隻恨老天不開眼,讓你成了局,否則也好叫你在床上躺上幾個月,好好反思什麽叫做天高地厚!”


    “……”鬱寧萬萬沒想到自己猜測中最不可能的那個原因還真的就是布置風水局時遭遇困難的主因,隻能幹巴巴的解釋說:“那個……我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剛好抬頭看到星星就想起這麽一茬,護國神樹既然都叫護國神樹了,明麵上都加持一國氣運,類比紫微星也沒什麽吧?我選紫微星,就是為了聽著好聽一點嘛。”


    “所以你就是為了聽著不錯,便這麽做了?”顧國師被氣得直笑,連‘阿鬱’都不叫了,連名帶姓的直稱道:“鬱寧,你若是個普通賬房先生說這話無可厚非,可你是嗎?”


    說到此處,顧國師心頭突然閃過一念,恍然大悟道:“是了……怨不得你在富水城出手便是以太極引動兩儀四象八卦做一個什麽勞什子的鎮妖局,原來如此。”


    “……”


    顧國師見鬱寧不語,皺眉沉思,嗤笑道:“我還道你還知道點輕重,將那等大格局給了一個廚子還知道用泰山石自毀風水,如今看來……你竟是不知情的?”


    鬱寧不知不覺中已經挺直了背脊,端坐於泉水之中,聞言低眉道:“請師公教我。”


    “《四勢論》為何?”顧國師道:“你給我背!”


    “經曰:地有四勢,氣從八方。寅、申、巳、亥,四勢也……是故四勢之山,生八方之龍,四勢行走,八方施生,一得其宅,吉慶榮貴。”鬱寧略一思索,便流暢的背了出來。這《四勢論》在顧國師給他的經卷中有詳細的描述,這一篇則為總綱,若問其他的鬱寧或許背不出,但是這一篇總綱卻是滾瓜爛熟。


    顧國師聽他背得流暢,知道他也用過功,心下略略消氣:“我雖未親眼見過,也知你那一局八方鎮妖是以兩儀引動四象八卦,為他那餘慶齋硬生生給造了一個穩若泰山的四象,再引八卦訂正乾坤,保他家中諸邪不侵,吉慶榮貴。我猜得可對?”


    “師公所言正是。”鬱寧迷惑的問道:“可是這……有什麽錯處嗎?他張風來求的不正是如此嗎?”


    “自然沒什麽錯處,但未免格局太大了些。”顧國師輕描淡寫的說:“有些人是市井小民,他隻求一個太太平平日子,有些人身處廟堂,要求百代昌榮,富貴延綿。可是個人機緣就是如此,有些人棄之如履,有些人求之不得。你長居於我國師府,怕是不知道,如今滿慶國的權貴都在尋‘鬱先生’,已經有人放出話來,願以萬金求鬱先生一晤。”


    鬱寧滿頭霧水,不就是一個保平安順暢的風水局,怎麽就惹得權貴萬金來求了。


    顧國師又像是嫌棄又像是誇獎的看了他一眼,“你若不是以泰山石自毀風水,我早已叫人把那餘慶齋給推了。張風來得你一局,你倒是想保他太平……你可想過三歲小兒抱金入市,可有安穩的一日?朝不保夕,若不毀之,他怎能有太平日子可過?”


    “泰山石……是我用來鎮壓邪祟的,並不是要自毀風水呀。”鬱寧呐呐的道:“我將那泰山石放入陣眼之事,氣場並未反噬。若是自毀風水,四象八卦局勢已成,怎會毫無反應?”


    “你是其主,它怎敢有所反噬?”


    鬱寧聽得一臉茫然,他撈了一把溫泉水拍了拍已經有點凍僵的臉,道:“這布置都布置完了,和我還有什麽幹係?”


    顧國師大為頭痛,他自己也沒想到,自己背地裏偷偷傳書教了,結果沒想到大的東西叫他吃透了,常識他卻半點不通。這說起來也是他自己的錯,他為了不叫梅先生吃醋,平日裏半點不敢正麵上去教這些,都是傳了些往日的筆記叫他自行領悟,如今隻能解釋道:“你可知我因何能得國師之位?”


    “……因為師公你特別厲害?”鬱寧小心翼翼的猜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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