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賽場上那喧嘩、刺激的盛況不同,地底奴隸交易所內又是另外一番場景。


    警備室內,澤納斯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衛隊長合目低頭。


    “澤納斯大人!”禿頂的穆恩在一旁輕輕說道,“恕我直言,您不值得為這樣的家夥哀傷。”


    “正是如此,穆恩說得沒錯,這些家夥簡直就是帝國的吸血鬼!將整個帝國的養分貪婪地吸入自己那惡心的胃部!”曾與夏洛特有過一段越獄經曆的尼克也在此處,對於這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前傭兵而言,鮮血的鏽味於他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


    澤納斯搖了搖頭,“不,我並不是為他默哀。我是在為帝國默哀……”


    英俊的騎士表情複雜地歎息,“真是值得諷刺,曾經宣誓效忠的騎士卻成了今日的亂黨,甚至成了帝國喪鍾的敲鍾人。”


    警備室內一片沉默,或許對這位曾經的騎士楷模而言,此刻所有的安慰都是蒼白而多餘的。


    就像所有的騎士貴族階層無法猜到他所思所想那般,在場的絕大部分燈塔之人也猜不透他的想法。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拋棄那優渥的生活、榮耀的家名,而選擇了這條注定遍布荊棘的道路。


    是為了那狂駁的野心嗎?還是真如他所說,是為了萬民的心聲?


    “哼!澤納斯!少把自己看得這麽偉大了!”屬於那種扔入人群中就立馬不見的麵目平凡青年嗤聲道,“實話告訴你,即便你什麽都不做,帝國的喪鍾也會敲響!所不同的是時間、地點、人物與敲響方式不同而已!”


    說話的是那個與夏洛特相性不合的碎嘴刺客賈德森.貝爾,或許對於這個麵目平凡的刺客青年而言,這也是他唯一一種彰顯存在感的方式。


    “如果你不想做,大可以趁現在回頭。就讓曆史沿著它既有的軌跡轉動吧!讓某個看似賢明的君主上位,哈!或許那人是馬庫斯,也許會是那個北境的勞倫斯,甚至是那個嘴賤的夏洛特!管他是誰呢!反正到最後,他們那昏庸的後代遲早也會鬧得新的帝國民不聊生!”


    賈德森雙手如打著方向盤的老司機般左右擺動,“然後又會有新的賢明統治者推翻帝國!如此反複輪回……無所謂,反正受苦的都是民眾,那些古老的家族――類似克萊德曼,他們總是能保證自己榮耀優渥的生活!”


    “你閉嘴!”前傭兵尼克低沉地嗬斥道,“有時候我真無法忍受你,你就不能像個男人一樣,閉上你那老娘們似的碎嘴嗎?”


    “嘿!你個髒兮兮的老家夥,你難道沒看出來我是在開導澤納斯嗎?曾經的騎士先生需要一個精神導師,而我,就是最合適的那個人!”賈德森大概這輩子都不可能閉上他那碎嘴了。


    “就你!腦子裏進了水的刺客!?”尼克下意識地一抹自己那糾結的絡腮胡子,氣急敗壞地反駁道。


    “夠了!”澤納斯不滿地嗬斥。


    雖然僅僅相處了短短一段時日,但看得出來,澤納斯在這些人中的威望已經初步建立。所有人――包括碎嘴的賈德森都閉上了嘴。


    “賈德森說得沒錯!是我太不理智了,除非在根本上改變這個帝國,否則人民永遠無法迎來安穩與自由!”澤納斯看到賈德森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趕在後者打算開口前一指他的鼻子,警告道,“但有一點尼克說得沒錯,你給我閉上你的嘴!現在、立刻!給我去辦正事!”


    賈德森揚了揚眉頭,誇張地彎下腰鞠躬,“遵命,頭兒!”


    恰在此時,整個地下區突然傳出一陣猛烈的震動。


    直通地麵的石質堡壘泥石簌簌而下,劇烈的震動讓警備室內的花生盤摔得粉碎。門外,傳來了衛兵們喧嘩的議論聲。


    “發生了什麽?地震了嗎?”尼克穩了穩身形,詫異地問道,“我們該不會這麽倒黴吧!?”


    一直沒參與眾人議論的穆恩快步走到警備室窗前,他透過那扇被鐵欄封堵的窗戶往外看去,一瞬間便如同見到鬼怪的孩子般朝後仰著脖子。


    “澤納斯大人!您快來看看,瞧那是什麽!?”一貫以冷靜示人的穆恩也忍不住驚慌。


    一行人湊到窗前張望,頓時此起彼伏的吸氣聲不絕於耳。


    隻見一根巨大的、盤根糾錯的黑色根須正在地下奴隸區的穹頂內翻湧,它試探性地探出粗壯的根須,當察覺到地底的空洞時,便像是有思維的魔怪般縮回根須。


    然後直徑兩米的深洞出現,泥土帶著腐敗的氣息簌簌地從坑洞內落下,讓地下區的奴隸們發出世界末日般的悲號。


    同樣的一幕出現在龐大地下區的不同範圍,那些根須並未攻擊任何活物與建築,但哪怕是不經意間的蠕動,卻也讓整個地下區地動山搖。


    “嘶――我去!”賈德森倒吸一口涼氣,“那是什麽!?黑又粗嗎?頂上的角鬥場裏在開什麽劃時代的無遮大會嗎!?”


    “你就不能長點腦子嗎?笨蛋刺客!”尼克下意識地反駁道,“有誰的黑又粗能達到這種非人的地步!而且一屆一次的角鬥賽會開無遮大會!?哪怕克萊格霍恩家族再不要臉麵也做不出這種蠢事吧!”


    “也許是巨人族也說不定嘛!”賈德森兀自不服輸地喃喃道。


    但拜這兩人所賜,原本因這超越現實的一幕而惶惶不安的燈塔眾人總算情緒穩定下來。


    澤納斯表情嚴肅地看向穆恩,迭聲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穆恩整了整衣領,他向來喜歡用這種方式來平複自己的情緒,“但也許是某個受梅斯菲爾德邀請的職業者擁有的能力。”


    “邀請?什麽意思!?”


    聽到澤納斯的追問,穆恩簡潔又迅速地將自己所了解的情況娓娓道來。


    然而話音剛落,他就看到一貫冷靜的澤納斯氣惱地拍了拍石牆。


    “該死!你居然做下了這種事!幫著那些醜陋的政治犯去謀害一個真正的騎士!”澤納斯一拳打在石牆上,發出憤怒的聲音。


    穆恩冷靜地反問道,“那我該怎麽辦?我也不願做下這樣的事情!但是為了這些可憐的奴隸,為了我們的理想與事業,請您告訴我!我又該怎麽辦!?”


    尼克一把抓住了澤納斯砸牆的手,“穆恩兄弟說得沒錯!澤納斯,別忘了你的理想,無論上麵發生了什麽,這對我們而言都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難道你打算讓我們所有人的心血都白廢嗎?”


    尼克的勸阻起到了作用。


    澤納斯摸著自己的額頭,幾次深呼吸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最後,他一指穆恩道,“記住了!沒有下次!永遠、永遠也不許你用卑劣的方式去謀殺一個真正的騎士,哪怕是成為幫凶也不行!”


    “您的意誌,澤納斯大人!”穆恩肅穆地彎腰低頭,但隻有他知道,哪怕時間重來,他仍然會作出同樣的抉擇。


    “現在!讓我們解決那些衛兵和奴隸商人們,開始我們的計劃吧!”澤納斯說罷,從衛隊長的屍體上抽出長劍,當先推開了警備室的房門。


    帝國喪鍾的第一聲鍾鳴,就此被澤納斯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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