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竹試探性的問道“那淩王爺……”


    風蕭然似洞悉一切般,肯定的說道“安排他秘密回陵西,我相信離淵不會在這麽關鍵的時候放棄陵西而去攻打饒丠關。[]”


    細想之下,風蕭然的話並無道理,到嘴的肥肉怎會嫌膩而暫且擱置,他隻會把嘴巴張大,然後狠狠的一口吞下。


    景竹會意的笑道,“微臣明日便在府中為淩王操辦喪事,並安排淩王秘密回陵西”景竹觀察著風蕭然臉上的細微的變化,並開口繼續道“不知皇上可否準許王爺與莫側妃見一麵,也好讓淩王爺放心的上陣殺敵。”


    風蕭然負手而立,眉頭緊鎖,猶如一個川字在額間,“回去告訴淩王,莫凡兒很好,隻要他此次不讓朕失望,凱旋後,莫凡兒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景竹察覺風蕭然眼底的異樣,大膽的問道“皇上不讓兩人見麵,可是莫側妃出了什麽意外?”他雖然很少涉足後宮,但最近後宮的嬪妃時常去別館處瞎鬧,他也是有所耳聞的。


    “孩子沒了”


    簡單的四個字,確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從口中說出,風蕭然沒有做任何解釋,隻是轉身冰冷的坐回龍椅之上,提醒自己不該為別人而影響了自己的心情,也是提醒景竹,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不許任何人窺探他的心裏。


    夜,依舊。


    景竹坐在馬車內,朝著來時的路走回府中,他心不在焉的坐在馬車內,腦中一直回想著風蕭然最後的那四個字‘孩子沒了’


    其實景竹心裏一直都清楚的知道,皇上的心裏一直有上官沁的位子,不過是抹不開顏麵承認罷了。


    景竹回到府中時,風蕭淩屋內的燈一直亮著,好像在等著他。


    在廊下,景竹抖去身上的落雪,並吩咐身後的隨從“去溫一壺酒,炒幾個小菜,今夜本相要和王爺秉燭夜談。”


    景竹推門而入,卻見風蕭淩悠然自在的翹著二郎腿躺在床上,他若是告訴風蕭淩,上官沁的孩子沒了,不知他會不會蹦起來一掌劈了自己,景竹站在門前,私心的想著。


    風蕭淩看向麵色有些迥異的景竹,先開口問道“怎樣,皇上如何說?”


    景竹坐在桌前,為自己倒上一杯熱茶,以驅趕身上的寒意“我奉旨明日為你發喪之時,秘密將送回陵西,如今陵西岌岌可危,皇上要你回去坐鎮。”


    風蕭淩勾唇淺笑,漫不經心的說道“怎麽,皇上還信我?”


    景竹放下手中雕著竹葉的紫砂杯,認真的說道“皇上若不信你,你現在就不會安然的躺在我府中,這是皇上的原話。”


    風蕭淩嘲諷的笑道“如此說來,我該感恩戴德,跪謝天恩!”


    “臨走前,我要見凡兒一麵,你幫我安排。”風蕭淩的話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隻當是景竹必須要做到。


    景竹無奈的說道“王爺這可是為難我了,出宮前,我特地替王爺求了,可皇上說等你凱旋,莫凡兒便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是妻是妾,本王不會在乎,凡兒當然也不會在乎,你若不幫我,我自己去就是了。”話落,風蕭淩起身便作勢要往門外走,幸被景竹拉住。


    “王爺覺得雙拳能敵幾手?恐怕到了明早,王爺也未必能踏出相府一步。”景竹說的自信滿滿,對於府內的守衛,自恃有十足的把握。


    “怎麽著,你威脅本王嗎?”風蕭淩冷笑,回身端坐在景竹的麵前。


    景竹避其怒火規勸道“王爺是何許人也,景竹哪敢在您麵前造次,我隻是想勸王爺不要在這節骨眼上,壞了大事。”


    景竹見他不語,繼續說道“王爺應該清楚皇上的性情,向來說一不二,皇上既然可以成全您和上官沁,那自然是忘了過去的事,更何況,現在無名與墨蘭都在照顧著她,你還有何不放心?至於其他,我也不多說了,王爺要如何做,自己決定吧!”


    上官沁!


    在聽到這三個字時,陰沉的眸底,驚起一層丈高的波瀾,隨即又恢複平靜,其實他也知道此事瞞不了一輩子,既然皇兄已放下,他自然也不會在耿耿於懷。


    “好,本王可以不去,但至少讓本王寫封信給她”一來算是報個平安,二來希望她好好照顧自己,他會在她生產之前趕回來,與她一起看著孩子出世。


    景竹應道“這點小小的要求一定會為王爺辦到。”


    翌日,相府內外掛滿白色燈籠,府門前紮好的紙人齊刷刷的立在兩側,而上好的紫檀棺木就擺在院子中間。


    景竹腰係孝帶,手持聖旨,高聲宣讀道“廢王風蕭淩,生前雖大敗於陵西邖關,但感念其戎馬半生,功勞無數,特恢複親王銜,入安陵。”


    景竹收起聖旨,輕拍棺木,大聲道“起——陵”


    號角起,兩名戴孝的侍衛將一件新製的王爺服裝蓋於棺上,景竹抱起篆刻著西陵王的牌位走到棺木前,“王爺,別說兄弟不講究,本相也算是念著多年情分,親自送你下葬。”


    一名小廝跟在景竹的身側,揚灑著手中的紙錢,一臉哭喪的盯著景竹,“等你壯烈犧牲的時候,兄弟也會親自埋你入土。”


    十車陪葬,紙人無數,一行千人,浩浩蕩蕩的隊伍,直奔皇陵五百米外的安陵。


    待安陵的千斤門石落下,風蕭淩褪去一身喪服,對著身後的景竹說道“古往今來,像本王這樣為自己送葬的怕是頭一遭,不過感覺還不錯,算是提前預演。”


    景竹調侃道“嗬,看來王爺很喜歡這黑漆漆的地下,百年後,王爺就要長眠於此了。”


    景竹輕輕轉動牆角石壁上的蓮台,轟隆一聲,一道石門被打開,漆黑的石門內隱約可聽到滴水的聲音。


    “坐北朝南,石門靠西,看來這裏出去便是城外的三裏冠的水渠”風蕭淩憑著感覺辨別石門內小路通往的方向。


    景竹讚賞的笑道“王爺的耳朵還真不是一般的靈,這裏出去的確是城外的水渠,走水路,半個月我們就可以到達陵西,這也是皇上為什麽將您葬在這裏的原因”


    兩人點燃早已備好的火把,沿著潮濕的地道一路向前走,直到看見前方的光亮才熄滅手中的火把。走出黑暗,兩人便見一條商船停靠在岸邊。


    風蕭淩飛身上船,看著河麵漂著的碎冰,不由的感概道“皇兄做事果真考慮周詳”‘怕是老早就防著陵西的動靜了’,他在心中這樣想著,卻沒有說出來景竹負手立在風蕭淩的身側,景竹解釋道“皇上考慮事情向來周詳,不過這條河破冰並非為了防著陵西,隻是想著周圍漁民的生計。”


    “如何都好,本王現在隻想著陵西別出什麽大事就好”風蕭淩並不在意皇上是否有心無心,畢竟他是君。


    凜冽的海風呼嘯,吹的桅杆吱吱作響,風蕭淩抬手理了理被吹亂的頭發,轉身走下船艙。


    冰冷的寒風停止呼嘯,寂靜的夜裏漸漸飄起雪花。


    上官沁蒼白的麵容在燭火的映照下,略帶幾分憔悴,而無名和她身邊的兩名侍衛,一直守在榻前。


    “你說夫人已經昏睡了兩日了,她不會一直這麽沉睡不醒吧。”略高的侍衛一直在無名的眼前晃來晃去,滿心的煩躁。


    “我們現在該擔心的不是夫人何時醒,而是醒來之後她知道孩子沒了是否能承受住這個打擊。”無名按著疼痛的額頭,心中的煩躁完全不比兩人少。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站在榻前小聲嘀咕著,完全沒注意到床上那雙素白的手緊緊的攥著被子,顫抖的睫毛掛上滴滴晶瑩。


    ‘孩子沒了?’


    晴天霹靂般的四個字在上官沁的心間猛然炸開,心如擂鼓。


    顫動的睫毛微微張開,扁平的小腹,痛如火燒的xia體,一時間所有的思緒都回到那日,顫抖的嘴唇輕啟,氣弱的吐出四個字,“淩王,走好!”


    淚,如泉湧!


    她抬手緊緊的捂著心口,剜心的疼,讓她如蝦子般弓起身子,咬著毫無血色的雙唇,鮮紅的血色蜿蜒的順著嘴角淌下,迷蒙的淚眼無神的看著門口的方向,好似那裏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夫,夫人……”


    聽到身後的動靜,三人猛然回頭,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身的冷汗。


    無名捏著她的臉頰,焦急的喊道“夫人,鬆口,別再咬了”鮮紅的血液順著她染血的牙齒滴滴淌下,直到她的臉頰被捏的青紫,她才疲累的送開口,紅腫的下唇斑斑血跡,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


    她眼底黯然的絕望,深深的紮進每個人的心底,她伸手緊緊的拉住無名的衣袖,聲聲無助的哀鳴。


    她指著自己發疼的心口,神思恍惚的說道“無名,它病了,病的好疼,幫幫我,幫幫我……”


    無名拍著她的背,掩下心底劇烈的震動,聲音輕柔的說道“哭出來,大聲的哭出來,哭出來就不會痛了”


    淚,瞬間決堤!


    灼人的淚,順著眼瞼不停的淌下,白皙的雙手緊緊的捂著心口,半張的雙唇連呼出的氣息都泛著疼,她窩在床邊喃喃自語,“為什麽還是疼,無名,我哭了,為什麽還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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