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驚終歸心驚,開弓卻已無回頭之箭。


    張潛心頭飛快的摒棄那一絲驚訝之情,沉心靜氣,收攝神識,一頭闖進了渾濁的長河之中。


    驟然之間,隻覺眼前幻境叢生,異象迭起。


    幸虧他知曉《黃泉魔經》的厲害之處,早有所防備,收攝了神識,而且在地下深淵之中受太歲地魔侵襲,因禍得福,反而神魂大進,否則闖進水中瞬間,便會被碧落黃泉大真氣侵襲,神魂陷於往生之中,輕則意識模糊,重則心智混亂,更有可能喪失所有記憶變成一個一無所知的白癡。


    而今卻隻是微微愣神,便清醒過來。


    此時張潛麵目皆被無息之甲覆蓋,隔絕一切神識查探,而且也為使出焰獄峰的神通,這楊繼業根本想不到眼前之人與他有過一段淵源,也是認不出這個讓他剛才一瞬間渾身寒毛倒豎的人便是那個曾經隨手可置於死地的少年,當年之事甚至都早已淡忘,哪怕後來知曉張潛入了焰獄峰,也不曾過問過,因為他已是天之驕子,小溈山近百年間唯一一個被收入黑雲殿的弟子,張潛從此便與他是兩個世界的人,就算此子對他心懷恨意,對他而言也是無關痛癢之事。


    他弑父之舉若讓天下人知曉,必然會遭唾棄,可他便要將天下人都殺盡嗎?他無心與螻蟻計較,更不會在乎一個螻蟻的看法,張潛對他而言,便是螻蟻。


    如若他此時看清麵具之下的那張人臉,又不知會做何感想。


    不過無息之甲卻非他神識可以穿透的,他一無所知,看見此人來勢洶洶,第一反應便是這人是玄戒道人搬來的救兵,僅此而已。


    見他義無反顧,猶如離弦之箭一頭闖進‘往生之劍’所化的黃泉長河之中,楊繼業臉上露出一絲冷意,陡然懸起的一顆心在刹那之間便平複下來,這‘往生之劍’所化的黃泉河與陰曹地府之中的黃泉河又有所不同,其中流水都是更為精純的‘碧落黃泉大真氣’,便是金丹境界的高手,若讓這‘碧落黃泉大真氣’通過神識侵入神魂,也要受到重創,這人來勢洶洶,卻有些不長腦子,這麽一頭紮進去,相當於將自己送入了九死一生的局麵之中。


    雖是摸不清來人深淺,但此人開局便下了一手臭棋,他自然心安了。


    然而情緒尚未徹底穩定,眉頭卻又在極短的一瞬間皺了起來,心情極為起伏,似乎看見什麽不可思議之事,嘴裏發出“咦”的一聲,顯得有些驚訝。


    這人一頭闖入黃泉河中,竟是安然無恙。


    在他進入黃泉河前的一瞬間,便閉鎖心神、收攝神識,這黃泉碧落大真氣對其造成的影響極為有限,似是有備而來,黃泉魔尊已有數百年不曾出世,雖說世間還有一些資曆久遠的老人知曉黃泉魔尊一脈道術的陰險詭異,但如今世上已經有太多人忘卻這門道術的凶險,否則玄戒道人一行人也不至於縷縷吃虧,此人曉得提前收攝神識,顯然是對自己極為了解,恐怕是經陽山小洞天極為道尊委派,專門針對自己而來,他也不敢大意,但也沒有絲毫驚慌可言。


    神識受到局限,無法動用,對修道人而言便算自廢感知,僅憑視聽,在這瞬息萬變的神通交戰之中,簡直派不上任何用場。


    不僅如此,神識還是修道人與自然共鳴的樞紐,若是切斷,任何法術都施展不得,隻能依仗自身神通與本命法寶。


    法術雖然遜色於神通,畢竟一門神通需要似道術一般辛苦修煉,打下根基,但也是鬥法過程中不可忽略的一種手段,若是失去,其危害不壓於習武之人自斷雙臂,尤其對正道中人而言,神通屬於外道,不合道門清規戒律,少有修煉,鬥法多依仗法術、器物,失了法術手段,這道人境界便是再高,實力也會大打折扣,自己占據優勢,何須懼他,但楊繼業也並未因此掉以輕心,對方既然敢劍走偏鋒,十有**是有所依仗,絕非貿然行事,立即化守為攻,搶奪先機。


    心念一動,黃泉河中波瀾壯闊的巨*如受狂風席卷,朝著張潛轟然砸去。


    四麵八方,渾濁的巨*好像一座座傾塌的山頭,朝著同一個方位壓去,如天穹崩塌,一時間呈現驚天動地之勢,讓人遠遠看著便有種難以喘息的感覺,剛剛逃的一命的玄戒道人受巨*餘威的波及,整個人立即從虛空中墜落下來,那斬仙劍飄飄搖搖,如風中殘燭似得,將他身形艱難掛住,朝著遠處一座斷峰墜去,將那峰頭上幾株腐朽的老樹攔腰砸斷,玄戒道人痛的連哀嚎聲都有氣無力的,一時半會也爬不起來,就躺在殘枝敗葉中,有氣無力的呻吟著。


    此時的他已經不複當初神采,恐是最親近之人,看見如今他這副模樣,也很難將他認出。


    體內純陽元氣近乎枯竭,連一個小周天都無法運轉,沒有十年八年的靜養恐怕難以恢複元氣,至於今後還想有所成就,沒有仙丹修補今日之損耗,恐是癡人說夢了,壽命也因此折損不少,整個人似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鶴發雞皮,眼眸渾濁,背上脊骨也斷了幾根,下半已是身毫無知覺,先前若不是咬牙驅使斬仙劍掛住衣角化解一部分墜力,恐怕他便要成為史上第一個摔死的半步金丹高手了,此時已經無心顧忌身上傷勢,模糊的視線極力捕捉著空中那場惡戰的每一個細節。


    爐鼎肉身之傷雖重,但還比不得道基損毀之嚴重,更不如場中戰局更為緊要,孰勝孰敗,關乎生死。


    他並不知道救他之人是誰,也想不起門派之中有這麽一號人物,但此時兩人即有共同之敵,他理當為其揪心,看見黃泉長河之中卷起的巨*將他生生吞噬,一顆心已是冷到了極點,似是被冰封住,他深知這黃泉河中如何凶險,當初僅是在極遠之處,受水霧侵襲,斬仙劍這等高階靈寶都無法確保自身周全,何況以身犯險,深入其中。而此時此刻,身在浪潮中心的張潛也的確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威脅,並非這巨*勢大力沉,相反這些看似洶湧的浪潮實際輕如煙霞一般。


    轟砸在無息之甲上,根本沒有一點震蕩。


    隻是這些渾濁的河水卻似無數微塵般大小的吸血毒蟲匯聚而成,一下湧來,竟是將無息之甲中純陽元氣吸了出去,而後啃噬的支離破碎,陡然潰散開去,無息之甲中的幾座收斂氣息的大陣一下子失去力量支撐,陡然停滯,氣息隨即彌漫開來,隻是其中蘊藏氣息太過浩瀚,這一下散發便似懸河決堤,成噴薄之勢,讓人不由為之心驚。連楊繼業也是微微色變,認出了這件普普通通的戰甲竟是一件遠古靈寶,而且其中器靈完整、力量強悍,心口頓時一跳。


    “師尊說我此行下山會闖見莫大機緣,莫非是指此事?”楊繼業心中大忖,一件遠古靈寶何等珍惜,而且還是極為難得的護身之器。


    他也是獨具慧眼,雖說這件戰甲在防禦、進攻方麵並不算極為出彩,與他手中的‘往生之劍’無法相比,然而斂息方麵卻是天下無雙,自然知曉其中意義。


    楊繼業雙眼微闔,緊盯張潛身上的無息之甲,眼神之中並無貪婪,隻有沉默與冷靜,好像這件戰甲已是他囊中之物。


    張潛自是知曉‘碧落黃泉大真氣’的厲害之處,無息之甲中的純陽元氣被吞噬一空,幼蟬大陣之中儲存的純陽元氣便源源不斷的流瀉而出,繼續供給無息之甲中的幾座大陣,這‘幼蟬靈陣’不知何方高人之手筆,黃泉碧落大真氣竟然無法侵入其中,或者說根本沒發現這座大陣的存在,自然而然的避過了一劫,這件戰甲在玲瓏**塔中放置了一段時間,裏麵儲藏了極為渾厚的純陽元氣,便是連續供應無息之甲七天之內一切消耗也不成問題,他也有一定的底氣。


    如今陣中流瀉而出的純陽元氣雖說絕大部分被碧落黃泉大真氣侵蝕毀壞,但僅剩一部分也足以維持無息之甲飛行所需。


    至於那幾座收斂氣息的大陣,張潛如今也懶得去管,反正如今已是暴露,再在其中浪費純陽真氣毫無意義,有掩耳盜鈴的嫌疑。


    楊繼業本以為這一下即便不能讓張潛體內純陽元氣潰散,也能讓他氣息不接,從而露出敗相,哪知僅是讓對方無力再收攝氣息隱藏行蹤而已,根本沒有造成其他實質性的影響,速度依然極快,轉瞬之間,便從浪潮核心之中穿梭出來,同時身上氣息輝煌壯大、煊赫無比,竟是在氣勢之上對他都形成了一種若有若無的壓製,使得一旁那個提心吊膽的看客頓時心安許多,若非傷勢嚴重,這一下都要忍不住為其喝彩,深入險地、安然脫身,便足以讓他敬仰萬分,何況反勝一籌。


    “我且看你能堅持多久。”楊繼業雙眼微闔,眼中殺意陰冷如霜。


    雖被張潛脫困甚至於氣勢上反壓,但他並未驚慌,在他看來張潛不過是仗著體內純陽元氣渾厚、遠古靈寶強悍而勉強堅持,連玄戒道人都被他蠶食一空,你就算仗著遠古靈寶之力,自己無法一擊製勝,但如何經得起水滴石穿似的消磨,莫非你修為比玄戒道人還深厚,豈不是結成金丹的人仙高手?金丹境界是修行之中的一道分水嶺,若他真是一位人仙,又有遠古靈寶為依仗,自己今日恐有性命之虞,怎反受自己壓製,而且那純陽元氣的凝練程度,也絕非金丹境界的水準。


    所以楊繼業根本不慌,心中依舊握有勝券。


    眼見此人在黃泉河中穿梭自如,一陣殺機隨即浮現,心念一動,黃泉河中忽然一道暗流朝著那道往來倏忽形如遊魚似的黑色人影卷去,隱蔽至極。


    黃泉河中神識不敢擴張,這一道暗流便似黑暗中的冷箭,讓人防不勝防。


    然而張潛卻是有察覺,眼角餘光輕輕一掃,便發覺渾濁的河水之中,有一物朝自己快速襲來,雖然極為模糊,但耳中同時捕捉到了一陣水流被利刃分開的聲音,立即發現端倪,雙翅輕震,身形陡然橫挪半尺,一柄舊跡斑斑的長劍沿著胸前飛過,鋒利的劍刃幾乎擦到了胸甲,發出一陣刺耳的切割聲,隻覺那陣力量透甲而過,強烈高速的切割頻率,幾乎讓自己體內血液斷流,化作血霧爆開,若非無漏靈體承受能力強悍,換做旁人,即便穿著無息之甲,也免不了重傷下場。


    張潛心中一沉,未想到劍中力量如此恐怖。


    若之前種種,隻是因為這楊繼業所修神通詭異高深,而今這一劍,卻是需要以強大的修為作為支撐。


    這一劍雖說聲勢微弱,毫不驚人。然而真正的殺傷力卻隻能用恐怖二字形容,比當初他斬殺玄明道人四人的那一劍強橫了不止十倍,先前那劍身距自己胸前尚有一寸之遠,僅是劍氣掃到胸前,便有如此之威,張潛心情略顯凝重了:“看來這楊繼業是將陽山小洞天那幾位隕落的人仙魂魄融入了劍中,化作了器靈,否則憑他如今修為,劍勢不可能如此恐怖,而今受碧落黃泉大真氣克製,許多手段都無法施展,甚至連靈寶都無法發揮出全部威力來,想要勝他,恐怕有些困難。”


    然而張潛心中並無沮喪,也無一絲驚慌,他非未戰先言敗之人,從來都是未死之前不知命,此刻依舊保持著沉著冷靜,思緒飛轉,暗想對策。


    正思索之際,耳中又聽到一絲劍氣遊走虛空發出來的聲音,想也不想,屈肘像身後猛的一磕。


    肘尖正中劍身!


    嗡!一陣悠揚的劍鳴,頓時響徹虛空,聲浪都似化作實質,將四周本已斷裂的險峰震的碎石崩落,一時間竟似天搖地動,可見這一劍之力強橫到了何種境界。


    楊繼業陰冷的目光驟然緊縮,先前當麵一劍,張潛側身躲開,權當僥幸。


    而今劍勢回轉,一劍直取後心,卻又被他神乎其神的用肘尖磕開,簡直讓他有些難以置信,如今此人被困於碧落黃泉大真氣所化的長河之中,神識無法動用,他是如何發現自己劍走何方?又是如何用身體挑開往生之劍的刺殺?此劍本體乃是接近仙器的遠古靈寶,在上古那個修行之事鼎盛,百家爭鳴的年代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名劍,如今劍中器靈更是由三尊人仙之魂凝聚而成,劍鋒遊走之間,勢大力沉,催山斷流易如反掌,配合黃泉碧落大真氣簡直是神擋殺神!


    往生之劍被一肘擊中,著力點正是劍尖之後三寸處,立即使得劍勢改變,斜飛而出。


    那日斬殺修羅,取其血肉煉成大丹,如今張潛已服用不少,肉身力量又有增加,已有擒龍擲象之力,如今體內種種法術神通皆備限製,張潛也不便動用,隻依仗肉身之力,配合無息之甲,所具有的戰鬥力也不可小覷,往生之劍被挑飛出去,劍中餘力尚未消去。張潛這一挑,完全是施加巧勁,雖說硬碰未必遜色,但他卻不敢保證無息之甲能夠擋住那柄詭異至極的長劍,若被刺穿,豈不是要以肉身硬撼遠古靈寶,怎麽想也非明智之選,自然不會托大。


    長劍猶如一匹失控的駿馬,撞像街邊的攤位,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隻是長劍所撞的‘攤位’哪怕是最小的一座,也足以讓人產生卑微之感,盡是百丈高的險峰,猶如獠牙一般直刺天穹,那玄戒道人兩日之間摧毀山巒也不過十餘座而已,然而這劍橫飛而出,拖著長長的尾焰,就好像天穹墜落人間的隕石流行,帶著無與倫比的破壞力,但凡山峰,沾之即潰,如孩童用積木堆起來的一般,短短一瞬之間,便有五座險峰攔腰而折,第一座山峰崩潰飛濺開的巨石尚未落地,第五座山峰便已攔腰飛起,如同腰斬似的,讓人反應不及。


    巨大的爆炸聲隨之接連響起,聲勢之大,仿佛天地都在顫栗。


    那玄戒道人雖然遠隔十餘裏,仍被這聲音震得鮮血狂吐,本就嚴重的傷勢,立即被再度加劇,哆哆嗦嗦的掐了一個護身訣,免得讓落石雜中,窩囊死去。


    五座山峰被那舊跡斑斑的長劍一掃而斷,劍中餘力已是耗盡,得以停頓下來。


    這往生之劍中雖有一尊強大無比的器靈,可被碧落黃泉大真氣抹去了記憶,又強行糅合在了一起,就像一個體魄魁梧卻毫無心智的傻子,想要做到收發自如簡直難如登天,《黃泉魔經》乃是小溈山至高無上之絕學,而黃泉魔尊當年也是賴劍成名,其中自然有高深劍招,楊繼業若是施展出來,張潛如今還想如此從容應付便不可能了,可如今他還做不到,劍中器靈雖是強大,卻還缺乏變通,甚至與他溝通都成問題,否則當初也不會被玄戒道人追的一路遠走。(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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