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儒伏在原澈耳邊斷斷續續說了許多,原澈隻是靜靜地聽,無聲地安慰,直到他睡去。緩緩從他身體中退出來,原澈將他抱回房間,用毛巾幫他擦了擦身,然後擁著他躺進被子中。


    印象中,方儒是個溫雅而悠然的人,懂得享受生活,總是能發掘各種樂趣,時刻豐富著他的世界。但今天,他卻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方儒,哀傷,脆弱,虛弱無力,陷在過去的記憶中難以掙脫。


    他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呢?他和方儒其實是如此相似。


    【原澈,你不需要再強迫自己,忘記所有難過的事情,迎接嶄新的一天。我愛你!】


    “方儒,你不需要再強迫自己,忘記所有難過的事情,迎接嶄新的一天。我愛你!”方儒曾在催眠中說過的話,原澈也不知不覺地說了出來。


    第二天,方儒發起了高燒。原澈暗自懊惱,都怪自己昨晚太蠻幹,讓他受了涼。


    喂他喝完藥,原澈走出房間。


    方儒外公問道:“他怎麽樣了?”


    “還在睡。”


    “你是怎麽照顧他的?”老人不滿地責怪。


    “是我不對。”原澈誠懇認錯,但他酷酷的表情總讓人覺得他才是那個應該被道歉的人。


    老人哼了一聲,隨手丟出一件東西,說道:“你看看這是不是你的?”


    原澈發現老人拿出來的東西竟然正是他不久前寄給方儒的包裹。


    “這是我的。”原澈將外包裝打開,露出裏麵一個精致的盒子。


    “你沒事寄什麽東西?你知不知道方儒之所以做惡夢都是因為有人給他寄了這些包裹?”


    “我正想問您。”原澈冷肅道,“包裹裏裝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你跟我來。”老人起身朝自己房間走去。


    原澈放下手中的盒子,闊步跟上。


    老人從箱子中拿出一大堆東西,有照片、報紙、影碟以及幾份還沒拆封的包裹。


    “這都是小儒父母當年案發現場的照片、新聞報道以及案件模擬視頻。”老人解釋。


    原澈一一翻閱,臉色逐漸陰沉。


    “也不知道是誰這麽惡毒?時隔十幾年還要翻出來刺激小儒。”老人滿臉怒容。


    原澈沉默不語,眼睛死死盯著這堆東西,腦中閃過方儒被惡夢糾纏時的無助,陷入回憶時的痛苦以及自我封閉時的脆弱……原澈難以抑製胸中的怒火,眼中燃起一團冷焰。


    昨晚的傾訴猶言在耳,他很清楚那段過去對方儒的影響,他小心地埋藏,害怕碰觸,好不容易重新開始,卻因為這些東西的出現而被迫打開封存的記憶。


    父親,你真是好樣的!


    外公不知道真相,原澈卻是一看即知,這絕對是他父親所為!他竟然用如此無恥的手段,在方儒原本已經愈合的傷口上再劃一刀,讓他痛苦不堪。


    他為擁有方儒這樣的伴侶而喜悅,他的父親卻在極力傷害他!他以為隻要逼走方儒,自己就會乖乖聽他使喚嗎?


    做夢!


    原澈表情陰冷,周身冒出陣陣寒氣,手指發力,不自覺將照片和剪報擰成一團。


    老人見狀,心中略有所覺,探試地問:“寄這些東西的人,你認識?”


    “是我父親。”原澈沒有隱瞞。


    老人一臉驚怒,指著他說:“是你父親?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就算不喜歡我家小儒,也犯不著用這種方式來折磨他啊?”


    “對不起。”原澈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忽。


    “對不起?”老人憤怒道,“你知不知道小儒當年因為這件事自閉了三年?”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恢複之後,又花了多久的時間才做到與人正常交流?”


    “……”


    “是五年。直到他考上大學,才有了普通少年該有的活潑。這五年間,他除了學習課本知識,就是練習鋼琴。沒有朋友,沒有娛樂,沒有情緒,就像一個機器人!活得辛苦而枯燥。”


    “……”


    “他放棄了最喜歡的鋼琴,選擇了最難通過的心理學專業,每天查找資料,搜集案例,鑽研課業,終於成為了一名心理治療師。他開始學著融入社會,主動與人交流心得,逐漸變得從容自信。他跟著他的導師進修了兩年,不斷吸收經驗充實自己。為的就是幫助所有被精神疾病困擾的人,他不希望父母的悲劇在其他人身上重演。他一直覺得,如果他當時就接觸了心理學,就能及時發現他父親的異狀,從而幫助他減輕壓力,與他一起分擔痛苦,阻止悲劇的發生。”


    原澈想起方儒昨晚重複呢喃了好幾次的話——“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就好了。”盡管他當時還隻是個孩子,但這種悔恨的情緒已經在他心中印下了無法抹去的烙印。


    “我本以為他終於走出過去的陰影,能夠健康快樂地生活下去。沒想到,這段記憶一直是他的傷痛,稍一碰觸,就會複發,還是在他毫無心理準備的時候被揭開。”


    原澈聽得心髒一陣陣抽痛。


    老人眼中含淚:“小儒為了重新振作而付出的努力,絕對超乎你的想象。你父親到底想幹什麽?為什麽要讓小儒再痛苦一次?”


    “對不起。”原澈又道了一次歉。


    老人深呼一口氣,冷然道:“你走吧,我不允許你跟小儒在一起。就算你愛他,我也不會因此原諒你父親的所作所為。”


    原澈站起身,認真道:“我不會放棄他的。您要打要罵都隨意,但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在此之前,我一定會妥善解決我父親的問題,給您和方儒一個交代。”


    說完這句話,原澈轉身離開。


    老人盯著他的背影,一臉複雜。


    “你醒了?”


    方儒剛睜開眼就看到了坐在床頭的原澈。


    “你怎麽了?”方儒用幹啞的聲音問道,“臉色似乎不太好?”


    原澈扶他坐起,順便遞了一杯水給他。


    “沒什麽,隻是擔心你。”


    方儒笑了笑:“我沒事,昨晚和你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心情倒是舒暢了許多。”


    原澈伸手在他額頭摸了摸,叮囑道:“好好休息,不準胡思亂想!”


    “是。”方儒將空被子遞還給他。


    “方儒,我有禮物要送給你。”原澈拿起床頭櫃上一隻盒子。


    “這是什麽?”方儒打開一看,盒子裏裝的竟然是一輛精致的雙人自行車模型。


    “還記得我生日時你送的那輛自行車模型嗎?”


    “記得。”


    “你問我,想不想騎著自行車去旅行?”原澈凝視著方儒,柔聲道,“現在我也想問你,願不願意參加我為你舉辦的自行車婚禮?”


    “自行車婚禮?”方儒一臉驚訝。


    原澈將自行車模型從盒子中取出來,說道:“這是我請人專門設計的婚車,不用半個月就能看到成品,全世界獨一無二。等結婚那天,我們將騎著這輛車,帶領一支千人自行車隊穿過城市,前往愛丁堡聖吉爾斯大教堂舉辦儀式。”


    方儒愣愣地望著那輛精致的自行車模型,發熱的頭腦有些反應不過來。


    “親愛的,我在向你求婚啊,你是不是也該給點反應?”原澈彈了彈他的額頭。


    方儒看了看自己這一身斑點睡衣,頭發淩亂,生病的當口臉色肯定也好不到哪裏去。而原澈上身穿著一件休閑外套,下/身穿著一條條紋睡褲,腳上踏著一雙象頭脫鞋,不倫不類的打扮,偏偏還一臉莊重。


    他竟然這樣的環境下,穿著一身睡衣向病得糊裏糊塗的他求婚?


    敢不敢再靠譜一點?


    “這,這太突然了……”


    “一點都不突然,我已經打算好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把你拐去禮堂。”原澈嚴肅地表示。


    “……”所以你根本沒有考慮過求婚的時機?


    “方儒,嫁給我。”原澈雙手捧著自行車模型,表情深沉,有如一名正在敬酒的武士。


    方儒忍啊忍,最終還是沒能忍住,爬到在枕頭上大笑不止。


    這是在求婚還是在求戰啊?哈哈哈……


    原澈嘴角抽搐了幾下,暗自回顧自己的求婚步驟,有哪裏不對嗎?


    方儒笑得頭暈目眩都沒能止住笑意,突然身體一輕,被連人帶被抱入懷中。


    方儒像一條毛毛蟲一樣蜷坐在原澈腿上。


    原澈表情陰暗,抿著嘴一語不發,像是在鬧別扭。


    方儒見狀,收斂表情,溫和道:“原澈,這輛自行車我很喜歡。”


    原澈目光一閃,問道:“那你願意讓給我載你去旅行嗎?”


    “當然。”方儒雙頰暈紅,眼眸濕潤,不知是因為生病,還是因為感動。


    原澈嘴角上揚,眼中盈滿喜悅,他低頭親了親他的唇,輕聲道:“方儒,我會一輩子愛你,保護你,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嗯,我相信你。”我闖入了你的生活,你也將我拉進了你的人生。原澈,我們的緣分也許早在第一次見麵時就注定了。


    房門外,老人靜靜站立,表情既是安慰又是憂慮,最後化作一聲歎息緩步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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