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曾覺得,傀儡寧家,是這昭國中,最冷血,最無情,最惡心,也最變態的家族。


    這個家族,無子無父,無兄無弟。有的,就隻有實力與地位。


    寧家人把傀儡,看做是藝術。為藝術生,為藝術死,在他們眼中,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他們的生命中,隻有傀儡的美學。他們的願望,就是在死後被製成人皮傀儡。這在白芨看來,既惡心,又不理解。


    寧家人沒人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包括現任寧天,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他們的交合,完全是為了綿延子嗣。出生的嬰孩由家族統一護養。現任寧天年紀剛過四十,身材矮小,長相很是和善。之所以叫現任寧天,是因為寧家的每一屆家主,都叫寧天。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寧家人的名字,就是出自這千字文。因為做的是些逆天而行的事,反而更加的敬畏天地。他們按照實力排序,依照千字文的順序,以此起名字。比如寧黃,就位列寧家第四位。而在寧黃身邊答應著的小不點寧霜,則是排了四十位。


    其實這四十位,在同齡者中也算排位很高的了。可在排位第四的寧黃麵前,依舊一文不值。他在寧黃眼中,還沒有一條狗值錢。


    白芨想到這,看向男孩的眼色變得溫柔了一些。他也大概是在男孩這個年齡突遭變故。一夜之間熱鬧的大家族隻剩了他與白蘇二人。還好他還有長兄友愛,上麵又有師父疼惜。哪比得上寧霜,從出生起就一個人,掙紮著長大。


    寧霜可不知道白芨的內心變化,他怕的要死,恨不得鑽到地底下才好。菖蒲見他打哆嗦,連忙安慰的摸摸他的後背,心裏暗歎:到底還是個孩子。


    對麵的寧黃見三人直接無視他的話,氣得簡直要吐血。他從小天賦過人,五歲時就可以驅使傀儡,從小養尊處優,是天之驕子,年僅二十五歲就位及黃位,天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哪裏受到過這般冷落!他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燒,他感覺自己像是鐵籠中的動物,遭人指指點點,隨意嘲笑,想到這,他再也克製不住自己,將家主寧天“在書院內不得隨意驅動傀儡”的命令忘得一幹二淨,臉上露出陰霾之色,拇指、食指、中指三指不斷搓撚,很快,有一撮兒紫色的火焰在他的指尖種種的燃燒。


    不過是書院一個不出名的弟子而已,也敢在他麵前口出狂言!


    白芨見寧黃發功,臉上也有興奮慢慢浮起,右手握住身側的寶劍,弓下了身子。白芨本就生性好鬥,癡迷於武學,雖年幼於白蘇三歲,武功實力可是旗鼓相當的。他得高人指點,一身身法快到令人看不清。白蘇深知白芨性子中自帶著一股戾氣,從小便多加捶楚,生生將白芨這股暴虐氣打掉了大半。白蘇曾吩咐他,若不是事關性命,便不許他拔劍,也不許隨意取人性命。


    白芨無奈,不取人性命也就罷了。不拔劍,還配著寶劍做什麽。他又不得不聽白蘇的命令,好在白芨勤懇好學,這些年倒用這不出鞘的寶劍,打退了不少強敵。


    白芨本就想和傀儡寧家的人交一次手,又是寧黃先挑釁打傷了菖蒲,所以這架,看來是非打不可了。


    菖蒲在一邊看著他二人,心中焦急。她生怕白芨受傷,又怕白芨錯手傷了對方,傳到白蘇那裏又是一頓罰。連忙拉住白芨的袖子道:“白芨!我們不要與他爭鬥了,還是走吧!”


    白芨挑眉笑笑:“這可是他先要動的手,你在書院被他打傷,丟的可是書院的臉麵,況且......”他看了菖蒲一眼道:“我沒護好你,回去怎麽和延枚哥交代?”


    菖蒲見白芨一臉森冷,越發的焦急道:“我不礙事的,我真不礙事的,我不是可以.......誒呀你看我現在已經好了,白芨你聽話,你別和他動手呀!”


    “我知道你這半會兒沒準傷已經好了,可是好了,就代表沒疼過嗎?”白芨反問道。


    菖蒲被他問的一愣,無話可說。


    是啊,傷好了,就代表沒有疼過嗎?傷好了,以前的受過的苦楚就可以通通不做數嗎?傷好了,加害的人就可以心安理得的逃避命運的製裁了嗎?菖蒲心中慌亂至極,不知如何是好。白芨也不再與菖蒲辯駁,扒開菖蒲的手,一個閃身衝到寧黃麵前,揮拳就要打上去。


    正在這時,身後突然傳開了鼓掌聲。


    幾人停了動作,扭頭看去。是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嗬嗬笑著,從拱門後走過來。延枚與寧黃都看到了他袖口處,若隱若現的古怪符文。


    白芨一愣,顧家人?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菖蒲詫異的叫道:“顧詹!”


    原來這人,正是在書院門口,與她和江望川說過話的顧詹。


    “顧詹?”白芨猶豫一下,趴在菖蒲耳邊問道:“是誰呀?和阿元是一家人?”


    “是阿元的堂兄啦.......”小姑娘悄悄跟白芨咬耳朵道。這可是娘家人,白芨,你表現的時候可到了。


    白芨根本不用人提醒,衝上去諂媚的鞠了一躬:“堂哥!”變臉速度之快,讓在場的各位都吃了一驚。菖蒲歎了口氣,捂住身邊寧霜的眼睛道:“小孩子不許學!”


    白芨卻根本不在意,甚至忘了之前還叫囂著要與寧黃“切磋切磋”,直在顧詹身邊打轉,像條看見主人的小狗,拚命的搖頭晃尾巴,問著:“堂哥你渴不渴,堂哥你餓不餓.......”


    “堂哥不渴也不餓。”顧詹笑意盈盈的接了白芨的話:“堂哥就覺得,你今天還是別與這位寧公子產生糾葛比較好。”


    “好的!堂哥說啥是啥!堂哥說向東絕不往西!堂哥說吃瓜絕不殺雞!”白芨立正站好,鄭重承諾,脫口而出,一點也不含糊。


    聽了這話對麵的寧黃反而急了:“白芨!你說不打就不打了嗎?!你以為你是誰!”


    他心中惡意翻騰,覺得自己被這些烏合之眾戲弄了,大為惱火,手中的紫色火焰越來越亮,向前飛奔兩步,竟然要攻過來。


    白芨見他有動作,也不敢怠慢,急忙把菖蒲二人護好。


    “且慢。”又是顧詹。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道:“我勸寧公子也息事寧人比較好。”


    “我憑什麽要聽你的!”寧黃斜眼道。


    “你當然不用聽我的。”顧詹道:“不過......我剛剛可聽到貴府寧天詢問了你的蹤跡。”


    寧黃瞬間就打了個哆嗦,腿一軟幾乎想跪下。


    “至於你,”顧詹看向白芨:“堂兄也勸你今日收了這份心思,今日堂兄可是與你大哥一同進的府。”


    大哥在府中?白芨一想到剛剛若是動手,被大哥抓了個正著,豈不是不堪設想!他想著,腿肚子也嚇得快抽筋了。


    菖蒲見二人都放棄了打鬥的心思,這才出了一口氣。


    不料她剛放心,就聽到白芨朗聲道:“寧黃,我與你打個賭,你是敢,還是不敢?”


    “本少爺還會有不敢的事情。”寧黃哈哈大笑,露出了極為惡心的笑容。


    “好,痛快!”白芨道:“三日之後,會有各大家族的比試,你我不如在考較場上一決雌雄。若你贏了,我白芨當場三拜九叩給你認錯。”


    “沒問題。”寧黃幹笑兩聲:“那若是我輸了呢?”


    “若你輸了.......”白芨頓了一下,拉過一邊的小不點道:“這孩子,以後就是我的了。”


    “這種垃圾,也就你把他當個寶。”寧黃輕蔑道:“行,這賭我應了。”他向前兩部,一臉陰森的看著有些發抖的寧霜道:“寧霜,你可記好了。等你回到我身邊的那一天,本少就要活生生的扒了你的皮,將你做成人皮傀儡,你懂了嗎?”


    男孩瑟縮的躲在了菖蒲身後,沒有出聲。


    寧黃輕蔑的笑了,細長的眼睛中射出惡心而貪婪的光芒,轉身走了。


    顧詹見他走遠,也微微一笑,像白芨等人點頭道:“既然事情告一段落,顧詹也該告辭了。”


    “堂哥慢走!堂哥辛苦了!”白芨十分殷勤的鞠了一躬,頭簡直要點到地上。菖蒲本來是福了福身子回禮,見白芨行如此大禮,瞬間垮了臉。白芨這麽做,不是顯得自己禮數不夠嗎?


    得,說什麽不好也不能讓人家覺得自己禮數不好!


    本來福禮隻要微微蹲一下就好,小姑娘狠了心,手放在腰側,整個人幾乎都要蹲在地上了,她不習武,下盤不穩,踉踉蹌蹌的,若不是身後的凝霜扶住他,他幾乎要摔倒。


    白芨汗顏:菖蒲啊,我這是為了阿元拜見我未來大堂哥,你這傻孩子湊什麽熱鬧。


    顧詹也愣了一下,這書院的孩子,都這麽......敦厚嗎......


    寧霜最委屈,非常猶豫:我.......我難道......要跪下磕個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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