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樣聰明的女人,這際遇卻也這樣為難,雖說太子妃位尊,可其中甘苦,又如何是一襲華美衣袍掩蓋得了的呢?


    陳夫人微有惻然,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太子妃卻笑道:“哪個女人不是這樣過日子的?別說宮裏,就是咱們家這些親戚故交,誰家夫人後院裏沒住著幾個女人?若是沒有反倒壞了名聲,都是一樣的日子


    。且我到底還是太子妃,側妃見了我總得請安,總得站著服侍我,這樣想來,我自是比他們又強了一層。且太子爺按規矩禮法就該封四位側妃八位良媛,我要總費心她們,我自己竟就不必活了,且也太給她們臉麵的,白白低了我的身份。倒還不如誰能討太子爺的好誰討去,誰能管事誰管去,待我安安穩穩生下兒子來,再慢慢的算賬就是了,為了那些人氣惱著了,倒值得多了。”


    鄭明珠真覺得太子妃簡直是女中豪傑,就是個女漢子,這些話真不是一般女人說得出來的,雖不說起了知己之感,卻也是聽得十分入耳,太子妃所思十分透徹,在太子未登基之前,太子妃是聖上賜婚,又有強有力的娘家勢力,沒有極嚴重的過錯,她的太子妃位穩如磐石,太子想要安穩登基,除了自己的勢力經營,嫡皇孫也是個極有力的籌碼,這樣,他再寵愛哪個側妃,也得盡量要讓太子妃懷孕,多生兒子,太子妃有了兒子,自己地位自然更穩,這是一個良性的循環,她的確無憂。


    再多的側妃,也是妾室。


    陳夫人倒被她說笑起來:“胡說什麽,什麽死呀活的,你嘴裏就沒個忌諱。”


    鄭明珠笑道:“娘娘這是真性情,本來說的也是,還是子嗣為重,如今安穩的歇著,養個皇孫,比什麽不便宜呢。”


    太子妃便笑:“表妹說的才對我的脾氣,怪道平日裏舅母讚你懂事兒,今兒我也怪喜歡的,上回我就說了,你得閑了,就遞牌子進宮來陪我說說話兒,你白不來,今兒若不是進宮謝恩,隻怕也還不來呢,真真是個難請的,回頭我找安哥兒告狀去。”


    見她頓時說個沒完,陳夫人忙打斷她:“我還有個正事兒問你呢。”


    就把劉昭儀打聽高家小姐的事兒,和今日謹妃有意透露的張家的事說了。


    太子妃會意:“舅母問這個?倒也不難,哪天的事兒?把檔子調出來查一查也就清楚了,舅母放心,我吩咐人瞧瞧兒查去,一個人也不知道,包括正明宮那一位。”


    說著就吩咐貼身的大宮女兩句話兒,那宮女聽了,領命而去,太子妃又俏皮的一笑,低聲道:“舅母不知道,這一位管事也有一陣子了,我瞧著沒什麽章法,論起來,我也算聽說過一些當初她在宮裏的事兒,若論借刀殺人,爭寵奪愛,隔岸觀火,口蜜腹劍,禍水東引這些,這位還真是全掛子的本事,可真要正正經經掌這後宮諸事,統籌全局,人員調度安排,轄製各宮各殿,協調各位皇子公主的婚事,她可差的遠了


    。誰是誰的人手隻怕都沒鬧明白,我要安插兩個人簡直不費一點兒勁。這也罷了,且又不聽人勸,隻愛聽她嫂子的挑唆,別的人一概靠了後。前兒還鬧了一場風波,父皇發了一陣脾氣,這兩日都沒進她宮裏去,今兒她嫂子倒又來了。”


    因等著太子妃的宮女出去查檔子的事,陳夫人與鄭明珠都在一邊安坐,並不著急,陳夫人是知道的,因貴妃受寵,掌管後宮,卻又並非後位,太子妃雖是晚輩,卻又是明明白白的主子,兩人見麵在禮數上有些尷尬,太子妃很少與貴妃相見,隻不過都在這宮裏,且又是兩種相對的勢力,天生的利益衝突,並不對盤,雖不見麵,卻十分關注對方的動向,且比旁的人更了解對方。


    陳夫人就問:“太子妃的娘家嫂子,我依稀記得是文閣老的大閨女,那可是有名兒的人物了。怪道她們親熱呢,真是王八看綠豆,對了眼了。”


    太子妃笑道:“可不就是這個話,文家的事誰不知道呢?趙老太君那話說的再對也沒有了,那文夫人真不知道是哪坑哪洞爬出來的,能教出什麽樣的閨女出來?別提什麽德容言功了,竟是什麽不要臉的招數都想得到。當初她該出嫁的時候,文閣老還是個五品官兒呢,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就把她嫁進衛家去做了填房,雖說是庶子,也是長房的,長房那位大奶奶雖說不是什麽名門望族,也是四川有數的大族的嫡女出身,舉止教養都是好的,也並沒有苛待她呀,尋常婆婆哪裏有不管教兒媳婦的?她倒是委屈起來,又與她姨娘扭了一股繩,隻顧著歪門邪道,做的那些齷蹉事,可叫人說不得,聽說都汙了耳。不過那衛家也不是什麽規矩人家,那年正明宮那一位飛上枝頭變了金鳳凰,那衛家竟把當家主母送了家廟,把這位姨娘扶了正,真真是個笑話。”


    太子妃才真是個八卦王呢,鄭明珠聽得耳目一新,連忙問道:“貴妃的親娘?竟有這樣的事?我竟是頭一回聽說有這樣的人家。”


    太子妃難得說八卦有人捧場,興致更高:“可不就是!有規矩的人家,別說養出了貴妃,就是養出了皇後,姨娘也不能扶正呢,偏他們家就能,真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文家也跟著發達起來,雖說文閣老自有能耐,但若不是貴妃,他能十幾年時間就從五品官兒遷升為閣老了?表妹自也知道,貴妃同胞的就一兄一妹,上回鬧著要把她哥的大女兒嫁給五皇叔的世子,衛家庶子的女兒,虧她想得出,父皇原為難,她仗著懷著身孕,鬧的那樣厲害,天天哭,又要絕食,逼得父皇鬆了口,一道聖旨就作實了這件事,五皇叔勃然大怒,接了旨便進宮來見父皇,指著父皇罵了一頓呢,父皇平日裏那樣兒威嚴,那時候挨了罵都隻是笑著撫慰,又封了五皇叔第二子一個爵位,才算完事


    。幸而世子妃倒是個好的,不過倒也不是她養的,是元配夫人留下的嫡女,如今便是五皇叔一家子,都頗為讚賞了。”


    貴妃哪裏是仗著有身孕,那是仗著有寵愛呢。


    那位世子妃,就是鄭明珠有著深刻印象的安親王府的世子妃,那一日她就發現,這位世子妃頗得眾位姨母舅母的喜歡。


    真是太精彩了,鄭明珠聽得津津有味,這些該算是皇族秘辛的東西,她本來應該是知道的,可是偏偏實際上她並不知道。


    太子妃倒覺得這位表妹真是捧場,這些陳年舊事也能做出這樣入神的表情來,不由越發歡喜:“如今貴妃又有孕了,隻怕不知道又要鬧出什麽來呢,文氏的女兒也不小了,也是說親的時候了,真不知是哪家公子倒了黴,被她看上,這一對兒雙胞胎在帝都也是出了名的,就看這次又是什麽手段了。那一位最是不甘寂寞了,前兒剛被聖上發了脾氣,也就消停了幾日,隻怕越發不甘心,我聽說她嫂子今兒進宮,就知道,必是又有什麽花樣兒了。”


    貴妃娘娘最大的依仗其實還不是有孕,而是帝寵,可鄭明珠到底沒經曆過這些,不由笑道:“娘娘有什麽可憂慮的呢,雖說貴妃娘娘有孕,自然身子比平日更金貴些,可娘娘也有身孕,且一旦降生就是皇長孫,可比她那不知道排第幾的皇子更強呢。”


    太子妃咯咯的笑,親昵的伸手點了一下鄭明珠的額頭,笑對陳夫人說:“舅母怎麽有個這樣實心眼的兒媳婦?偏安哥兒一肚子心眼,真是不知道怎麽吃虧呢。”


    鄭明珠一片茫然,自己說錯了什麽話麽。


    陳夫人笑道:“這樣才好,兩個都有心眼,夫妻之間還有什麽意思呢?就是要這樣方才和諧,且我倒是喜歡她這樣的性子,做事做人都堂堂正正,穩重大氣,並不斤斤計較,也不成日裏琢磨著要害了誰去,這樣的媳婦,今後侯府我才能安心交給她呢。且你表妹心眼兒雖實,那也不過是不愛作弄人罷了,若是誰惹了她,也別想得了好去。”


    這話說的鄭明珠臉都紅了,忙笑道:“這是母親疼我,才總說我好,我們家大爺,成日裏隻說我這樣兒的,還不夠他一碟菜呢,隻怕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


    。”


    說的太子妃與陳夫人都大笑起來,太子妃笑道:“舅母說的是,表妹這樣的品格兒是難得的,如今我也怪喜歡的,且表妹有舅母和安哥兒疼,周圍都是清淨的,想不到那些下作手段也是有的,也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倒也不懼她,她有什麽手段隻管使出來,她這些年也是順遂慣了,也該有點教訓了。”


    說話間,那宮女走了進來回道:“奴婢悄悄查了檔子了,初十的前兩日,威武侯夫人王氏的確曾進宮請安。”


    太子妃點點頭,陳夫人就笑道:“有勞太子妃。我知道了。”


    鄭明珠在一邊聽著,看來這件事是坐實張家無疑了,不過張家與楊家究竟是怎麽搭上線的,倒還需查一查。


    提到這個張家,陳夫人又想起謹妃給的那盒子,便遞了過去,把謹妃的話說了一遍。


    太子妃微有詫異道:“謹妃娘娘說我吩咐她調的香露?”


    陳夫人道:“是,謹妃娘娘的確這樣說。”


    太子妃就笑道:“好,我知道了,勞煩舅母了。”


    鄭明珠覺得她們話中有話,隻是見陳夫人也不問,自然也不便追問,便不再說什麽,又坐了一會子,說了些閑話,見時辰不早了,陳夫人與鄭明珠就告辭出來了。


    剛走到太子妃殿外的一片花林,鄭明珠聽到身後有個稚嫩的聲音道:“站住!”


    在宮中也有這樣的事?鄭明珠有點詫異,回頭一看,卻見是先前坐在貴妃身邊的那一對圓臉的雙胞胎,貴妃的娘家侄女兒。


    其中一個瞪著她,一臉傲氣的道:“你就是嘉和縣主?那天是你打我舅母的?”


    鄭明珠眨眨眼,這一對‘著名’的雙胎胞要來替唐秀月出頭兒?還是貴妃的意思呢?


    作者有話要說:鬥爭終於進入白熱化階段了!


    感謝慕容愛愛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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