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真知道後媽有自己的親兒子和閨女,不過他來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看見本尊,說實話,第一印象不怎麽好。田致遠給人的感覺是高大壯碩還英俊,穿著最粗糙的衣服也是精神奕奕的,可這位“海哥”,一看就給人一種沒洗幹淨的感覺。臉上的皮膚黑黑的,胡子拉碴,明明跟田致遠一般大卻看上去像年近四十的人,站沒個站相,坐沒個坐相,身上的衣服也像是好久沒洗似的,尹真經過他身邊時甚至聞到一股濃烈的汗臭味。


    尹真不禁微微蹙起了雙眉。


    同樣都是農村人,差別怎麽這麽大。


    “致遠,你回來啦。”後媽好像有點緊張,兩手一直不停的搓著圍裙,勉強笑著,“海子過來給孩子們送點雞蛋和臘肉。”


    看見田致遠進屋,海子也趕緊站起來,嘿嘿笑著,“致遠,回來啦,外麵挺熱的,快坐。”端起自己麵前的水杯,雙手遞給田致遠,“來來,這杯水我還沒喝,你喝了吧。”


    這個海子還真是一點不拘謹,說話的語氣就跟自己是這家主人一樣。再看海子那雙手,十個指甲縫裏全是黑漆漆的。尹真立馬心揪起來,生怕田致遠這平時大大咧咧慣了的真給順手接過來喝掉。


    田致遠笑了笑,在茶幾左邊的單人沙發裏坐下來,“我不渴,海哥你自己喝吧。”說完轉過頭對尹真說:“幫個忙,臥室的床頭櫃裏有煙。”


    尹真鬆了口氣,進房間拿煙去了。


    “海哥,今天怎麽有時間來看咱媽?”田致遠笑眯眯的,很隨意的閑話家常。


    海子也不介意,放下水杯坐回去,兩手撐著膝蓋,嗬嗬笑道:“哪兒啊,這不是開學嘛,送孩子到學校報名,就順便帶了點雞蛋什麽的來看看你們。”


    田致遠了然,“哦,你家龍龍該上一年級了吧。”


    “是啊,可是現在學校把年齡卡得很緊,九月一號之前沒滿六歲的孩子都不讓報名,龍龍是十月份生的,還差一個月滿六歲,所以我還沒給他報上,哎!”


    田致遠看看他後媽,後媽臉上一片尷尬之色。


    “致遠,給你!”尹真拿了煙出來遞給田致遠,順便在他沙發上的扶手上坐下來。


    “來,海哥。”田致遠把一包硬盒中華丟給海子。


    海子一看牌子,哎喲叫了一聲,“中華啊,這麽好的煙,我平時都隻抽四五塊錢一包的呢。”說著就撕了封皮,拆開倒了一支出來準備吸。


    田致遠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是他後媽先他一步奪了海子手裏的煙,板著臉罵道:“你八輩子沒抽過煙是不是?我們這兒三個都不抽煙,也聞不得煙味兒,你就不能回去以後再抽啊。”


    尹真都被後媽這一舉動給嚇愣了。


    海子一看他媽當著致遠還有另外一個男人的麵戳他麵子,登時不高興了,臉黑得能擰出墨水,冷哼一聲,“媽,好歹我是你親兒子,你說話做事之前能不能想想這點?”


    後媽頓時禁聲不語,別開的臉上表情十分複雜。


    田致遠沉沉地盯著海子看了一眼,轉過頭拍拍尹真的手臂,輕聲問道:“累不累?要不然進房間睡一覺吧。晚飯的時候我叫你。”


    尹真愣了愣,明白了田致遠的意思,於是跟後媽和海子打個招呼,進臥室睡覺去了。


    海子本來黑著臉,可一看尹真進了田致遠的臥室,不由的好奇,蹙眉,替田致遠不值一般地說:“致遠,那個人是你家的保姆吧?怎麽睡你房間啊?這也太沒規矩了吧。”


    田致遠回頭看了一眼關上的房門,笑道:“這沒什麽啊,家裏房間就這麽幾個,他又不是女人,睡我房間有什麽可奇怪的。”


    後媽看不下去了,咳嗽了兩聲,說:“海子,你不是有事要找致遠嗎?趕緊跟他說吧,他最近也忙,你趕緊說了他也好抽時間給你安排。”


    其實田致遠從看見海子在家裏那一刻就知道他肯定有事要找他,這個人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以前沒少被他麻煩,今天讓幫忙弄個低保,明天讓借個千八塊錢……總之都是些芝麻綠豆卻又很煩人的小事。


    田致遠向來大度,看在後媽的麵子上能幫就幫,能借就借,看他的口氣,今兒這事可能跟孩子上學有關係,想來也不算什麽大事。


    “海哥是為了龍龍上學的事情找我的嗎?”


    海子明顯對他媽的口氣很不滿,但是一聽田致遠問他,立刻又緩和下來,“是啊,剛剛也說了,今年學校把年齡卡得嚴,有兩個小孩兒據說就差半個月滿六歲都被打回幼兒園去了,龍龍這還差了一個月,去了兩次跟老師溝通,人家就是不鬆口。我想起來你不是跟那個中心學校的校長李林寬認識嗎?你看能不能幫忙給說說,通融一下。”


    李林寬田致遠的確認識,還不止如此,那人至今還欠著他三萬塊的賭債呢,這點小事,他打個招呼是完全沒阻礙的。


    “這事兒好辦,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說說。”田致遠說做就做,立刻掏出電話給李林寬打電話,三言兩語就說好了,“你明天就帶龍龍去找一年級的冉老師報名,他會跟他們打招呼說的。”


    海子頓時笑容滿麵,“哎呀,還隻致遠你有能耐,像我,跟那個負責報名的老師磨破了嘴皮子都沒能讓她給我開個後門,你這一個電話的事就給我弄好了,嗬嗬!”


    後媽也挺高興,站起來說:“既然事情辦好了,海子你就趕緊回去給孩子準備準備明天早點到學校去,鑫鑫和妞妞他們幼兒園都開課兩三天了,小學就更不用說,你啊,緊趕著點,別耽誤了孩子的課程。”


    “媽,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趕緊走啊?”海子又垮了臉色,扭著腦袋口氣相當不好,直問得他媽都尷尬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田致遠見狀,怕這母子倆又要起爭執,趕緊起來將他後媽推進廚房,“好了好了,海哥難得來看您一回,怎麽說也要吃頓飯吧,您趕緊做飯去。”


    後媽擰著眉,有些焦急地瞅了瞅田致遠,她不是不心疼自己的親兒子,可正因為是親生的所以知道海子是個什麽樣的人,就怕他仗著田致遠為人大度又顧忌她這張老臉而肆無忌憚提些過分的要求。


    田致遠心知肚明,但他還真的沒辦法不看她人家的顏麵。


    “海哥,難得來一回,吃了飯再走。媽也是著急龍龍上學的事,怕孩子耽誤上學,沒別的意思。”田致遠回到客廳,站在海子麵前跟他解釋。


    海子哼了一聲,嘟嚨道:“我看他就是不想看見我,怕我給你們找麻煩。”


    田致遠走回沙發裏坐下,從茶幾上拿過煙盒抽出一支遞給海子,“你別這麽想,會傷媽的心的。”


    海子接過煙點上,抽了兩口,古怪地瞅著田致遠,說:“她哪兒會傷心?在她眼裏,你才是她親生的。說起來,你可得好好對我媽,我和我妹可是沒指望她養過一天,卻養了你幾十年,你要是不好好對她可說不過去啊。”


    田致遠笑笑,眼裏有一絲冷意閃過,“這不必你提醒,哪怕她跟我爸從來沒拿過結婚證跟我沒半點血緣我一樣會給她養老送終,不會虧待她半分。”頓了一秒,“絕對比你這個親兒子還要孝敬。這樣你放心嗎?”


    田致遠隨和的時候可以比任何人都好說話,犀利的時候也可以讓人望而生怯。這一番看似尋常卻隱含譏諷的話令海子當場難堪起來,一時間訕訕的不知如何作答。


    田致遠也不搭理他,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說:“媽在做飯,你自己坐會兒吧,我還有點事要做,就不陪你了。”


    “誒致遠!”田致遠剛起身要去書房,海子就站起來喊住他,“那什麽,我還有點事想求你。”


    “……”難怪後媽一個勁兒催促他趕緊走呢,原來還有事兒要幫忙。田致遠默默歎口氣,“什麽事?”


    海子躊躇了一下,抓抓耳根,聲音低了兩個度,說:“我想找你借點錢。”


    又是借錢!


    田致遠記得三年前借過他一萬塊搞養雞場、前年借了兩千塊給他買摩托車、去年春節的時候又借了三千給他買三輪車,統共一萬多到現在也沒還給他,現在又開口說借。


    這人真是……


    田致遠勉強笑了一下,“要借多少?”


    “三萬!”


    “……”田致遠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你借這麽多幹嘛?”


    海子估計也很不好意思,還很緊張,抓耳撓腮的小動作不斷,“那什麽,我想買一輛麵的,跑縣城到元水鎮的客運。”


    田致遠右手抱著左手臂,吸了吸鼻子,“海哥,跑客運沒絕對沒你想的那麽容易。”


    海子急了,“怎麽就不容易了?我看著鎮上那些跑車的一個個都財大氣粗的,很賺錢啊。”


    田致遠深吸一口氣,做了個手勢,讓海子坐回去,然後他自己也重新坐下來,“海哥,我跟你說啊,縣城到元水這條線,一直是三個人獨掌著的,餘家的餘老幺,向鴻飛,還有洪彪。這三個人簡單來說就是這條線上的霸王,但凡在跑這條線的司機,一定要等他們三個人的車都裝滿了客之後才能拉客。但是元水到縣城每天又有多少客源?他們三個人的車幾乎就包攬了每天的客源,剩下的司機根本拉不到什麽客人。你要是擠進去,一個新手,別說是那三個霸王,就是其他那些司機,也不會讓你拉到客的。”


    元水鎮的民風其實相當粗蠻,男人女人都帶著一些野蠻氣,就連這些跑客運的司機都跟土匪差不多。其中數田致遠所說的那三人為首,他們拉客的時候絕對不允許別的司機在場,得等他們走後,剩下的客人才能歸別人。


    海子什麽都不懂,僅僅隻是看著人家的皮包很鼓就以為跑客運賺錢,殊不知,好多司機是頂著那三個人的拳頭苦苦撐著的。


    但是海子顯然不這麽認為,“這有什麽啊?致遠你在鎮上有那麽多人脈,連餘老大都要給你三分麵子,我隻要說是你哥,那些人怎麽著也得給你麵子讓我拉幾個客吧。”


    田致遠無力了,敢情海子不僅僅想借錢,還想打著他的旗號開辟客運這條荊棘之路。


    這算盤打得可真響,絲毫沒想過會不會給他田致遠帶來什麽麻煩。


    搖搖頭,田致遠強打起精神繼續跟他解釋:“海哥,麵子是別人給才會有。我是認識那些人,可他們絕對不會買我的帳,我跟他們不是一個道上的,井水不犯河水,這是江湖規矩,他們不來犯我,我也絕對不會去犯他們,這個道理你明白嗎?”


    海子一沒見過時間的農民,哪兒知道田致遠說的這些彎彎拐拐,隻當他是不想借錢給他,於是板著臉陰陽怪氣地說:“行了致遠,你要是不想借錢給我就直說吧,拐這麽多彎幹嘛?我又不是不識趣的人,你直說了我也不會死賴著你的。”


    田致遠頓感頭疼不已,“海哥,我沒不想借錢給你,而是跟你分析這件事的利害。你說你三萬塊錢買輛車回來,每個月的油錢是非燒不可,但是你到時候開著它卻連油錢都賺不回來,你拿什麽養它啊?你以為養一輛車很容易嗎?”


    田致遠那輛suv還是省油的類型,即便這樣每個月也至少要兩千塊出頭的消耗,海子一農民,不種地完全沒別的收入,光靠車又賺不了錢,不等於買堆廢鐵回來麽。


    “算了算了,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吧。”海子不耐煩的站起來,故意自歎自憐,“哎,我他媽也真是可悲,自己個兒的親媽沒養過自己卻養了別人,平時看著挺仗義的人,老以為會把咱當成兄弟,原來關鍵時刻也就跟外人沒區別,哎!枉我媽掏心掏肺的。”


    田致遠閉了閉眼,強作笑臉,跟著站起來,“海哥,有話好好說,別拿咱媽說事。一碼歸一碼,這事兒跟她老人家沒半點關係。你要借錢我不是不借,但好歹你也得有個周全的規劃,不能想起一出就是一出。”


    海子扭過頭來,斜睨著他,“我怎麽想起一出是一出?我想正兒八經賺錢還不行嗎?你平時口口聲聲跟我兄弟長兄弟短的,關鍵時候當哥哥的想你拉一把你都不樂意,算什麽兄弟啊,枉我媽不養我來養你,你也好意思。”


    “他好不好意思也是對你媽,跟你有什麽關係?”


    田致遠正要反駁,突然聽到尹真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他回過頭,看見尹真一臉不爽地站在臥室門口,抱著雙手冷睨著海子。


    “尹真……”


    “你別說話!”尹真嗬斥一聲,田致遠立刻住嘴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花花好少!


    憂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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