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恢複往昔輝煌的華研宮殿外,帶著懷念的神色靜靜的看著自己母親從墳塚白骨化為絕世美女——母親在世的時候就是最美的女人。


    他在做夢,他知道。


    ……因為自己的母親早已化為一培黃土,魂追秦安……或者應該稱他為……父親。母親不說,他也知道,她是想讓他喚秦安為父親的。


    他也知道,母親認為是他害死了秦安——這個昔日將門之後,後來變成太監的男人。


    “你就是個禍害!所有你愛的人都會淒慘至極的死去,都會死!哈哈哈哈。”母親瘋瘋癲癲的大喊大叫著,尖利刺耳的聲音劃破長空。


    她長長的青絲拖曳於地,赤著白如玉的兩腳踏在火焰升起的宮殿內,白色輕紗裙擺撩上豔麗濃烈的火苗,她就像隻浴火重生的鳳凰——驕傲高貴,肆意妄為。


    母親是洛家的老來女、掌上明珠。聽說她出生的時候,天降甘霖,東邊五色祥雲鋪滿半個天空,滿城的玉蘭花乍然盛放,使京城為白色玉蘭花所重重遮掩。


    聽說抓周時,她一把抓住自己大哥旁邊站著的少年秦安。半歲說話,一歲能走,三歲能詩……世人稱之為神女。她總有稀奇古怪的點子讓人歎為觀止,她不畏皇權,任性妄為,驕傲的就連皇子都敢當麵頂撞,即使是現在,民間也都流傳著她的故事。


    她這樣奇女子當然也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當今皇上——三皇子,七皇子,江湖上的少俠盟主,無闕崖的聖子,千機殿的教主。就連二舅舅也對母親懷有異樣的感情。


    也許就是那抓周禮上的孽緣。


    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卻愛上了不該愛的人——一個被指腹為婚的男人,秦安。


    他們相愛——或者是母親自以為相愛卻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哈,這是當然的。世人誰會允許這樣的愛戀?不可能的吧。


    母親的愛像一團熾熱明亮的火焰,燃燒著自己的生命同時也摧毀其他。她不懼世俗的公然表示自己愛的是有婦之夫,肆意破壞秦安的婚姻,強行留下秦安與之共處一室。


    母親所做的事驚世駭俗,所有人都覺的母親瘋了。


    隻有瘋子才會這樣肆無忌憚,無所不用其極的毀了自己與別人。


    皇帝——阿梨的父親,在所有人都覺得母親瘋的時候還愛著她,一道聖旨將母親逼到宮中,不過聽說她曾讓秦安帶她私奔,但想必是沒有成功,不然也不會有他這個偷-情而來的孩了。


    她與皇帝互相折磨了五年,明目張膽的在華研宮留下被皇帝閹-割過的秦安過夜。她的瘋狂終於磨滅了皇帝對她的愛。而母親真不愧是大家所說的神女,在最後的時候設計讓皇帝看見她與秦安的屍體纏綿。


    她在報複皇上,特意讓他看到,讓他知道就算是屍體她也會愛的比誰都深。


    ……為了報複皇帝毀了秦安。


    母親像一朵綻放在冬日夜空的煙火,開放時絢麗極致,瞬間的美麗然後消失殆盡。以燃燒自我的方式在天空留下屬於自己的色彩。


    而他不愧是母親的孩子,他們的脾性相似到極點。


    五歲的他站在華研宮走廊下,茫然的看著母親在殿內*。


    那是父皇徹底厭棄她的那年。


    華研宮內的紅色火焰竄上金色帷幔,急躁的伸出手臂纏在房梁上。它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墨藍色的夜幕壓不住它,任由火紅的裙擺旋轉飛舞,化為一塊塊黑色的火星紛紛落下。


    “秦安……哈哈哈,秦安,月兒來陪你了。”女人停下動作,收起臉上瘋狂的神色,蒼白肌膚染上紅暈,琥珀色的眼睛溫柔似水,嘴角勾起喜悅的笑容走向火海。


    他不明白,為何一瞬間他的世界翻天覆地。他需要自己穿衣,自己找飯吃。陪著他的老嬤嬤常常半夜偷吃東西,有些都是他千辛萬苦才找來的。


    怎麽辦呢?


    很簡單,他在小太監種花的時候偷來鐵鍬,趁著夜深放在老嬤嬤必經的路上。黑天摸地的,老嬤嬤出去時撞到鐵鍬,她就像風幹的臘肉一樣折斷了,散發出來的味道也很像塵封已久的臘肉。


    這些事情如上輩子的事,久遠的差點想不起來。


    但今晚的夢又讓他重新想起那一切。


    母親是笑著死去的,她在最後還是得到了秦安。


    即使那是具僵硬冰冷的屍體。


    那……他呢,他得到的也會是阿梨的屍體嗎?


    不要,他寧願抱著憎恨他的阿梨,也不願親吻死去的阿梨。


    死了就什麽也沒有,留下的隻是具空殼,而他要的是靈魂。


    十三歲的他漸漸明白,他隻是阿梨無聊時解悶的寵物,隨時可以丟棄也可以漫不經心的抱起來。懶懶的哄上幾句,他就會像家養的狗一樣搖著尾巴跑過去。


    他不要這樣,就算是寵物,他也想當一隻唯一的寵物。


    母親曾說過,‘世間唯有恨,能抵過愛,有時甚至能超越愛。’


    他信了。


    與寧長夏聯手設計出舍身救父的戲碼,暈了幾天後,得到了自己真的是皇上孩子的消息。雖不知寧長夏是如何做到的,但結果如他所願不就好了。那人一臉愧疚內疚想要補償的樣子,無論他想要什麽都會給他。


    是不是唯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是不是摻雜著愧疚後悔的心情才會那麽強烈熾熱。


    那……阿梨呢?


    阿梨,你會記得我嗎?


    阿梨總是那麽粗心啊……


    看不見他害怕阿梨的若即若離,看不見他嫉妒阿梨對他人的歡笑,看不見他憤怒阿梨對他的不在乎。


    她什麽也看不見,什麽都不明白。


    不明白當他知道那個給他珍珠腰帶的小仙女是自己妹妹時的喜悅,不明白讓他當狗時的決心與糾結,不明白他強迫歡好時的痛苦與希望。


    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什麽都不明白。


    他看著阿梨眼中的恨意,苦澀的想:是恨也好,隻要能記住他,什麽都無所謂。


    他讓寧長夏砍下自己的臂膀——洛家,因為他知道洛家會是阿梨登上皇位的阻礙,他願意將自己的所有獻出,隻為阿梨能在偶然的時候想起他。


    她會說:他啊,一個傻透了的笨蛋。還是會說:哼,不過是本公主的一條狗。


    隻是這樣想想,他就覺得自己如死灰的心又重新燃起火星。


    從夢中醒來,他漠然的望著杏黃色床帳,淡淡的想:也許是到最後時候了,所以才會讓他夢見母親的結局。他苦中作樂的笑著,自己的死法比母親的稍微好點呢。


    他是自願被阿梨殺死的,用他給的□□。


    清冷的梅香充斥著周圍,杏黃色床帳裏的光線暗淡,可足以讓他看清枕邊的愛人。


    阿梨緊皺眉頭,嘴角下撇。是一種自跟他在一起就有的厭惡忍耐的表情,他從來都知道,阿梨恨他,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其實這樣也挺好,他們會融為一體,但喝血是會生病的。


    指尖挑開阿梨白色裏衣,露出精致纖細的鎖骨與上麵斑斑點點的玫紅青紫。他傾身輕吻下微微起伏的白嫩胸-脯,那下麵是為阿梨供奉生命的心髒。


    ——撲通撲通。


    他的心髒漸漸與阿梨的一同跳動,就好像兩人的生命共用,他們的命運從此相連。


    他找了一把紅綢包著的銀色剪刀,小心翼翼的剪下阿梨鬢角邊的一縷黑發。用紅色絲線纏起與自己的長發綁在一起,永不分離。


    ……結發亦同心。


    他目光哀切,喃喃低語,“在你明白真相之前,請允許我用自己的死在你心上刻上一道痕跡,阿梨,記住我。”


    阿梨從來沒有看過自己心虛時的表情,昭然若是、一目了然。他等待著、期待著,可阿梨還是沒有後悔,她是鐵了心的想要殺了他。


    嗬,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為什麽那麽不甘心呢。


    他換上穿過幾次的緋色長衫,戴上明顯有含義的黃金梨花麵具,就連眼睛他也留在外麵,隻為阿梨能想到……這是他。


    他不求阿梨停止暗殺,隻求阿梨知道是他,然後帶著愧疚不安與疑惑的心情將他永遠刻在心裏。


    記得曾有個傻瓜……甘願讓她殺死自己。


    可是,這個願望還是沒有實現啊。


    聽著阿梨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讓人捉住他,看著阿梨背過身連最後一次也不讓他見。


    他早已麻木的心還是隱隱的傳來刺痛。


    好痛啊,痛的恨不得殺了自己。


    阿梨,你會記得我嗎?


    髒亂的菜市場上的黑褐色木樁幾天前才砍過寧長夏的頭,現在輪到他了。他發絲淩亂,抿起嘴角,輕咳著壓下喉嚨上竄的血腥味,被綁在身後的雙手死死的握住同心結發。


    那是他僅有的。


    阿梨坐的位子離他太遠了,太遠了……他使勁的往那看也看不見,一如他永遠看不清阿梨的心。


    身後強壯的劊子手在鋒利的大刀上噴出烈酒,冰冷的酒水濺到他身上。銀白色的光閃過,他淺笑著閉上眼睛,等待自己的結局。


    ……阿梨,你會記得我嗎?


    會的吧,阿梨,你可是看到了我的心啊。


    阿梨,記住我,記住我,記住我。


    阿梨,記住這條名叫……晏安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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