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怪是了緣在後山池塘遇到的,至今不知道是何妖怪。初見時是秋天,她死氣沉沉的趴在池邊,下半身浸在水中,渾身赤-裸。他嚇了一跳,驚慌失措的脫掉僧袍披在她身上,小妖怪從發絲縫隙瞄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跳入池底。


    他跳到水池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才知道她是個妖怪。她有著纖細小巧的四肢,矮矮的個子,亂糟糟的粉色長發披散在身後。奶白色的肌膚與一雙緋紅眼瞳,澄澈的可以窺見藍天。


    小妖怪搶走饅頭後坐在池塘邊吃的很香,無暇顧及身上忽然冒出的棉服。她淡色的唇瓣一次次的張開,雪白貝齒嵌入綿軟的饅頭,微微用力撕下一大塊填入嘴裏。每次口裏的還未咽下又貪戀的張大嘴巴狠狠的咬下一塊,弄的腮幫子鼓鼓的像個青蛙。


    她的速度很快,眨眼間三個饅頭隻剩下一個半。淺淺的陽光曬的人臉皮發燙,身體無力懶散的隻想倒下就睡。冷風吹過,隻穿了件秋日薄衣的了緣打了幾個噴嚏,他揉揉鼻子,看著小妖怪的吃相悶笑出聲。


    “我叫了緣,你叫什麽?”了緣抱緊胳膊,湊近她。


    小妖怪充耳不聞,一心隻想饅頭。感覺到了緣的靠近,她往後縮縮,啃饅頭的速度越來越快。


    “你是什麽妖怪?為什麽會在靈岩寺後山池塘裏?”了緣好奇的問道,暗地裏揪緊小妖怪粉色單衣下擺,防止她一怒之下跳下池塘。


    “妖怪?那個,就那個,”小妖怪嘴裏含著饅頭模模糊糊的說,白嫩的指尖指向池塘冰麵上頹敗的枯枝爛葉,“那個就是我。”


    “荷花?”了緣單手撐著下巴,興致勃勃的盯著她,促狹的淺笑。天馬行空的猜測道,“住在蓮蓬裏,聽著水聲,看著遊魚。餓了的話就啃一口蓮子,不過蓮子心很苦,開花的時候可以有花蜜吃,肯定是甜甜的吧?”


    “閉嘴啦,我叫青禾,你這個凡人好囉嗦,”她打斷了緣的幻想,咬一口饅頭悶悶的說,“才不是住在蓮蓬裏,是呆在根莖中。房間是細細長長的還很悶,才沒有你說的那麽好玩。”


    “魚兒會咬根莖嗎?”了緣嘴角的笑意加深,眼瞳閃閃發光的瞅著青禾。“池塘裏有什麽魚,草魚或者鯉魚?”


    “會啊,不過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麽魚。他們總是一個又一個的跑到根莖旁邊,圍著根莖遊來遊去的,”青禾說著抖了抖身體,臉色變得蒼白,心有戚戚的低聲說,“他們吐著泡泡,張開大嘴巴,用尖尖細細的牙齒啃咬根莖。你沒住過根莖,根本不知道被魚咬有多癢。”


    “真好,這樣的感覺在陸地上的我是不曾體驗的,”了緣十指交叉抵在下巴處,眉眼彎彎,羨慕的說,“池塘裏的魚很多,你在水裏絕不會寂寞。他們會圍在你身邊,逗你樂,給你解悶,每一天都會是不一樣的景色。”


    “哎……你這樣說,好像也對,”青禾茫然的眨著眼睛,有一搭沒一搭的啃著饅頭。


    了緣笑彎了眼,清俊稚嫩的臉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輕咳幾聲遠望著寺廟屋簷,餘光卻一直注視著貪吃的青禾。


    太陽慢慢被烏雲遮蔽,陽光不再,寒風占了上空,似一根根鐵釘紮進體內。了緣哆嗦了一下,雙腿並攏,抱緊胳膊湊近青禾。


    吞咽饅頭的青禾忽然抬頭,緋紅眼瞳困惑的瞥了他一眼。她眼瞳一亮,恍然大悟的點頭。三兩下吃光饅頭,正對著了緣。生疏笨拙的將雙手並在一起試探性的上下摩擦。


    了緣下巴靠在膝蓋上,嘴角笑意不變。墨黑碎發的眼瞳剔透澄淨的好像琉璃珠,白如羊脂的臉頰在寒風中發白,興味的望著她在那可勁搓手。


    青禾眨著眼睫,回想著以往看到的將雙手放在嘴邊哈了一口熱氣。她向前傾身,一把握住了緣冰冷的雙手,“不知道對不對,喏,你還冷嗎?”


    她問的很認真,白嫩的兩頰因為饅頭還沒有吞咽下去而鼓鼓的。緋紅眼瞳專注的盯著了緣,行為舉止隨意的好像握住一個陌生男孩的手很正常,給他取暖的行為也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了緣徹底愣住,嘴角的笑意凍結消失,表情僵硬不知作何反應。他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凍的青白的兩頰浮上一抹紅暈。


    “喂,為什麽不說話。難道我做的不對?”青禾眨著眼睛努力回想,加大力度握住了緣後退的雙手。她的動作很大,抖落肩膀搭著的青色棉服,不解的輕皺眉頭,“你給我披的?我又不是你,用不著這些衣服。”


    了緣臊的麵頰發燙,咬緊下唇低頭默數著饅頭碎屑。


    “我……我要回去念經了,下次再來,”了緣火急火燎的起身,慌裏慌張的跑回洞口一頭撞上牆壁。耳尖的聽到青禾發出的笑聲,他捂住額頭手忙腳亂的爬出去。


    天氣變陰,烏雲驟降。庭院的被褥已經收回,僧舍裏的師兄們正在搶奪二師兄的紅薯幹。他捧著棉服躲過撞來的師兄,輕嗅著手上淡淡的荷花香,偷笑著躲在被窩裏。


    青禾是唯一與他同齡的朋友,分享他的一切。她是朋友,朋友,朋友?好像又不是朋友,想接近她又害怕接近她的這種情緒他說不清楚。


    青禾的存在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最尊嚴的方丈也沒有說。她是他唯一的朋友,那麽同樣的,他也必須是青禾唯一的朋友,可這種純粹專一的關係在雲片糕的打擊下脆弱不堪。


    話說,為什麽他要那麽在意雲片糕啊。


    為什麽隻有他的敵人這麽不堪又詭異。


    它不就是個甜點糕點嗎,不就是由炒熟的糯米粉加上白糖芝麻做成的一堆塊狀物嗎,不就是個食物嗎。為什麽青禾要那麽在意它啊,為什麽不能像渴望雲片糕一樣思念他,為什麽不能像舔噬雲片糕一樣親吻他……


    ……好像混進了什麽不得了事情。


    “阿緣,你在想什麽,雲片糕在哪,你放哪了,”得不到回答的青禾跳出池塘,蹲在了緣麵前揮著右手。他雙眼發直,失魂落魄的呆望著池塘裏綻放的荷花。青禾抿緊嘴角賊笑著靠近,幹脆伸手探進他鬆散的僧袍衣襟。


    “青禾?你在幹什麽,”了緣反應過來,手足無措的後退幾步跌倒在地。他雙頰緋紅,眼瞳濕潤,急促喘息著看著呆呆的青禾。揉著眉間朱砂痣,他理正衣襟,掩飾性的偏頭,低聲說,“雖然還沒有碰到我,可味道很好聞,是荷花香……咳,我是說荷花妖當然是荷花香……嗯,你剛才問什麽?”


    “雲片糕,”青禾收回僵立在半空中的右手,癟著嘴可憐巴巴的仰視著了緣。盡管麵容是十六七歲的少女,可她的神情還是懵懂純真的孩童模樣。


    她還小,不懂得此刻他心裏的掙紮痛苦。


    了緣臉上的緋紅褪去,恢複了持成穩重的樣子。“雲片糕在這,”他尷尬的扯著嘴角,從青衫袖口裏拿出白色手帕包著的雲片糕遞給青禾。


    她歡呼一聲,奪過手帕迫不及待的啊嗚一口咬掉半個雲片糕。點點碎屑沾在青禾嘴角,她不耐煩一片片的撕著吃,每次都是直接咬。


    了緣眼瞳黯淡,扭過頭不願去看青禾歡喜的神情。他吃味的冷哼,動作輕柔的拽過一支綻放的荷花,指腹貼近花瓣,一寸寸撫摸著細膩如絲綢的花瓣,想象著這便是青禾的肌膚。


    始終注視著青禾餘光發現雲片糕漸漸露出的紅色豆子,他驀然想起老板所說的話。急忙叫道,“青禾別吃了,這裏麵……”


    蹲在了緣旁邊的青禾一聽,越發狼吞虎咽,嚼也不嚼的就吞咽下去。


    了緣眉間的朱砂痣更加豔紅,氣惱的抿緊嘴角。他輕歎出聲,雙手橫過身後撐在石塊上,微微後仰著身體,興味盎然的盯著青禾,嗓音懶洋洋的說,“老板跟我說不加東西的雲片糕沒了,隻有加紅豆的。”


    青禾疑惑的嗯了一聲,咀嚼的動作頓住,臉色越來越青。她瞠目結舌,怪叫著將碎屑吐出口,噴了了緣一臉。她哭喪著臉望著手裏還剩下的雲片糕,猶豫片刻還是將雲片糕丟給了緣,氣鼓鼓的跳入池塘。


    水花濺起,在月色下泛起一*的紋路,魚兒受驚的四散遊去,升起薄薄的一層乳白色水汽。留在原地的了緣輕笑出聲,癡癡的凝望著身上的碎屑。撚一塊衣襟上散落的白色碎屑,放在嘴裏細細咀嚼,嚐到了淡淡的荷花香。


    吃掉身上的碎屑,了緣拍拍青袍下擺的灰塵向青禾告別。回到僧舍,二師兄丟給他一包剝好的核桃,“師弟你不會就是下屆方丈吧,這些天方丈可是天天晚上找你。差點忘了,方丈剛才還找你呢。”


    “多謝,”了緣收好核桃,向內室走去。


    內室的布置如七年前的一樣絲毫未變,包圍著內室的濃重檀香,一個靠牆而立放著一尊純金佛像的佛龕櫃、兩個淺褐色燈心草織成的蒲團、兩排點著檀香的紅木架子。方丈正在點蠟燭,聽到動靜,向後招手讓了緣過去。


    方丈穿著嶄新茜色金紋□□,胸前垂落一串檀木佛珠。他很瘦,像一支筆挺的長-槍。幹癟緊繃的臉上是一雙冷靜威嚴的眼睛,犀利的好似一把鋒利的長劍直刺要害。


    “了緣,近日都不曾在藏書閣見到你,有什麽要緊的事嗎?”方丈腳步不穩的走到架子後麵點亮最後一支蠟燭,吹滅火種,審視著低頭的了緣。


    “藏書閣裏的經書已熟爛於心,我正在實踐中,”了緣回答,麵無愧色。


    “是嗎,了緣,師兄弟幾個唯有你法術最為高深,”方丈從佛龕裏拿出一個淺金色卷軸交給了緣,“山腳下有妖魔作祟,你明日下山。卷軸裏是火蓮子,若受重傷,便將卷軸打開。”


    “是,”了緣行禮,轉身離開。


    “等等,了緣,”方丈握住了緣的胳膊,凹陷的眼睛亮的驚人,“這卷軸隻有重傷之人才可碰,在此之前千萬不要打開,知道嗎?”


    “知道了,”了緣再次行禮,跨過門檻,關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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