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頭頂是雪白的天花板,拓跋言渾身無力,左手的手腕劇痛無比:“唔……”


    “妍妍!”一個有點耳熟的女聲小聲驚呼,“妍妍!”


    言言?拓跋言迷迷糊糊的想,已經很久很久沒人叫過她言言了,她費力的扭過頭,坐在她身邊的,正是方才大哭的那個女人。


    喬春宜見女兒醒來,開心的又是哭又是笑,趕緊去叫護士,護士來了之後,掀開眼皮看了看拓跋妍的瞳孔,在本子上記錄下什麽,然後和藹的問:“你叫什麽名字?”


    拓跋言自己都這一連串的變故被搞暈了,她下意識說:“拓跋……言。”


    護士明顯鬆了口氣,和驚喜的喬春宜對視一眼,又問:“你今年幾歲?”


    拓跋言不說話了。


    護士又問她:“記得她是誰嗎?”指著喬春宜。


    拓跋言望著喬春宜憔悴的臉龐,喃喃道:“媽媽……”


    護士沒再問,在小本子上繼續記錄了幾段,告訴喬春宜:“沒有大問題,可能記憶有點混亂,再觀察吧。”


    喬春宜感激的衝護士連連點頭,問她:“那,那她能吃些什麽東西?”


    拓跋言鬼使神差的說:“我想吃肉……”


    護士和喬春宜都傻眼了,幾秒之後護士猛地咳嗽一聲掩飾笑意,喬春宜則被巨大的喜悅衝的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


    厭食症的女兒主動說要吃肉!


    “好,吃肉,妍妍想吃什麽?”喬春宜問。


    護士不得不攔了一下:“病人現在還太虛弱,不能吃重油重葷的東西。最好吃流食些。”


    喬春宜看著女兒明顯失望的臉色:“魚片粥能吃嗎?她以前最喜歡吃魚片粥。”


    護士道:“可以,但是注意不要吃太多,病人先前因為長期厭食,消化係統有些退化,所以不宜吃飽。”


    喬春宜讓護士幫忙注意一下女兒的情況,收拾包出去買粥。


    病房裏隻剩拓跋言一人,周圍的床位都空著,她自己躺在床上,慢慢理清這些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首先,她的確已經死了,那銳利的長劍鋒口劃過脖頸的銳痛絕不會是錯覺。


    那麽,現在她算是借屍還魂嗎?


    剛才穿白衣的女人問她的名字,她下意識說了‘拓跋言’,這具身體的母親沒有異常反應,所以,‘妍妍’肯定也叫拓跋言,雖然鑒於微妙的發音區別,可能具體的文字有一定出入,但差不了多少。


    拓跋言出生在關外,自小也在關外長大,平時的葷食多是烤肉。後來嫁給昏君後,禦膳房的廚子知道她吃不慣海鮮河鮮,幾乎從來不給她上魚蝦烹製的菜肴。再後來被廢,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每天送來的吃食都是快要發餿的青菜白飯,更吃不到肉食了。


    所以剛才‘母親’問她想吃什麽的時候,拓跋言下意識說了‘我想吃肉……’。


    現在想想,饒是拓跋言鐵血無情,也有點莫名的羞臊。


    很快,喬春宜就買了粥上來,她風風火火拎著一盒魚片粥進門,溫柔的問拓跋言:“妍妍,媽媽喂你?”


    “不,不用了,”拓跋言哪裏會讓人喂飯,她試著動了動身體,還能支撐自己起身吃飯,“謝謝……媽。”


    喬春宜把床板搖起來,給拓跋言背後墊了枕頭,嘮嘮叨叨的囑咐:“自己哪裏不舒服趕緊跟媽媽說,別自己硬撐著。”


    昔日的鎮北大將軍努力讓臉上現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嗯。”


    喬春宜隻以為女兒還虛弱著,並沒有太在意她的變化,給拓跋言的床上墊上板子,一盒鮮香的魚片粥擺在墊板上,任拓跋言享用。


    拓跋言低頭看那一碗粥,熬煮的酥爛的白米粥裏滾著鮮嫩的魚片,似乎滴了香油,細碎的蔥花和芝麻灑在粥麵上,讓她幾乎拔不出眼來。


    她傷的是左手,此刻迫不及待的伸出右手去拿和粥配套的一次性勺子,舀起一勺粥,拓跋言猶豫了一下,抬手努力送到喬春宜麵前:“媽……你也吃。”她結結巴巴的說。總感覺叫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同齡的女人叫媽有點怪怪的。


    喬春宜幾乎又要流下淚來,她的女兒經此大變,竟會這樣貼心懂事。她努力壓下淚水,免得讓孩子擔心:“媽媽不餓,你快吃吧。”


    拓跋言堅持的伸著手,臉色都有點發白:“媽媽吃。”


    喬春宜這才滿心感動的張口吃下,母女兩人分享一碗粥,病房裏一時間其樂融融。


    外人看來,拓跋妍這個小姑娘康複的很快。為了了解這個家庭以及這個世界的事情,拓跋言求喬春宜給自己拿來了從前拓跋妍的書,基本都是些明星雜誌,和一些美容舞蹈音樂相關的,拓跋言一開始還不適應簡體字,但是讓喬春宜找出拓跋妍從前上學時候的字典之後,她就迅速的掌握了簡體字的認讀。


    喬春宜媽媽照顧的無微不至,不傷害拓跋言身體的事情幾乎有求必應,經過一周的調養,拓跋言逐漸恢複了正常的飲食,身上也總算有了點肉,不再是讓人觸目驚心的皮包骨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拓跋言總覺得自己對喬春宜有一種發自心底的依賴信任,而前世的種種,似乎也逐日蒙上了一層薄霧,那種了無生趣的絕望心態對她現在的影響慢慢淡去了。


    前者思來想去也隻能歸諸這具身體母女血脈相連的天性。


    至於後者,這種變化對她的新人生有益無害,她既然接收了拓跋妍的身體,享受了喬春宜媽媽的疼愛嗬護,自然要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在未來的時日裏孝敬母親,不能再讓她為自己流淚傷心了。


    拓跋言看完喬春宜送來的一大箱雜誌,翻出了一個精致的粉色小本子,本子被精心夾在一個挖空的大部頭辭典裏,連同辭典壓在箱底,裏麵記錄了拓跋妍將近一年的日記。


    也正是從這本日記裏,拓跋言找到了困擾她多時的拓跋妍自殺的前因後果。


    拓跋妍是單親家庭出來的女兒,她母親喬春宜和父親拓跋修在她幼年時期就離了婚。喬媽媽為了拓跋妍一直未曾再嫁,而拓跋修和喬春宜離婚就是因為有第三者介入,在和喬春宜離婚後不久,就迫不及待的把大著肚子的小三顧敏娶進家門,四個月後產女,起名拓跋嬌。


    喬春宜一個人辛辛苦苦把女兒拉扯大,但是正值叛逆期的拓跋妍越大越難管教,非要跟父親那邊打擂台。她聽說妹妹拓跋嬌參選了一個選秀比賽,本就有幾分漂亮的拓跋妍便一定要學她進娛樂圈,混出個樣子給拓跋修他們看看。


    但是拓跋嬌能參選,其中不乏拓跋家給出的某些讚助的因素在,沒有後台也沒有心機的拓跋妍第一輪就被刷了下來。


    小姑娘鑽了牛角尖,為了超過拓跋嬌,任喬春宜哭喊打罵,還是一意孤行退了學。她每天瘋狂尋找當明星的契機,最後終於知道有個少女偶像團體要招收新人,就梳洗打扮好了去報名。


    喬媽媽能供女兒上重點高中就已經很吃力了,是不可能資助孩子學習舞蹈形體的。拓跋妍拘謹僵硬的表現自然沒能打動招生的老師,其中一個女人甚至刻薄的說:“你的體重虛報了吧?回去減二十斤再來。”


    屋子裏頓時響起參選的女孩們幸災樂禍的低聲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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