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張燒焦的臉,詭異的微笑,我狠狠打了個寒顫,連忙扭過頭閉起了眼睛。[]


    身子下的宋明背著我一路狂奔,從崗子墳一股作氣跑回了陳家村口。到了見著燈火人家時,我們才在公路上停了下來。


    “好懸,好懸呀。”坐在公路旁邊,常明臉色蒼白道:“差一點,差那麽一點點,我們就吃下鬼豆腐了。”


    “還是多虧了你,要不是你背我,估計我就被鬼抓住了。”我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


    “別說了別說了,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到你家去住一晚。”常明抹了把汗,說:“柳三婆是村裏出了名的問米婆,那些鬼肯定不敢去騷擾。你給我住一晚,明天我就回家。”


    其實常明不知道,我家的鬼多著,觀亡師的生活日日夜夜都和鬼打交道,隻不過,那些鬼不會害自己人,還會護著我。


    “這是小事,隻不過,我們還得先回戲班子一趟吧。將羅武的事告訴老班主和大小姐。你想想,要是老班主不知道羅武被鬼上身了,等羅武回來,戲班子裏的人就危險了。”


    常明也沒有猶豫,點頭道:“好,我們馬上就去。”


    說完,兩人又掙紮著從地上爬起,趕去戲班裏報信。


    還沒走近戲台,遠遠地便聽到了冬香大小姐清脆悅耳的歌聲傳來


    “一葉輕舟去,人隔萬重山,鳥南飛,鳥南返,鳥兒比翼何日再歸還,哀我何孤單……”


    “休涕淚,莫愁煩,人生如朝露。何處無離散,今宵人惜別,相會夢魂間,我低語慰檀郎,輕拭流淚眼。


    我不懂這曲子叫什麽名字,像我這年紀也不可能喜歡粵劇,然而這歌聲我卻聽懂了,不僅聽的明白。心弦也被撥動,蔓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悲傷....好想摸一把眼淚。


    走進戲棚時,大小姐還在台上排練,戲台下坐了幾個武生和旦角,大夥兒津津有味地看著台上,細細品味著大小姐的唱腔。


    我和常明直接到後院找老班主和孫管事,湊巧的是,兩個人都不在戲班裏。沒有辦法,我們隻好等大小姐排練完,再將這事稟告給她。


    正當我們回到戲台前時,排練也散場了,大夥兒忙碌得收拾好東西,而大小姐也取下頭冠走了下來。


    我和常明立即走上去,我喘著氣對大小姐說:“大小姐,不好了,羅武被鬼上身了,可能馬上就要趕回來了。”


    “對,大小姐你和老班主要早點做好準備。我和昆崽都親眼目睹了,那羅武的頭...是斷開的。”常明在一旁幫腔,舉起手大致形容了下頭貼在脖子上連著的景象。


    “噓”大小姐冬香迅速捂住了我們的嘴巴,瞧了瞧四周,輕聲說:“別太大聲,傳了出去戲班會亂的,你們跟我來。”


    大小姐將我們叫進了後院裏,到了後院以後,大小姐疑惑地看著我問:“昆崽,常明,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羅武今年的流年很衰。(.棉、花‘糖’小‘說’)被摸頂了以後身體衰弱,他又不注意,可能就是破台的時候,被那些客人占了身。”我舉著手發誓道。


    大小姐托著下巴,仔細沉吟了一下,抬起頭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幸虧你及時回來告訴我,不然班子可能就要出事了。這件事你先別張揚,也不要擔心。老孫跟著羅家班走南闖北,見識過的怪事也不少,有辦法處理好的。”


    大小姐安慰完了我以後,又說她要卸妝,將我和常明趕了出去。我們走出去時,大小姐又特意叮囑了一次:這件事先不要和戲班裏的其他人說,以免造成恐慌。


    我和常明連忙連忙點頭答應,然後走出屋子關好了大門。隻不過大小姐的臉色有點怪,換衣服而已,臉上的表情怎麽像鬧肚子似的。


    屋子裏傳來了換衣服的摸索聲,常明臉一紅,拉著我走到了屋子的另一邊。


    “常大哥,你臉怎麽這麽紅,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了大小姐吧。”我笑笑說。


    “去去,大小姐這麽漂亮的女人,我怎麽可能配的上她。你可別瞎說,傳揚了出去對大小姐不好聽。”常明連忙搖頭否認,但臉卻紅到了耳根子裏。


    常明不說話了,紅著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我站在走廊的柱子下瞪了一會,見大小姐還沒換好衣服,就貼著屋子坐了下來。


    可就在這時候,空氣裏忽然劃過一絲淡淡的酒香。寂靜地夜裏,傳來了微弱的“咕嚕,咕嚕”聲。


    這聲音好像有人在吞東西,我仔細在空氣裏搜尋著聲音的來源,竟發現聲音就是從身後的屋子裏傳出來的。


    輕輕推開玻璃窗的一條縫隙,酒香來得更加濃鬱了。當我借著微弱的火光,看清楚了屋子裏的一切時,忍不住狠狠打了一個冷顫,倒吸了一口涼氣。


    漆黑的屋裏,搖曳的燈火映照出一個窈窕的背影,背影的主人是大小姐。她坐在梳妝台前,背對著我,正咕嚕咕嚕的往嘴裏送著東西。當她拿著碗轉身時,我捕捉到了她嘴角邊遺留著一抹漆黑的豆腐跡。


    而鏡子裏倒映出來的,隻有一套在空氣裏行走的戲服,沒有四肢和頭顱。


    我的腦海裏忽然浮現起了羅武在墳墓旁邊說的一句話:“這豆腐花可是香得很,羅家班的兄弟們個個都喜歡吃喲”


    我打了個寒顫,直覺得一股幽幽的寒氣竄上我的腦海,不由分說,我拽起常明就跑。


    “昆崽昆崽,你幹嘛又拉著我跑呀?”常明不解道。


    我能告訴他大小姐已經變成了鬼嗎?我不知道。但我現在真的很害怕,回想起羅武的那句話的言下之意,喜歡吃鬼豆腐的並不止他一個人,還有羅家班的很多兄弟,這也就是說,這戲班裏不知道還有多少隻鬼了。


    為今之計,就是盡快找到老班主和孫老頭,在這整個戲班裏麵,隻有這兩人還沒有被鬼附身的可能性最大。


    “別說那麽多了,快背我到村頭去找孫爺爺,等大小姐追上來我們就慘了。”不由分說,我爬上了常明的背。


    “為什麽你說等大小姐追上來就慘了?”常明剛開始還沒回過神,楞了一會,這才臉色蒼白結結巴巴地問我:“你……昆崽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大小姐,她也是和羅武一樣的東西?”


    “知道了你還問,快點跑呀”我快被他氣哭了。


    二話不說,常明立馬背起我在長廊上極速狂奔,長長的走廊寂靜幽深,出口散發著點點白光。這個院子我們來過無數次,地形早已了然於胸。當常明背著我跑到走廊盡頭時,我才鬆了口氣,隻要跑出拱形門,我們就等於脫困了。


    可是,當我們竄過灰白相間的牆門,從狹窄地小路想要竄到村口去時,來來回回兜轉了幾次,才發現竟又跑到了大小姐卸妝的門口。


    眼睛餘角閃過一個影子,眼前一花,我的神經不由再次繃緊。


    穿著碎花連衣裙的大小姐忽然出現在常明身前,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溫柔地問:“昆崽,常明,你們這時要去哪呢。”


    常明呆呆地佇立良久,我能感覺他的身體在發顫。大小姐笑眯眯地走過來,慘白的月光折射出了一口白亮的牙齒,森然詭異。


    常明的腳恍如鐵釘釘住了,無法動彈。望著大小姐步步逼近,我的額頭也流下了汗滴,但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沉住氣,快速在腦海裏思考著對策。


    對了,破煞符,臨出門前我往兜裏塞了兩張破煞符。一想到這,我便又馬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咚,咚”寂靜的深夜裏,回蕩著我蹦蹦直跳的心髒聲。我緊張攥緊了手,大小姐越來越近,湊近的臉也越來越蒼白。


    “中”我鼓足全身的力氣一聲大吼,也不懂得怎麽敕符,就直接揉成紙團扔了出去。


    這一扔果然有用,大小姐的身影像滑行般極速後退了一段距離,符紙在空中簌得自燃,而大小姐似乎很忌諱這團火,身影一陣扭曲,消失在空氣裏。


    “這******真是鬼。”常明臉色發白地說了句,牙齒都在發顫。


    我氣極了,罵道:快走呀,還愣著幹什麽?


    常明回過神來,背起我又是一陣奔跑。跑出長廊又走到那灰白相間的拱門時,常明停住了腳步,喘喘不安著對我說:“昆崽,這條路我們已經走過了,是通向大小姐房間的。”


    直到這時,我才深深感覺到不對勁。灰白相間的拱門,明明是後門與院子的進出口,為什麽跑出拱門,穿過狹窄的街道以後,又會回到大小姐的房間門口呢?


    鬼打牆……一瞬間,這三個字在我腦海裏一劃而過。


    我抬起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眼前是灰白相間的拱門沒錯,但四周卻多了許多數之不清的大樹,樹葉密密麻麻,籠罩住了我的頭頂。


    頭頂的樹葉“沙沙”響著,微微涼風吹過,樹軀中時而傳出“嘎”地一聲哀鳴。在頭頂上密密麻麻籠罩著我的葉子裏,我竟在裏麵看到了屋舍的影子。


    隻是影子,還是這些大樹根本就是屋子?我的心沉了下來,隨後我眯著眼睛透過樹葉的縫隙,往漆黑的夜空看去,天空一片昏暗,沒有一點兒亮光,也見不著月亮。


    “月遁形,接下來應該是人無息了”我深呼吸一口氣,又慢慢呼出,接著靜靜聆聽,好家夥,果然聽不到呼吸聲了。


    “這是鬼給人設的一個迷局,鬼用陰氣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就算我們跑到死,也隻能在這個局裏轉圈子。”我平息下心裏的不安,迎著常明慘白的臉色,我連忙又安慰道:“但你也不用害怕,我有個法子破這陰瘴,這樣,你快用小刀劃我的舌頭。”


    常明一時沒聽懂:“啥,用刀子劃你的舌頭?”


    “嗯,舌尖是人體陽氣匯聚的第二個陽脈。。我們眼前的鬼打牆不同於荒山撞見的鬼打牆,所以吐口水未必有用,隻能借助舌尖的陽氣了。”在危機關頭,我反倒鎮定了下來,我盯著常明發顫的手,冷靜地對他說:“等一等我含著一口唾沫,你割破我的舌頭以後我會立刻朝前麵的空氣吐出來,你看準時機拔腿就跑,走的越遠越好。”


    “我走了,那你呢?”


    “你放心,我自然有應對的辦法”


    我含足了一口唾沫,接著將舌頭伸了出來,常明一咬牙,用刀尖在我舌頭裏紮了一下。


    瞬間,一股連著心髒的刺痛感在我身體裏爆發,使我忍不住流出了火辣火辣的眼淚。我強忍住這一股痛楚,痛到最激烈時便是朝著空曠的前方將口水給吐了出來。


    “呼呼”的聲音傳來,一陣陰風從我腳底刮起,刮得塵土和泥屑漫天飛舞,吹得我無法完全睜開眼睛。可就在這時,我眯著的眼前觀察到空間一陣扭曲,青白交間的拱門也不再這麽灰蒙蒙,我便張嘴朝著常明喊道:“你快走。”


    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我吼出來的瞬間,腰間忽然傳來了一股巨力,我趔趄著倒了出去,而身後也同時傳來了常明的聲音


    “將吉字封口的是我,惹鬼上門的也是我。我犯下的錯就由我自己來承擔,你快走,走的越遠越好。”


    回過頭來,隻見臉色蒼白的常明緊緊握住刀子,雙腿不停地發顫。他的臉色很蒼白,甚至因為害怕而哭了出來。可是,緊抿著嘴唇地他,臉上的表情又是如此決然和堅毅。


    我的眼前又是一花,常明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在我的眼前,又隻剩下了空空蕩蕩的院子。


    我離門口隻有一步之遙,但我知道,門口和門內,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地獄,是鬼打牆。


    究竟是進去還是離開?我陷入了猶豫不決,而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在我身後傳來了一聲重重的歎息。


    “唉……”一聲歎息,夾雜著濃濃的滄桑,在我耳邊回蕩。而在我轉身後,瞳孔止不住狠狠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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