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太陽掙紮著沉入地平線之下,殘留著些許溫度的餘暉從透明的窗戶投射進來,有種眩目的美。


    衛藜蘆怔怔地看著被染上顏色的雲朵,雙眼的視線沒有焦點。


    也不知是暗處的人出了什麽變故,還是她失去了某種吸引力,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最近這些天裏麵,她所遭遇的各種“意外”,比起之前來,倒是要少了許多。


    在這樣特殊的情況下,這種本該讓她感到高興的事情,卻莫名地讓她感到一陣煩躁——她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她真的因為那些事情而死去的話,衛成澤會不會,因此而為她流下幾滴眼淚?


    哪怕隻是看在,她和那個小姑娘,有著相同的外貌的份上。


    想到那在脖頸上一點點地收緊的五指,衛藜蘆猛地閉上了眼睛,遮掩住了其中痛苦的神色。


    明明從當初做出了偷取這個小女孩的人生的決定開始,就應該做好了出現這種可能的準備的,不是嗎?可為什麽,現在她會這麽難受?


    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抬起來,按在抽疼的心口處,一點點用力,衛藜蘆的雙唇用力地抿起。


    或許這種時候,將所有的事情都與衛成澤和盤托出,才是最好的選擇,可隻要想到自己要親口否認和衛成澤之間的關係,想到那個人會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著自己,衛藜蘆的心髒就立時傳來一陣刺疼,讓她有種窒息的錯覺。


    她……


    “藜蘆?”忽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衛藜蘆的思緒,她愣了一下,才像是突然從噩夢中清醒過來一樣,有點遲鈍地應了一聲:“什麽?”


    “我有點事,出去一下,晚飯想吃什麽?我回來的時候順便一起帶回來。”聽到裏麵的回答,顏黎伸手打開了房門,開口問道。


    他的眉間還有些褶皺,眼中帶著些許尚未退去的焦躁,可即便如此,在和衛藜蘆說話的時候,卻依舊努力放柔了語調。


    有的時候,衛藜蘆覺得,比起衛成澤來,顏黎反倒更像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眼前的這個人,代替衛成澤的位置。


    所謂的親情,或許就是這樣的東西。無關相處時間的長短,亦無關所謂的血脈,隻需簡單的一句——“他是我的爸爸。”


    隻為了這樣一句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話,哪怕隻是浮於表麵的虛幻美好,她也依舊不願輕易地放手。


    即使衛成澤現在無法平靜地接受她,但這種事情,並不是無法改變的不是?至少衛成澤沒有直接戳穿她的謊言,將她掃地出門——於她而言,這已經是足夠值得慶幸的事情了。


    有的事情,一旦做出了決定,原先困擾著自己的那些東西,就都不複存在了。心中的鬱結緩緩地消散,衛藜蘆的嘴角微微向上彎起,朝著顏黎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想吃親子蓋飯!”


    “……”聽到衛藜蘆說出的東西,顏黎的眼皮不由地跳了跳,“你就不能點個簡單點的?路邊攤就能買到的那種?”非得點這種不上不下的日式料理,都不知道哪裏能買得到。


    “突然想吃嘛!”誰讓顏黎之前為了炫耀自己的多才多藝,特地做過一次的?扁了扁嘴,衛藜蘆看著顏黎,一雙眼睛裏寫滿了失落:“不行嗎?”


    顏黎:……


    和衛藜蘆對視了一會兒,顏黎默默地敗下陣來。在心裏默默地感歎了一句這個小家夥越來越會撒嬌了,他咧了咧嘴:“當然不,公主的願望,我等自當盡力滿足。”


    耍寶似的說完,看到衛藜蘆臉上的笑意,顏黎眼中的神色柔和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她想通了什麽,但至少看起來,比之前那死氣沉沉的樣子,看起來要好太多了。


    又問了下還有沒有別的需要帶的東西,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後,顏黎就揮了揮手,關上門離開了。


    聽著門外那逐漸遠去的腳步聲,衛藜蘆的嘴角無意識地上揚了幾分,心情也好了起來。


    既然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那麽接下來,她需要對付的,就是這試卷上的題目了。


    盯著試卷上那鮮紅的叉叉看了一會兒,衛藜蘆默默地挪開了視線。


    ……這東西,她要是會做的話,就不會隻考了這麽點分數了好嗎?!


    衛藜蘆忽然覺得,她剛才那樣輕易地放走顏黎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不是說好了要教她功課的嗎?!


    摔了手上的筆,衛藜蘆眼淚汪汪地捧著卷子跑出了房間,可惜的是,顏黎早已經換好了鞋子出了門。


    視線在衛成澤緊閉的房門上停留了一會兒,衛藜蘆終於還是沒有上前,拿著試卷安靜地回了自己房間。


    果然,她還是做不到把這樣慘不忍睹的試卷,放到衛成澤的麵前。


    她還是先把能做的做了吧,等顏黎回來了,再去折騰剩下的。


    所以……顏黎你快回來啊!


    看著那一大堆不會的題,衛藜蘆清晰地認識到了某個人的重要性。


    沒有感受到衛藜蘆的呼喚,顏黎下了樓,嘴角的笑容帶著隱隱的興味。


    衛藜蘆或許這會兒正在想辦法解決自己和衛成澤之間的問題吧,她肯定以為,隻要付出了努力,總是能得到一些回報的,卻不知道,在那個人的劇本當中,結局早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無論她如何掙紮,都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就是不知道,當她明白這一點的時候,臉上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去,顏黎把手中的車鑰匙插上,突然忍不住輕輕地嘖了下舌。


    他最近,受到自己所穿越的原主的性格的影響,似乎越來越大了。若是換了以前,他可不會因為顧及旁人的性命,而將所有的動作所造成的影響,都控製在最小的範圍裏麵。


    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可這種感覺,卻著實讓他感到一股說不上來的焦躁。


    最初那個世界的事情,他已經有些記不清了,唯一清晰地印刻在心底的,就是對衛成澤那無止境的追尋。


    就算懷中抱著的屬於那個人的屍體早已冰涼,他卻依舊不願意相信衛成澤已經死去,日複一日地尋找著傳說中破碎虛空的方法,妄圖從中找到對方的去向——他的記憶,就到此終止。


    之後發生了什麽,他一點都回想不起來,隻隱隱地記得,似乎有什麽人——或者是什麽東西,回應了他的執念。


    而後,就是被抹消了記憶的輪回。


    所有的前塵往事,都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被從腦中抹除,唯有對那個人的感情,依舊執著地保留了下來,以至於在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就將他給認了出來。


    從口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顏黎轉動鑰匙,發動了車子。


    窗外的景物緩緩地後退,帶著些許涼意的風從窗口吹進來,鑽入領子裏,激得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究竟是怎麽做到和衛成澤一同穿越不同的世界,又是怎樣在後來恢複記憶的,他不知道,也無法深究——每當他想去弄明白這其中的緣由的時候,都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阻止他這麽做。


    那股力量太過強大,甚至讓他生不出絲毫反抗的心思。可越是如此,他心中的不安與焦慮,就愈發明顯。


    這種自己的所有,都被掌控在別人手中的感覺,實在讓他喜歡不起來。


    丟在副座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就算不用看,顏黎也知道是誰打來的。用餘光掃了一眼屏幕上的來電現實,顏黎嘖了嘖舌,沒有理會不停震動的手機,把腳底的油門又往下踩了幾分。


    他之前的那些動作,顯然不可能輕易瞞過顏陌的視線——他也沒有想過要隱瞞。


    雖說他對於顏陌手底下的那些勢力並不感興趣,但如果真的需要用到的時候,卻也從來不會客氣。他的那個大哥也從來不會因為這種事而生出什麽不悅的情緒,反倒是次次都把他的屁股給擦幹淨,一副疼他疼得不行的樣子。


    這次會對他的舉動這麽不滿,果然是因為……他的“反常”吧。


    要知道雖然他以前也經常會借用顏陌手中的勢力,但因為某些堅持的緣故,是從來不會去沾染人命的。而顏陌,也樂得看到這樣。


    這個家夥,雖然早就在泥潭裏染得一身黑了,卻總是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夠活得更幹淨更輕鬆一點,實在是有點讓人難以理解。


    因此,在發現顏黎幾次想要衛藜蘆的命之後,顏陌才會勒令他停下手上的行為,還這麽急吼吼地讓他過去見麵。


    電話因為長時間無人接聽而自動掛斷了,鈴聲在短暫的停歇過後再次不依不撓地響了起來。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顏黎伸手拿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我在開車,很快就到,有事到時候再說。”說完之後,沒有給對方說話的機會,就直接把電話給掛了,也不管對麵的人怎樣跳腳,直接把手機給丟回了副坐上。


    好在對方估計也覺得一邊開車一邊聽電話太危險,聽話地沒有再打過來。


    掃了一眼安靜的手機,顏黎不由地有點好笑。


    他這個哥哥,雖然在許多人眼裏,都是個能止小兒夜啼的鬼麵閻羅,但在他的顏黎,還真就隻是個好管閑事的雞婆。


    就是不知道這次見麵之後,又會被那家夥怎樣念叨。


    一想到接下來要麵對的事情,顏黎就忍不住想把車開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果然,見家長這種事,不管到了多大的年紀,心態都還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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