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月正白,山中不用火把,都看得清楚。黃地火看著那個壽材,隻覺渾身陰冷無比,而且發覺竟如剛買不久一般,還能聞到淡淡的木材味道;還有刨出來的土塊,先是暗黑,再到暗紅,最後碰到正主之時,竟是猩紅如血。黃地火雖然沒什麽文化,但也知道不妥,隻是還在觀察之時,那幾個本家兄弟,已經在撬著那個壽材。


    “莫急,等等!”黃地火大驚下奔上前去,卻見一個本家兄弟用力一撬,終是將材板翻了開來。


    幾人湊近一看,隻見一具幹屍,躺在壽材內,麵目蒼白卻是仍如在生,而手足處卻不似以往,並沒見到金銀首飾等物。


    “搞的什麽,這麽大墳,一件物事都沒有?”一個本家兄弟見廢了那麽大勁,什麽也沒見到,就要去翻。


    黃地火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心中害怕,看那兄弟就要伸手進去,急忙去拉,口中同時叫道:“不要動!”


    可是卻晚了一步,那幹屍口中忽然張了開來,對著幾人吞出一口黑氣。眾人大驚,紛紛倒地,隻是本就靠得近了,要躲還怎麽躲得過去。竟有兩人,將那黑氣直接吸了進去,當即倒地痛苦大叫,慘叫聲傳出老遠。


    黃地火也多少吸入了一點,但他站得遠,隻覺得天旋地轉,就要暈倒。而那個被他拉開的本家兄弟因為他這一拉,也退了開去,不過卻是被黑氣熏到了眼睛,同樣捂著眼睛在地上痛苦大叫。


    眾人倒地,手上的火把掉在地上也都滅了,黃地火隱約中看到,原本躺著的幹屍,竟緩緩坐了起來,對著月光,身上裹著的壽毯一上一下,似在吸氣。


    “詐鬼了,快行!”農村中關於僵屍鬼怪的傳說,一下子在黃地火腦中湧現,嚇得他大吼一聲,幾個本家兄弟相互攙扶,飛奔似的逃出了那裏。


    所幸那幹屍也並無追上來,隻是黃地火等人一到家,便有兩個本家兄弟因為吸入了那黑氣,直接掛掉了,而剩下吸得少的,也多是體弱氣虛,不到幾年,又死去了兩個本家兄弟,還有一個是因為眼睛被熏瞎,腐爛而死。死狀之慘,讓人心驚肉跳。


    幾人上山刨墳,竟都死了,黃地火也算是命大,不過他這一嚇,也再不敢去刨墳了,重新安安分分地當個農民耕地。隻是他多少也吸入了那些黑氣,幾年下來,也是體弱氣虛,隻怕就要跟著幾個兄弟去了。


    也是他命不該絕,這年兵慌,又有許多人從北方逃難下來。這****正在田間刨土,隻是沒幾下,就累得要命,想起幾個本家兄弟,也算是被自己間接害死,不由眼眶泛紅,就要掉下淚來。卻忽的發現田邊有一個走難之人,四十上下年歲,穿著單薄的青衣,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


    黃地火本就傷心,想到將死,一看竟被人笑話,也不知哪裏來的火氣,兩步跑到那人麵前,就要開罵,沒想那人卻是先開口對黃地火道:“你去挖墳了吧?吸了氣啦?”


    黃地火心裏一驚,自己夥同兄弟幾人挖墳是秘事,連家裏人也盡數瞞了,這一個走難人是怎麽知道的,不過他人雖本份也不蠢,知道這人能一眼看出自己的事,定是個有本事之人,便哭著將自己等人的事說了出來,求他救命。


    那人嘿嘿一笑,道:“也算你命大,吸得氣少,不然隻怕和你那幾兄弟一樣,早去見了閻羅王。”說完從懷裏掏出一個藥瓶,遞給他後道:“我看你不像短命之人,就救你一命。這藥你拿去,每天一顆,就著早上的露水服下,十日後不死的話,就到村口的土地廟找我。”


    黃地火千恩萬謝接下了,接下來十日,便按照那人所說,每天一顆,就著露水服下。也當真他命不該絕,等到第十日之後,覺得胸口不再悶痛,不再頭暈眼花,生好如從前。他大喜下,當即帶著一些錢財飯食前去土地廟感謝救命恩人,果然見到那人正端坐在廟中。


    黃地火自是對那人感激不已,還拿出前些年刨墳得到的一些錢財相贈。那人也是老實不客氣,盡數收下,看著黃地火神色,知他屍毒已除,道:“刨墳乃缺德之事,也乃手藝之活,不是你這種人能做的,我知你也是一時被逼急了才為之,往後不可再做了。”


    黃地火點頭稱是連連,不過這人總是好了瘡疤忘了疼,一想起此人連屍毒也能除,定是此中高人,機靈勁一上來,便苦道:“先生,你也知我就是一個種田的,這老天一不開眼,地裏顆粒無收,我這才被逼著去做那缺德事。如今被你救回,本也不該再做,可是這天的臉要變就變,萬一以後給個****臉,我一家老小還不都得餓死了……”


    那人看著黃地火眼神閃爍,他走南闖北,如何會不知這老實巴交的農民心中想些什麽,笑了笑,說道:“你可是要我教你一些本事,也好在大難之年有個保命的手段?”


    黃地火連連點頭,道:“確實如此,還請先生行行好,教了給我。”


    那人又看了看他,搖頭道:“不行,你年紀太大了,學不來。不過你說的也是在理,今日我們見麵,就是有緣,這樣吧,我傳你一物,和三句話,還有你要記住,不可貪心,非到保命之時,不可再亂用,否則必葬身其中。”


    黃地火點頭稱是,卻第一次如孩童一般,認認真真地從那人身上接過一物,還有記住了那三句話。從那以後,黃地火遵從那人之言,平日裏老老實實耕地種田,隻有到了實在挨不下去之時,才用那人所教授之法,刨物度日,竟也再沒出事。


    黃地火死後,便把那人傳下之物與那三句話傳給了他兒子,並同是將那人所言傳下。或許是基因中繼承了父輩老實本份的基因,後代之中個個遵從祖訓,隻在迫不得已之時才用那刨地術度日。這樣黃氏一門雖無大富大貴,但也因此人丁興旺,代代相傳,直到傳到了我這一代。


    到了我這一代就簡單了,我是獨子,爺爺那代的親人因為戰爭的關係,大多走難到國外落地生根了,剩得我們這支,父親是老大,還有兩個弟弟,一個早夭,就剩得二叔,父親兄弟二人活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對爺爺說的那些根本是不屑一顧的,沒把自己老子當四舊埋了就不錯了,哪裏還會再去學。


    再加上後來搬到了城市裏住,對那些所謂的祖傳之術就更加不去碰了,自小就叮囑我不要去聽爺爺那些農村的怪風俗,老故事,不管他說些什麽都不要相信。氣得本來就臥病在床的爺爺差點不治而愈,跳起來狠狠的扇這不肖兒子一巴掌。


    我兒時因為父母工作的關係,不得已下,倒是有一段時間跟過爺爺,開頭那個老故事,就是爺爺跟我講的,還叮囑我做人不可貪心,不然就落得跟他爺爺那樣的下場。慢慢長大之後,發覺他所講的故事經常東湊西湊,聽起來也不怎麽合常理,就真當成故事聽了。


    那年我十幾歲,臥病在床多年神智不怎麽清醒的爺爺忽然如回魂那般,不單口齒清楚,思維就如常人那般,竟懂得瞞著父親,讓我從他一個老箱子裏,取出一個布團,打開不知包了多少層的布料之後,我見到了故事中那個走難人傳下來之物,一根通體黑色的銀針。


    爺爺表情嚴肅地告訴我,這便是探陵針,刨地之時,便將它折開,看準地頭插入,如果針上帶黃,表示地下無靈,便可安心刨地;如果針上變黑,切記莫貪;如果針身變紅,那轉身便走,留也不能留。此乃銀針探陵術,便是那神秘先生傳給祖先的。


    我問為什麽會這樣,爺爺翻了翻白眼,害得我以為他這便要去了,誰知他打了個大噴嚏,說祖先都不知道,他怎麽可能知道。我又問他要真找到地頭了,怎麽知道往哪裏插針?他這次更直接,答了不知道。瞬間我頭上就起了三條黑線。


    無怪乎父親與二叔不肯學,樣樣都不知道,總不可能真找個墳頭來隨便插一插,再挖開來確定真假。


    可能見我臉上的表情與父親兄弟當時聽見之時沒什麽兩樣,爺爺又道當時好像還有一句口訣來定位插針,不過傳到他爺爺那輩,出了事之後就再沒人知道了。


    不過他又說道銀針探陵術還配有三句話,既是“月出莫刨,見紅莫刨,刨空莫刨。”解釋起來,就是有月之夜不可刨,銀針變紅不可刨,三下一停,如果第三刨落地聽不見聲音,又不可再刨。


    我覺奇怪又問為什麽,為什麽有月之夜不可刨?為什麽第三下會聽不見聲音,這可解釋不通。爺爺先是不答,後來被我問得急了,就說人走陽鬼走陰,月出鬼吃食,又說農村中有傳地府在下麵,你刨空了,證明那下麵通往地府,誰還敢刨,不怕閻王索命嗎?


    聽得我倒吸涼氣,不敢再問。


    也許老人家回魂就是要秉承祖訓將這所謂的家傳手藝傳下來,那日之後,爺爺神智又變得不清醒,再過得數月,便過世了。這樣,我就成為了刨地世家的唯一傳人。


    我那時還小,接過爺爺的東西藏好,又因為後來出去讀書,也就沒再將這些東西放在心上。後來隨著年歲漸長,發覺爺爺所傳下來的東西可能隻是單純的一種民間技藝,類似於雜技之類的東西,雖然所用不同,但都是窮苦之人養家糊口保命之術而已。


    不同於如今一些小說電視中那些摸金校尉用風水觀星術來尋龍點穴,也沒有那些土夫子對此行的集團化運作,所謂的刨地術,隻不過是一些農民,在災荒之年保命的手段而已。


    刨地本來是動詞,卻在爺爺口中成為了一個名詞。後來我遍查資料,也找不到有關刨地的描述記載,隻怕在爺爺口中引以為傲的稱呼,最多不過是附近三五十裏知道之人的戲稱,在三教九流中的連下九流也排不上號,更不用說與倒鬥淘沙相比,純粹便是業餘與專業之分。


    隻是連我也不知道,後麵發生的一些詭異離奇的事,竟會與我這刨地世家唯一傳人扯得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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