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吐口水比賽被禁止了,男生們轉而模仿起傑克抽煙。其實這一點更是被校方嚴令禁止的,但因為他們都是背著老師躲起來抽,一般情況下不容易被發現。


    一幫十五六歲的男生們初學抽煙很搞笑。都還不太會抽,卻又都故作老成,極力在臉上堆出滄桑的表情,以配合嘴角不熟練叼著的那根香煙。可惜總有咳嗽聲拆穿他們“老成”的假象,特別是學習從鼻孔裏噴煙霧時,幾乎個個都是咳嗽連連,不明就裏的人聽了還以為他們集體感冒呢。


    尤其林森總也掌握不好一口香煙吸進去再閉上嘴從鼻孔裏噴出來的方法,老是嗆得咳了又咳。崔遠誌取笑他:“你一吸起煙來就咳得活像肺病三期。”


    林森不服輸,逮著時間就叼根香煙苦練“吞雲吐霧功”,為此三天兩頭在校門口的商店買煙。有天早晨正好秦昭昭也在同一家商店買作業簿,他要了一盒煙後在褲袋裏掏了半天沒掏出錢來,見她在一旁付帳,就嬉皮笑臉湊過去:“秦昭昭,上回你用我的電影票賣了五十塊錢,現在幫我付包煙錢行不行?”


    電影票的事都過去了,林森也一直不曾提過,顯然早已扔到了腦後頭。不意這一刻他竟舊事重提,秦昭昭警惕地看他一眼,那一眼戒備森嚴,她擔心他又要玩什麽花樣。


    “你放心,我沒別的意思,我可不敢再招惹你。這不買煙正好沒錢嘛,早上出門明明揣了十塊錢的也不知半路上掉哪了?你好歹也用我的電影票賺過錢,現在替我付包煙錢總可以吧?”


    他既然無心生事,秦昭昭也就膽壯三分,就事論事地跟他講道理:“我為什麽要替你付煙錢?那是你不要了的電影票,我撿來看或是退票賣錢都跟你沒關係,我根本就不欠你的。”


    “好好好,你不欠我的,那你借我八塊錢行不行?我明天就還你。”說完也不待她答複,他就抄起那包香煙轉身就跑。“老板,煙錢她一起付啊。”


    秦昭昭還來不及叫住他,他已經一溜煙跑掉了。無可奈何,她隻好把手裏那張十塊錢的鈔票給店老板。這十塊錢原本是她買完作業簿後準備買飯票的。


    林森得了那包煙,一進教室就叫上哥們幾個躲去走廊盡頭吞雲吐霧。他很大方,每次買了香煙來都會實施共產主義。他依然學不會從鼻孔裏噴煙,不由發了狠,吸完一支又叼上一支:“我就不信我學不會。”


    上課時間快到了,那幾個男生都吸完煙陸續進了教室。林森指間的香煙還有大半,他決定多“練吸”幾口再進去。結果,十分倒黴地被政教處主任逮了個正著。


    學生被抓到在校內吸煙是件要嚴辦的事。幸好那包香煙不在林森身上,已經被崔遠誌帶回了教室。主任把他揪到政教處嚴厲盤問,問香煙哪來的?是不是自己買的?他抵死不認,否則就是罪加一等。


    “不是你買的,那是誰給你的?”主任的語氣帶有明顯的誘導性,他打算順藤摸瓜揪出幾個不守校規的壞學生殺一儆百。


    林森裝癡扮傻:“沒誰給我,我在地上撿的。”


    主任怎麽可能被他輕易糊弄過去,臉一板:“香煙是撿的?那你又是怎麽點著它的?”


    香煙打火機這類息息相關的東西在實驗中學一律被視作違禁品,學生不允許私下攜帶。


    林森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我撿的時候它就是點著的。”


    好比在國民黨獄卒嚴刑拷打下也毫不變節的□□員,林森咬死了就是這幾句話。假得不能再假,卻被他說得跟真的似的。氣得主任猛拍桌子:“好,我算你說的是實話。現在馬上把你父母叫來,我得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兒子是怎樣在學校滿地撿煙頭抽的。”


    林森的爸爸又一次被召來學校。他在政教處呆了大半天,出來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怒衝衝地宣布即日起凍結兒子的零用錢一個月,以示懲戒。


    “我看你沒錢還怎麽買煙抽。”


    林森這下慘了,手裏沒錢真是萬事不便,不但不能再買煙抽,課餘時連喝可樂吃燒烤打遊戲機等也統統進行不了。雖然頗有幾個哥們願意替他出錢,但他很要麵子,總花人家的錢他不好意思,不得不咬緊牙關準備捱過這為時一個月的“貧賤”生活。


    秦昭昭不知道林森被他爸爸禁了零用錢一個月,她還一直眼巴巴地等他還錢呢。當時說了第二天就還的,可是等了好幾天還沒動靜,她沉不住氣了。八塊錢在他隻是一包香煙,在她可不是小數目,一個月的飯票錢呢。所以,縱然十分難為情,她還是紅著臉去找他“討債”:“林森,你那天……借我八塊錢……還沒還我呢。”


    一提到錢林森就頭大,他唉聲歎氣:“不是我不還你,是我現在沒錢還你,過段時間再說吧。”


    “啊,要過多久呀?”


    “一個月吧,一個月後我就還你。”


    一個月這麽久?秦昭昭還等著錢買飯票呢,等上一個月餓都餓死了。林森又不是家裏沒錢的窮學生,還個八塊錢有必要拖上一個月嗎?她懷疑他又是故意在整她。這麽一想,她的聲音隱隱帶出了怒氣:“林森,你是不是又故意跟我過不去呀?”


    “沒有,我對天發誓我絕對沒有想再跟你過不去的意思。實在是最近很倒黴呀!”


    把父親凍結了他零用錢的事情說了一遍,林森雙手一攤:“本來八塊錢真是不算什麽,但是現在一文錢難死英雄漢,我實在沒錢還你。”


    秦昭昭不死心:“那你之前就沒存下一點零用錢嗎?”


    “我哪有錢存,我媽說我是有一個花兩個的主。你就放心吧,一個月後我保證還你,我絕對不是欠錢不還的人。”


    “那……你能不能先跟別人借了還我。”


    “我從沒跟人家借過錢,我可不好意思開這個口。不就八塊錢嘛,你至於這麽急著要錢用嗎?”


    “我的錢是要用來買飯票的,等上你一個月,我都餓死了。”


    林森愣了愣,一時無話,秦昭昭也不說話,胸脯氣鼓鼓地一起一伏。他突然有主意了:“既然這樣,那我直接給你飯菜票行了吧?”


    秦昭昭眼睛一亮,對呀,反正她等錢買飯票,他還不了錢直接還她八塊錢飯票也一樣啊。林森拿出飯菜票來數給她,她不要菜票隻要飯票:“我不在學校買菜吃,菜票對我沒用。”


    秦昭昭幾乎拿走了林森一半的飯票,這下他就不夠飯票用了,平時他一頓飯最少吃四兩,有時候六七兩都不在話下。飯票銳減他自然不夠吃,回家理直氣壯地找父親要錢買飯票,理由是吃不飽。


    林爸爸卻一付識破他的精明口氣:“你少糊弄我,這個月的飯菜票一早就給你錢買足了。你現在又來要錢買飯票,你爸在你眼裏就那麽好蒙嗎?”


    “爸,我是真不夠飯菜票吃。您要不信您別給我錢,您親自上學校替我買好交給我總可以了吧?”


    “我替你買好有什麽用。別以為我不知道,實驗中學的飯菜票在學校門口那些小商店裏都可以當現金用,反正學校食堂會回收。你還不是變著法子要錢花。你的小聰明就隻會用在這些地方,幾時老子要狠狠捶你一頓,把你捶得老實點。”


    林爸爸訓完兒子告誡老婆:“我再說一次啊,你絕對不準給他錢花。除非你想縱容他學壞,要知道慈母多敗兒。”


    林爸爸是地道的大男人主義,林媽媽在他麵前一向唯命是從。加上她也不希望兒子學壞,於是嚴格執行丈夫的命令。林森沒能要到錢還挨了一頓訓,無比垂頭喪氣。


    每天中午在學校吃得半饑半飽,下午三四點林森就開始肚子餓了。遂又打著“惡作劇”的旗幟偷雞摸狗,專掏那些喜歡帶零食來學校吃的女生的課桌。掏著什麽吃什麽,哪怕是他平時不甚愛吃的糖果話梅之類,整個兒一饑不擇食。有回他在一個女生抽屜裏意外掏到兩個熟雞蛋,這個才對胃口嘛,馬上狼吞虎咽吃掉了。


    當那個女生發現課桌裏的兩個熟雞蛋不翼而飛時,非常驚訝:“咦,我的雞蛋呢?”


    教室裏不是沒有學生看見林森偷吃了蛋,卻沒有人吭聲,隻是這裏那裏嗤嗤竊笑。秦昭昭也看見了,但她選擇性失明地隻當看不見。事不關已高高掛起,她能顧好自己就不錯了,實在顧不了別人。


    那廂林森得了便宜還賣乖,崔遠誌輕聲笑問他偷吃的雞蛋可香時,他一撇嘴:“她那兩個雞蛋不太好吃,也不知用什麽煮的,一股子藥味。”


    崔遠誌聽了好笑,朝著那個女生揚聲說:“曾婕,你那兩個雞蛋壞了,所以好心人替你處理了。”


    曾婕脫口而出:“壞了?不可能,我媽一大早特意給我煮的當歸雞蛋。”


    當歸雞蛋——教室裏那些竊笑頓時都變成了哄堂大笑,而林森在一陣陣笑聲中麵紅耳赤。


    當歸雞蛋這種東西在小城一般都是媽媽煮給月經前後的女兒吃的,據說益氣補血又調經。林森偷吃了曾婕的兩個當歸雞蛋,差點被全班同學活活笑死。尤其崔遠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要指著他問:“木木同學,每個月是不是總有那麽幾天讓你覺得很不舒服?否則怎麽會去偷吃人家女生的當歸雞蛋。哈哈哈哈!”


    林森丟臉丟大了,惱羞成怒地宣布他以後再也不吃雞蛋了。秦昭昭想起他曾經白吃過她那麽多個煎雞蛋,暗中惋惜他這個決定下得晚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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