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消息靈通,自然能夠猜到,必定是我不長進,惹了齊嬤嬤生氣,自然少不得一頓訓斥,差點挨上板子。


    縱然我將所有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還是連累了青青與我一同受罰,在祠堂裏跪了整整一天,粒米不沾。


    為此,我感到頗有些內疚,極真誠地向她道歉。


    青青倒是並不怪責我,同我並排跪在祠堂裏,苦笑著告訴我,府裏姐妹們犯了過錯,跪祠堂其實是最輕的懲罰,已經是家常便飯。又同我講起許多往事,令我唏噓不已,又心生憐惜。


    關係,卻是近了好多。


    晚間的時候,青青約我一同去探望齊嬤嬤,並且給賠個不是。我自然是堅決地拒絕了。後來聽說,齊嬤嬤曾私下裏教導過青青,惠兒為此很不忿,嘮叨了我半晌。


    其實,我也是心知肚明,以後如果真的要進京的話,自己必然要仰仗侯爺府,得罪齊嬤嬤是最不明智之舉,到時候難保不會被暗中下了絆子。


    但是,我無論怎樣乖覺,如何討好,那七姨娘和青婠想必都是將我看作眼中釘,肉中刺,除之而後快。所以,再多一筆也是無妨,我自然用不著這般費力巴結。


    最主要的是,我知道自己在家中的時間已經不多,尤其是算計著,涼辭的人馬這兩日也應該快要到揚州城了。自己整日裏這樣捆縛了手腳,一事無成,事情也毫無進展。


    總不能到時候,我自己拍拍屁股去了京城,那些處心積慮害我的人繼續逍遙法外,對著我蘇家圖謀不軌吧?


    我總要有一定的空閑到母親和府裏幾位姨娘姐妹處,四處走動了。


    一得了空閑,我自然應該去看看九姨娘。好不容易從雲霧山回到府裏,我們卻因為太多的顧忌,並沒有多少相處的時間。


    其次,我還惦念著一樣事情,就是那日夜裏。母親曾經同我說過,她感覺這些時日,身子總是會困乏,讓我給她調理一下藥方。


    原本是記在心裏的,卻因為第二日,得了祖母傳話,去了她的院子問安,然後就開始沒日沒夜地被齊嫫嫫折磨,所以一直並未有空閑。如今得了空,自然應該主動去探望一下。


    再見到母親,發現她的臉色果真差到了極點,上兩次見是在夜裏或清晨,光線不是太好,看不太真切。如今看來,臉上幾乎毫無血色,蒼白中又透著一點病態的蠟黃。


    母親知道我的來意之後,屏退了身邊的丫頭,我急忙撩開她的衣袖,腕間的紅線長短並無明顯變化,隻是顏色由粉紅色變成了殷紅的顏色。


    我不由大吃一驚,急忙抬起母親手腕,屏息靜神,仔細把脈探察。


    這次脈象同上次相比明顯有了差異。上次在脈搏跳動時還能感覺到其中的空乏,如今極其細弱無力,浮而緩,明顯的氣血已經嚴重不足!


    問起母親,這兩日可有什麽明顯的症狀及不適,母親皆搖頭,隻說是感到困乏無力,走幾步路都會氣喘籲籲。


    看來那人終於按捺不住,又一次對母親下手了,加重了一寸紅的毒性。隻是母親一直在不間斷地服用我開給她的藥方,使得母親中毒後的症狀並不明顯,所以一直沒有察覺。


    給母親解毒已經迫在眉睫,她如今怕是已經傷了元氣,非但拖延不得,還要將養些時日才能恢複起來。而且她體內的毒性已經愈加嚴重,我原本交給父親的解藥已經不能完全清除她體內的毒素,需要我重新配治。


    我沉吟片刻,最終決定跟母親如實相告。她聽完以後明顯是有些驚訝的,她說自己這些時日裏對於飲食格外謹慎,大都是銀針試過以後才會食用。並未發現有何異樣。


    我才想起一寸紅的毒用銀針是根本無法試探的。這也是那人的高明之處。


    我詢問母親這些時日裏究竟是誰可以近身,有機會在她的飲食裏做下手腳。


    她低頭思忖片刻後告訴我,這幾日裏所有的飯食都是交代給了一個信的過的丫頭專門負責,別人做不得手腳。若說近身,也隻有六姨娘走動得勤快些,經常自己做些吃食孝敬她。


    但是母親自己吃不太多,經常會賞給下麵人,也並未聽她們說起過有何不適。


    母親還說起,晨起請安時,端茶遞水的活計通常是六姨娘搶著做的。


    仔細思慮下來,晨起的醒神茶便是我最好的機會!


    隻是,這個計劃究竟是否告知父親和母親知道呢?我自己左右拿不定主意。


    我借口需要配置解藥,急匆匆地趕回院子,卻意外地在後院見到了林大哥。


    他正站在花園裏一株海棠樹下同青茵說話,素色織錦長衫,墨發披肩,有胭脂色花瓣旋轉著飄落在他的身上和發間。


    青茵低垂著頭,手裏拿著一個色彩繽紛的蝴蝶風箏,滿臉嬌羞,與往常的樣子判若兩人。


    遠遠看來,倒也是一副靜謐安然的圖畫。


    想來,青茵被關禁閉的時間已經過了。她一向受不得沉悶,自然喜歡四處走動,能夠在花園裏見到她,沒有什麽奇怪之處。


    隻是後院裏都是女眷,護衛與小廝沒有主子允許,都是不能擅自進入的,林大哥又怎麽會在這裏?


    我不想與那青茵碰麵,就想繞行過去,隻是林大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四處張望時見到了我,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微微一笑,丟下青茵,向我快步走過來。


    想回避已是來不及,我迎上前去,淺笑問道:


    “林大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對著我莞爾一笑,溫聲道:


    “你父親說為了保護侯爺府來客的安全,需要加強府內守衛,讓我幫忙看看府裏的守衛布局可有紕漏。尤其是後院,林老爺打算也布置一些守衛,以防有不知死活的小毛賊偷偷進來。”


    看來父親這次真的生了警覺了,借口護衛侯爺府來人安全,布置人手,正好可以免得落人口實。


    我正想將我的院子周圍有神秘人保護的事情告訴林大哥,青茵已經如清風拂柳一般嫋娜而至。


    “原來青嫿妹妹竟然識得這位俠士。”


    溫言軟語,滲著膩人的糖份,似乎蜜裏調油一般,聽得我一愣。


    看來,那日裏出府置辦衣服偶遇林大哥時,青茵並沒有留心他,所以並不相識。


    林大哥略有些尷尬,開口解釋道:“我剛剛路過這裏時,這位小姐的風箏落到了樹上,我幫她取了下來。”


    “喔,這是我九姐青茵。”礙於麵子,我還是出聲解釋道。轉身看青茵手裏的風箏,卻不是我差人送給她的那一個。想來,她對我懷恨在心,自然也不屑與我送她的東西,我也不過是麵子上的功夫而已。


    林大哥立即一臉恍然,當初他幫我追查奕陽真人之事,自然是曉得青茵的。當下向著青茵抱拳一禮:“原來是青茵小姐,失禮了。”


    青茵俏臉通紅,羞答答地還禮,那垂眸嬌羞的樣子果真如水蓮花一般可人。蘇家女兒都有出彩之處,青茵固然性子不好,倒是樣貌還是一等一的。


    看著青茵反常的舉止,我恍然大悟,林大哥這是惹了桃花債了!怪不得剛才一臉無奈。


    心裏就有些竊笑,想象著如若有一日,他若果真成了我的九姐夫,我該怎樣稱呼。


    這個念頭不過隻是一閃而過,因為林大哥雖然暫時龍困淺灘,但是根本難以掩藏渾身的才氣,可謂人中龍鳳。青茵與他,如何都是不搭調的。


    再看林大哥,滿臉的無可奈何,看向旁邊不停暗送秋波的青茵,對著我欲言又止,似乎是有話要講。


    青茵卻渾然不覺,隻是自動忽略了我的存在,纏著他問東問西。


    林大哥是謙謙君子,想來對著青茵的滿忱熱情,過於直率的拒絕的話是說不出口的,過於委婉,青茵又是不懂。


    我不知道林大哥是不是有要緊的話同我講,就試探著為他解圍:“林大哥,我院子附近你可已經查看過了?那裏比較偏遠,緊鄰府裏的院牆,還要勞煩你多操心才是。”


    林大哥借機問道:“不知道你住在哪個院子,如果方便的話,可否與你同行?”


    我正待點頭,青茵已經搶先回答道:“後院裏我可比青嫿熟悉多了,不如我帶你四處走走。”


    林大哥婉言拒絕道:“就不打擾九小姐雅興了,我隨意走走就好。”


    青茵卻聽不出弦外之音,執意要一起,格外熱忱。林大哥頗無奈地對著我慫慫肩膀,借口還有其他弟兄同他一起,便不勞累我們了。


    最終,話也未說出口。


    回了院子,便開始研究重新配治一寸紅的解藥,並且指使小樣兒和蘭兒將蜈蚣風箏係了紅色緞帶,放飛到天上去。


    青茵卻忽然對我熱情起來,借口身子不適,來我的院子裏,同我攀談,拐彎抹角地向我打聽林大哥的情況,被我敷衍了。


    沒想到林大哥的魅力竟然這麽大。青茵的理想應該是很遠大的,至少一直以來,七姨娘所給她灌輸的,想必都是要進京選秀,光宗耀祖。不過是偶然間的一次無意邂逅,難道就摧毀了她根深蒂固的理想,甚至。拋棄了對我的成見?


    這丫頭,果然是春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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