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得了叮嚀,青婠雖然是蘇家女兒,但是如今貴為侯爺夫人,我們蘇家人必須是要大禮參拜的。當下低了頭,恭恭敬敬地跪倒塵埃之下,端正地行了大禮。


    我低眉斂目,垂首恭謹地跪在地上,半晌卻聽不見上首的青婠開口。


    屋子裏下人皆屏息而立,一時間格外安靜,甚至能聽到她清淺的呼吸聲。


    屋子的門是敞開的,門口處有府裏下人來回走動的腳步聲,偶爾駐足門口,似乎在好奇地向門裏張望,然後行得遠了時竊竊私語的議論聲。


    我偷偷抬眼打量青婠一眼,見她側擰著身子,纏絲芍藥錦繡春衫下的小腹微隆,不同於豐滿的圓潤,竟然是身懷有孕,而且看樣子,好像已經有五六月份大小。


    在蘇家時,竟然從未聽他人提起過!


    青婠嫁入侯爺府較早,聽說已經有四五年光景,從未有過喜訊,為此經常遭老侯爺夫人詬病,並且做主將自己娘家一位侄女嫁給侯爺做了二夫人,聰慧能幹,又有自家姑母撐腰,大有取而代之的意思。後來,侯爺又收了兩個通房丫頭,但是一直都沒有動靜。


    父親母親和七姨娘也感到心焦,覺得這侯爺夫人的位子怕是岌岌可危,因此四處求醫問藥,望眼欲穿。青婠有了身孕,怎麽竟然沒有通知蘇家呢?


    我知道她身子不方便,側扭著身子,這姿勢也不舒服,肯定堅持不了太久。當下自己眼觀鼻,鼻觀心,也不再言語,安心地盯著侯府的地縫消遣。


    這地麵純粹就是青石鋪就,丫頭們灑掃仔細,擦得如明鏡一般,隻是屋子正中這方圓丈內的地磚顏色明顯比其它地方要淺許多。磚縫之中還殘留著一些絨線頭。很明顯,這裏平時人來客往,應該是鋪著毯子的,剛剛撤走不久。


    北方的三月天還有些寒涼,我跪在青石板上,時間久了,涼氣就逐漸自雙膝蔓延至四肢百骸,而且雙腿也有些麻涼,僵硬,酸疼。


    身後的青青小心翼翼地,輕啟檀口,低聲喚了兩聲:“青婠姐,青婠姐?”


    青婠慢慢地支起眼皮,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閉目養神,充耳不聞。


    她身後伺候的婆子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對青青道:“夫人有孕在身,最是容易困乏,莫吵擾了夫人休息。”


    青青尷尬地看了我一眼,退到我身後,不敢再多言。


    剛才我進門行禮之時,青婠分明便是醒著的,她抬眼瞥我時,是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傲慢之氣,和對我的鄙夷和不屑。我想,她一定是得了七姨娘的信兒,已經先入為主,對我有了意見。所以才這般拿捏,擺明了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


    而且,人家壓根連虛與委蛇都不屑於:我就是在假寐,罰你跪上半晌,你又能如何?


    我忍耐不住,偷偷伸手進腰間摸出一個瓷瓶,這幾日裏,我唯恐那些黑衣人卷土重來,難以招架,在路過藥店的時候,買了些藥材,配置了一些簡單有效的藥粉,並無多大毒性,但是可以令他們全身感到奇癢,無暇他顧。


    抬眼看看青婠已經隆起的腹部,又有些於心不忍。是藥三分毒,這樣可能也會累及府中胎兒,猶豫半晌,又塞進懷裏收了起來,繼續咬牙硬挺。


    時間稍久,我就感到雙膝都不是自己的了,幾乎沒有了一點知覺。


    但是我的聽覺卻靈敏了許多,大概是近日裏一直堅持修煉內功心法的原因,並且得到林大哥指點,事半功倍,對於身邊的聲音特別敏感。


    我低著頭,聽到屋子裏有極其細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幾不可聞。


    我自小在山上長大,太明白那是什麽響動!分明是蛇蟲在地上爬行,摩擦地麵的聲音!


    我偷偷扭過一點頭,看到一條黃綠相見的菜青蛇沿著牆根慢慢地遊走進來,正欲開口提醒,門口處似是不經意的一聲輕咳,正是林大哥。


    我瞬間明白了什麽情況。將幾欲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林大哥礙於禮法,不方便進入正廳,一直守候在門外,這蛇定是他見我被青婠為難,故意而為。


    最先發現青蛇的是青婠身後的那位嬤嬤,她就站在椅子後麵牆角的位置,被突然出現的不素之客駭得一聲尖叫,張惶失措。


    “蛇!”


    假寐的青婠自然也被驚得跳起身來,見到盤旋在屋角嚴陣以待的青蛇,一時間花容失色,磕磕巴巴道:“來……來人!”


    屋子裏諸人亂了手腳,卻都不敢輕舉妄動,離得近的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我心裏暗笑,卻裝作一本正經道:“那是菜青蛇而已,你們不要亂動,它自然不會主動攻擊人的。”


    青婠戰戰兢兢地道:“單是看著就瘮人,府裏怎麽會有這長蟲?想辦法趕出去才是。”


    我慢條斯理地揉揉自己的腿。


    身後的青青知道我不懼這些玩意,顫聲道:“青嫿,快些把它捉起來吧,委實嚇人。”


    青婠眼瞅著青蛇,用眼角餘光瞥我:“青嫿,快些,嚇死人了!”


    我試著抬腿,原本騎了一上午馬,就有些酸軟,如今跪了許久,頗有些費力,遂愁眉苦臉地說:“我腿腳麻了,站起來有些費力。”


    身後的青青躡手躡腳上前,將我攙扶起來。


    我也擔心青婠受驚,不敢耽擱,上前將青蛇捉起來,丟出屋外,自然有下人將它處置了。


    青婠方才長舒一口氣,癱軟在椅子上,下人手忙腳亂地上前給她順氣揉心口,有丫頭趕緊跑去廚房取了參茶壓驚。


    一會兒功夫她方才緩過勁兒來,高聲叱罵幾個下人都是廢物,一條蛇就亂了分寸,若不是有……


    這時方才想起我來,吩咐丫頭趕緊讓座奉茶,客套了許多:“都說春困秋乏,可不正是,坐著竟然就睡著了。這些下人也太大膽了些,怎麽都沒人叫我一聲,委屈了妹妹了。”


    我方才低眉開口道:“見姐姐困乏,自然不敢高聲打擾。”


    “都是自家姐妹,這樣客氣,倒顯得生分了。”她一臉笑意盈盈,然後方才裝作恍然道:“聽說妹妹路上遭遇了變故,真真令人憂心如焚,寢食難安。如今平安回來就好,否則我這當姐的可難辭其咎。”


    我心裏一聲冷笑:“有勞姐姐憂心,幸得貴人相救,還好隻是虛驚一場。”


    “喔,幸好父親有先見之明,隻是不知出手相救的那個護衛如今何處?”青婠問道。


    “他不方便進入客廳,現在就侯在門外。”


    青婠點點頭,轉身吩咐身後的丫頭道:“你去賬房找管家支取二十兩銀子,打發了吧。”


    丫頭點頭稱是。


    我不由一愣,站起身來:“慢著!”


    “青嫿妹妹可是覺得姐姐這樣安排有什麽不妥之處?”青婠手裏端著茶盞,慢條斯理地淺酌一口,用眼梢傲慢地瞥我一眼:“怎麽看起來好像不太滿意的樣子?”


    我努力收斂脾性,臉上勉強扯出一絲笑意:“林大哥對我有數次救命之恩,在府中父親都是以禮相待,與其他下人不可同日而語,不是說打發就打發的。”


    青婠自鼻孔裏冷哼一聲,道:“再有恩情那也隻是個下人,我聽說你這所謂的林大哥慣是個沾花惹草不安分的主兒。你與他孤男寡女相處這些時日,傳揚出去,不清不楚,有何臉麵?姐姐一番苦心,看來妹妹是不領情了。”


    我瞬間就明白了青婠的話,原來是七姨娘的意思。青茵心儀林大哥,七姨娘早就懷恨在心,但是礙於父親的威風,不能在揚州城明目張膽地針對林大哥,所以讓青婠找個由頭將他趕走。


    青婠雖然同青茵一樣,都是一個姨娘教養出來的脾性,傲慢囂張,但是畢竟在侯爺府裏曆練了這許久,明顯話語間棋高一著,不似青茵那般直來直去,針鋒相對。


    我將心裏的怒火強自壓了下來,知道自己剛剛入府,就與青婠有口角上的衝突總是不太好。


    軟了口氣,耐心解釋道:“林大哥他並非蘇家下人,隻是一時虎落平陽而已,縱然我想留下他也是奢求。此次林大哥護送我們一路進京也隻是情麵,更何況他仍然有傷在身。若是傳揚出去,世人定然會詬病我蘇家忘恩負義,還請青婠姐三思。”


    青婠將茶盞放下,用絲帕拭拭嘴角,重新換了笑臉:“既然妹妹這樣堅持,我也就不再枉做小人,我侯爺府不差他一口飯食,下人房也有空處。隻是我醜話說在前麵,這姓林的護衛我是絕對不能久留。”


    我正欲辯駁,青青自旁邊偷偷拽了拽我的衣襟,微不可見地搖搖頭,示意我休要同她爭辯。


    青婠得意地站起身來,用手輕輕地捶了兩下後腰:“我也經不住疲累,看你一路上也是顛簸辛苦,早些回去洗漱休息一下,等日頭落下去,侯爺就回府了,我再給你接風洗塵。”


    然後回身招手,就有一精瘦的婆子走上前來,恭敬地向她請安問好。


    “京城不比揚州鄉下,一言一行講究個規矩禮法,


    你的事情齊嬤嬤回府以後已經同我一五一十地講了,畢竟不是自小在府裏,母親調 教出來的,粗俗不知禮數,在這裏平白惹人笑話,豈不丟了咱蘇家的顏麵。


    這位是嚴嬤嬤,自今日起,就跟在你身邊,教導一些大家閨秀該有的禮儀。你可不要再任性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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