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藥材根本就不能治愈我們的病,如今又沒有了大夫,我們除了等死還能怎樣?有什麽用?”立即有人七嘴八舌地道。


    “誰說沒有大夫了,我不是一直還在嗎?”我沉聲說道,斬釘截鐵。


    身後的周都頭立即一聲驚呼:“十一小姐!萬萬不可!”


    我回過頭來,笑道:“這些災民不過是受了鼓動,我們隻要用事實說話,那些人的謠言不足為慮。”


    “可是麒王爺有交代......"周都頭為難地道。


    我搖搖頭打斷他的話:“假如這樣做,能幫他分憂,盡綿薄之力的話,我很高興。”


    城下災民開始議論紛紛,明顯開始猶豫,有了退縮的打算。


    “大家不要聽她胡言亂語,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大夫而已,她說的話能作數麽?縱然她過來了又如何?若是朝廷不給我們繼續供給藥材和糧食,不也是百搭?!”


    “就是就是,她分明就是想拖延時間,聽說朝廷已經在調集軍隊往我們這裏進發了。”


    我氣急反笑:“你們如今受疾病所苦,渾身幾乎虛脫,還有幾人能夠跟這些生龍活虎的士兵對抗。若是朝廷有意剿滅你們,還用的著軍隊嗎?”


    “十一小姐你憑什麽可以保證,朝廷會繼續供給藥材和糧米?”災民中有人喊道:“空口白牙,僅憑你一句話,我們無法信服。”


    我一時語噎,我用什麽保證?我根本無法保證,漫說我也不過是一介平民,我臨來京城時,父親給我的一點銀兩前幾日義診也花費得所剩無幾了。就算是涼辭在這裏,他說話也要思量一二,除了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誰能代表朝廷?再說如今我自身都難保,還給別人保證?


    城下立即有人義憤填膺地隨聲附和:“沒話說了吧,啞口無言了吧?”


    人群又是一陣沸騰,眾說紛紜。


    “我來保證!”


    城牆下,遠遠地傳來一聲呼喝,聲音洪亮,擲地鏗鏘。


    我不僅一震,遠遠看去,晨輝下,有一身穿墨綠色錦緞長袍的中年身影,從人群外緩步而至。他步履堅定而從容,眉目清雅,滿麵風塵。


    人群驚訝地轉身去看,自覺地讓開一條通道。


    “我蘇子卿以整個江南蘇家做擔保,供給城外災民糧米和藥材,可能作數?”


    我立即殷紅了眼眶,低低軟軟道:“父親!”


    人群開始議論紛紛。裏麵自然有不少知道我江南蘇家名頭的人,將信將疑地望著父親問道:“你是江南首富蘇家家主蘇子卿?”


    父親微微頷首:“正是在下,城樓之上的是我蘇家十一小姐蘇青嫿。”


    “你說,你願意供給我們糧米和藥材?”


    父親笑得從容:“我來京路上已經聽到小女在為河南災民義診之亊,深感自豪,所以沿路已經采買了不少急需藥材,作為我蘇家為廣大鄉親們所盡的綿薄之力。”


    災民裏麵立即有人應道:“我以前聽聞過江南蘇家多行善事,我相信蘇家老爺的為人。”


    “就是,我們原本也就是為了討一條生路所以才不得已這樣,如今朝廷已然答應繼續供給,又有蘇家老爺擔保,既然如此,也便散了吧。”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響應。


    我身後的周都頭小聲道:“說話那兩人是麒王殿下今天派去秘密抓捕滋事之人的,十一小姐若是有什麽事情需要差遣,可以吩咐他們。”


    我低頭搜索那兩人,暗自記下他們的容貌。


    周都頭猶豫著問我:“十一小姐您確定要出城嗎?按照朝廷頒下來的旨意,您若是出去,跟災民同吃同住,可能在災情被徹底消滅之前,都不能回城了。請您三思。”


    我迎風站在城樓之上,俯瞰遠處,微微一笑:“若是我的出現能夠安撫災民,讓他們不再恐慌的話,就是有意義的。再說,這次病情雖然來勢洶湧,傳播得也快,但是同以往的瘟疫不同,目前還不能確定就是瘟疫。麻煩你轉告麒王爺,我自然會小心謹慎。”


    周都頭皺了皺眉,最終下定決心道:“最怕裏麵有心懷叵測之人,會對您不利,木麟統領又不在,那我陪您一起去。”


    我轉過身來,笑著看周都頭:“當初徐州城那守城的七尺漢子還不是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我自然會保護自己。”


    周都頭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說那沒膽的孬種做甚。”卻不再阻攔我,隻熱心地叮囑我,若是災民裏麵有人不識好歹,我隻管大聲呼救,守城士兵自然會去營救。


    城樓之下,大批的災民開始慢慢退後,如潮水一般,不一會兒就退出幾百米開外,隻餘父親挺秀若竹的身影與我咫尺。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運送糧米的車輛魚貫而出。


    蘭兒與小樣兒見我意已決,知道無法勸阻,亦執意要跟隨我一同出城,態度堅決,而且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昂首挺胸,大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慷慨氣勢。令我感動之餘又不由啞然失笑。


    疫情猛如虎,人人談之色變,我自己也何嚐不是帶了一種英勇慷慨,赴湯蹈火的決心,所以在城門外見到父親時,我倒頭便拜,紅了眼眶。


    “父親,對不起,是女兒荒唐,拖累了你。”


    父親緊走兩步,將我攙扶起來,滿是欣慰地上下打量我:“小十一此言差矣,父親以你為傲,高興還來不及。你做的很對,我很欣慰。”


    我方才破涕為笑:“我都快要把蘇家敗光了,您還安慰我。”


    父親極爽朗地大笑:“舍得,舍得,有舍有得,這家敗得好!”


    我不由一怔:“您不怪我?”


    “怪你做什麽?”父親笑著嗔怪道:“我剛才所言句句是實。這次你三哥青衛同我一同進京,現在後麵負責采購糧米,最遲明日就可以到達。我原本就想借此次進京,為你三哥謀個前程,如今正好借此次賑災的機會,為我蘇家揚名。既破財免災,又搏了美名,又積了功德,一舉三得,何樂不為?”


    我當初應下這義診也緊緊隻是隨性而為,並未考慮什麽利弊得失,如今聽父親分析得頭頭是道,心裏反而有些失落,覺得自己這義診帶了自私的目的,背離了初衷,一時有些失落。


    訕訕地應道:“父親高瞻遠矚,青嫿隻是一時任性,有些冒失,還要父親幫我周全。”


    父親語重心長地拍拍我的肩膀:“你可能覺得父親有些過於唯利是圖,說的太直白了一些。十一,父親是商人,所以一切事情都會從利益的角度出發。但是你記著:隻要是行善事,做善舉,父親就會無條件支持你,哪怕是虧本的買賣咱蘇家也做。”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父親興衝衝地挽起衣袖:“來,十一,看看父親有沒有可以幫忙的,我們父女一起並肩作戰!”


    災民見了我,態度愈加和善恭謹。他們執意專門為我和父親騰出一個帳篷用作休憩。


    當天下午時分,三哥青衛就已經來到南城門,大批的糧米和藥材也源源不斷地運送過來,並且帶來了一些我蘇家的庫存成衣,給這些衣衫襤褸的災民帶來了不一樣的色彩,同時也帶來了生的希望。


    青衛看我的眼光已經明顯不同於以往的高高在上,極其友善,也不再搖頭晃腦地咬文嚼字,放下書生的架子,跟父親一起忙碌穿梭在災民當中,令我刮目相看。


    人們對於瘟疫,大都是談之色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對於店裏的夥計,父親出了極高的賞金,都沒有人願意留下來幫忙。隻遠遠地駐紮了,等候父親的命令,負責糧米看管和調度,我們自然也不好勉強。


    我除了忙碌地穿梭在災民中間,為他們診治,分發藥物,還多了一項重任:我需要盡快查清瘟疫的來源和傳播途徑,否則一直這樣惡性循環下去,除了年老體虛者會有一定傷亡以外,災民難免會有新的恐慌。


    那日裏鼓動災民鬧事的幾個人神秘消失了,但是那日裏,周都頭指給我看的幾個人仍舊留了下來,自覺負責起分發藥物,維持秩序的重任。


    災民本來就都是來自於四麵八方,素不相識,而且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所以突然消失幾個人,或者是憑空多出幾個災民,沒有人會留意起疑。


    那幾人定然是有著極高的功夫,可以隨意出入城門,因為有一次,他們中間竟然有人給我偷偷帶回來一包醬牛肉幹,裏麵有一張被油洇透的紙條,龍飛鳳舞兩個字:獨食。


    令我哭笑不得。


    那時候,我同災民一起喝了三天的粥,早就饞得眼睛冒綠光了。父親曾經差遣夥計去附近的村鎮采購食物,但是看著那些可憐的孩子,眼巴巴地望著我的眼神,食不下咽,哽住了喉嚨,盡數分發給了那些骨瘦如柴的孩子。


    我坐在帳篷裏,仔細咀嚼著牛肉幹的味道,閉著眼睛在心裏一遍遍描摹涼辭的眉眼,並且給自己安慰和鼓氣:涼辭,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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