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兩天後就離開了京城,青衛有公辦,所以隻有我一人為他送行。我將帶給姨娘和祖母母親的禮物交給父親,道幾句一路平安,小心身體,就再也無話。


    父親將青綰托付給了蘇家一位老夥計照顧。太後的旨意自然不能違抗,隻叮嚀他在青綰饑寒的時候偷偷施舍一碗飯粥,不至於太過淒苦。


    青茵滿臉麻木,自始至終沉默不語。七姨娘自然舍不下青綰,但是留在京裏也於事無補。父親唯恐她關心則亂,再惹出什麽麻煩,厲聲斥責幾句,七姨娘哭哭啼啼地淚灑了一路。


    送走父親以後,我去了忠勇侯府看望狂石。


    沒有想到,我竟然在忠勇侯府見到了小懶蟲,她一改那日的清涼打扮,竟然也穿起了曳地的廣袖羅裙,薄施粉黛,秀發高綰。


    我方才得知,蟲蟲在涼辭回京後的第三天也回了京城,原本是想到麒王府裏尋我和涼辭的,在街上巧遇給狂石送藥的水麟,從水麟口中得知狂石受了傷,就先行跟隨來了忠勇侯府,並且被義母熱情挽留了下來。


    蟲蟲給狂石療傷的方法很獨特,不是用藥,而是用蠱蟲清除腐肌,咬合傷口,效果竟然一點也不比我的藥效差。我進屋的時候,狂石正趴在床上,中氣十足地同蟲蟲拌嘴。


    義母知道我一直因為狂石受傷的事情感到內疚,笑著寬慰我:“難得狂石可以安生留在家裏陪我,又有借口推了衙門差事,皮糙肉厚的,受些苦楚無妨,更何況因禍得福呢?”


    義母拽我的袖子,悄悄地使眼色。


    我知道義母口中所說的因禍得福是什麽意思。狂石郎豔獨絕,世無其二,京中多少名門閨秀趨之若鶩。偏生他才俊風流,玩世不恭,看似處處留情,實則拒人千裏,從未有哪家女子與他走得親近過。甚至京中再有些關於他與涼辭的流言蜚語,令義母早就憂心如焚了。


    蟲蟲是苗女,性子熱情大膽,直率,心思玲瓏剔透,長相甜美乖巧,不像其他閨秀那般扭捏作態。狂石出言譏諷兩句也毫不放在心上,反而反唇相譏,兩人就是一對歡喜冤家。


    義母開明,對於蟲蟲的苗女身份也渾不在意,比起以後皇上指婚,狂石娶個不投心思的世子妃,義母反倒對於蟲蟲和狂石的緣分有些樂見其成,頗有些撮合的意思。


    狂石見了我,立即像見了救星一般,差點涕淚交加:“青嫿呀,趕緊來救救我吧,你再晚來幾日,你哥哥我就要被蟲子吃了。”


    蟲蟲雀躍著撲過來,興奮地拉著我的手,嘰嘰喳喳地熱鬧,聞言回頭俏皮一笑:“明明是你吃了我的寶貝蟲子做藥引,傷勢才能這麽快好起來,怎麽還得了便宜賣乖,反咬一口。”


    狂石一聲誇張的幹嘔:“我跟麒王爺同樣是重病號,這待遇怎麽就天壤之別?人家天天被捧在手心裏,郎情妾意,你儂我儂。再看看我,已經被折磨得形銷骨立了。青嫿,咱商量商量,將我接到麒王府裏養傷好不好?就施舍一日三餐就行,我跟麒王爺也能做個伴。”


    說完忌憚地望了一眼枕頭旁邊正懨懨地瞌睡的小花和小草,簡直欲哭無淚:“這坐牢還有一畝三分地兒轉悠轉悠呢,我這純粹就是被釘在床上了。”


    義母忍不住笑道:“誰讓你不好好養傷的,活該蟲蟲這樣治你!”


    我走進去,圍著他床頭轉了兩圈,幸災樂禍地調侃他:“胭脂哥哥紅光滿麵,中氣十足,聲若洪鍾,看起來恢複得很好。”


    蟲蟲“噗嗤”一聲,笑得放肆,狂石一個枕頭恨恨地丟過去,她立即笑著逃開了,羅裙曳地,極不適合她跳脫的性子。


    “我去給胭脂哥哥煮藥,你們聊。”


    義母笑著搖頭,同蟲蟲一起說笑著走開了,順手仔細地掩了屋門。


    我雙臂環在胸前,靠在床柱上,笑著打趣:“蟲蟲竟然為了你,換了裝束,看來胭脂哥哥的魅力不小。”


    狂石衝著我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咬牙切齒道:“你就是見不得我好,故意來氣我的,是不是?亂點鴛鴦譜!你明明知道,蟲蟲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看中的不是我。”


    “怎麽,傷自尊了?”我走過去,坐在他的床邊,捉起他的手,仔細地診脈,脈搏強勁有力:“我看你是多慮了,她一個小丫頭而已,哪裏有什麽心機。”


    “小丫頭?蘇青嫿,苗蟲蟲的真實身份你知道嗎?就憑她的一麵之詞你就深信不疑?我見過苗人不少,可是從未見過一個蠱術這樣厲害的,尤其是我枕邊這兩隻蟲子,萬金難求,無價之寶!她的家世絕對不簡單!


    那日裏,她借口支開你,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審問那兩個人關於燭龍令的訊息。她知道如今那令牌就在我的手裏,所以才會這樣殷勤地故意接近討好我。”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那你呢?為什麽不揭穿她,反而縱容她留在忠勇侯府,養虎為患?”


    狂石搖搖頭,從懷裏摸出那枚令牌,意味深長而又略帶落寞地道:“我們隻知道這令牌可以開啟萬蠱之王,但是究竟怎樣使用,如何開啟一頭霧水,所以在我們手裏,毫無用途。既然那隻蟲子這麽感興趣,我就將計就計好了。若是我們可以掌控苗疆的萬蠱之王,苗疆有了忌憚,就再也不敢對我長安虎視眈眈。”


    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勸慰他,隻擔心地問:“義母知道這些嗎?我看她挺喜歡蟲蟲的,可莫空歡喜一場。”


    “她亂點鴛鴦譜的時候多了去了,”狂石向屋外看了一眼,搖搖頭,將令牌塞進我的手裏:“如今風聲傳揚出去,我忠勇侯府也不是銅牆鐵壁,身邊又有人覬覦,怕是這令牌在我這裏不太安全了,你還是將它交給麒王爺保管比較妥當。”


    我自知這燭龍令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稍不留心,便是殺身之禍。當下也不推辭,將它揣進懷裏:“你遇險一事,是因為調查我的案子,還是因為燭龍令?”


    狂石在床上趴得難受,翻來覆去找不到舒服的姿勢,累得呲牙咧嘴:“我那日突然接到菩提教裏傳出來的消息,說是殺害嚴三的凶手就棲身在菩提教在城外的一所秘密別院。雖然覺得疑點重重,但因為是我們約定的暗語,因此不疑有他,單身匹馬去了城外。


    誰料想竟然是菩提教一出‘請君入甕’的計策,就是為了逼我交出燭龍令。我猝不及防遭遇了他們伏擊,中了機關。狂石爺爺我還從未吃過這樣的悶虧,差點就折在他們手裏了,還多虧了林墨笙路過施了援手,算起來,我欠了他林墨笙一條性命。”


    “你說給你發來消息的是自己人?”我敏銳地抓住狂石話中的重點,忍不住問道。


    狂石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略有些焦急:“看來,我們安插在教裏的弟兄很有可能身份暴露了,隻是我如今中斷了和他們的聯係,也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是依照我對他們的了解,他們是斷然不會屈從的。”


    我心裏忍不住忐忑,那菩提教慘絕人寰,還不知道那幾位弟兄會經受怎樣的折磨。


    “對不起,說到底還是我拖累了你們。”


    狂石“噗嗤”一笑:“那菩提教意在這燭龍令,這次不過是借了你的由頭而已。至於菩提教,青嫿,我們不是因為你,而是為了長安王朝的江山社稷,與你無關。不過你若是覺得過意不去,可以給哥哥按摩按摩,我如今渾身酸疼,皮子緊得很。”


    又重新恢複了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我站起身,對著屋外喊道:“蟲蟲,胭脂哥哥說累了,想讓你幫著給按摩按摩,鬆鬆筋骨。”


    狂石立即發出一聲慘叫:“蘇青嫿,你不仁不義!”


    後來,狂石傷好一點以後,就經常甩脫了蟲蟲,溜到麒王府裏來,同我鬥鬥嘴,然後被涼辭的毒舌噎得火冒三丈。


    兩人都是重病號,不宜飲酒,我學著做一些酸梅湯,或者果汁類的飲品,鎮到寒潭裏麵,吃飯的時候,拿出來給二人解饞。狂石吃完喝完以後,還會帶些回府,打著給義母品嚐的旗號,我自然知道是進了誰的肚子,也不點破。


    狂石與涼辭兩人當著我的麵插科打諢,你來我往地鬥得熱鬧,但是我不在的時候,他們會叫上木麟,神秘兮兮地商量一些事情。我以為是朝中大事,自然不方便參與,自覺地躲得遠遠的。狂石見到我,經常會笑得陰險狡詐,好像有什麽陰謀一般。


    有一次,涼辭似乎無意間問我:“青嫿,你覺得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最大的苦是什麽?”


    我沉思片刻道:“都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何嚐不是如此,長相思,悲寂寥,愛不得,放不下,應該就是最為悲苦的人生。”


    我不知道他怎麽會突然想起問這些事情,他隻沉默片刻,然後笑笑:“保密,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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