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的人皆石化,俄而,狂石最先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被喚作“李嫂”的婦人亦是把一張慘白的臉憋得通紅,不敢笑出形來。


    “喂,麒王爺,”蟲子忍不住壯著膽子打斷我們的話:“能不能先讓我們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你們再互訴衷腸啊?”


    李嫂趕緊忍住笑道:“洗澡水主子早就讓準備好了,兩位小姐跟著我來就可以。”


    涼辭點點頭:“你們有什麽需要,直接跟李嫂說就可以。”


    “那我師傅她如今……”我忍不住回頭擔心地問。


    “你安心就是,姨娘她很好。宮裏有我們的人,有任何風吹草動自然會稟報的。”


    涼辭的話我自然深信不疑,放下一半心來,和蟲子相跟著李嫂後麵,到後院廚房旁的偏室仔細洗漱幹淨,換上李嫂提前給準備的衣衫,方才感覺神清氣爽,痛快了許多。


    涼辭堅持將金子留在了他的書房裏,等我穿戴利落了出來的時候,金子正懶洋洋地趴在涼辭的書桌上瞌睡,對於一旁涼辭的故意挑釁不屑一顧。


    金子跟我之間心意有些相通,所以縱然涼辭對它並不友好,金子也不像對待其他人那樣凶狠,大有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高傲。這一人一蟲,在這樣灑滿陽光的書房裏,看起來蠻有趣味。


    金子最先察覺到我的味道,後腿一蹬,跳上了我的肩膀,翹翹尾巴,得意地向著涼辭“謔謔”叫了兩聲。


    涼辭轉過頭,丟掉手裏逗弄金子的草稈兒,眉尖微蹙:“這小東西為什麽一直對我張牙舞爪的,這麽深的敵意?難不成它還會記仇不成?”


    我將濕漉漉的頭發從金子的魔爪之下解救出來,綰到另一邊的肩頭,抓了帕子胡亂擦拭:“金子除了跟蟲子親近,對其他人都戒心十足,不允許別人靠近自己。你這樣挑釁它作為蠱皇的威儀,已經是極給你麵子了。你沒見土麟手臂上有一道口子還沒有愈合,就是它的傑作。”


    “那它為什麽會準許蟲子靠近它?”涼辭不解地追問道。


    “我哪裏知道?”我漫不經心地說:“或許是蟲子平日裏喜歡飼養這些蠱蟲的原因,身上有我們察覺不到的親和力,就像那些狗見了惡人,總是會吠叫一個道理吧?”


    涼辭疑惑地搖頭:“蠱皇都是有靈性的東西,傳說一旦認主,絕無二心,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喜歡一個人,其中必定有緣由。”


    我絲毫不以為意,將蠱皇捧在手心裏,兀自左右端詳:“金子好像胖了好多,這肚子都圓滾滾的了,照這樣下去,別說飛,怕是都要蹦不動了。”


    肥金聽到我說它壞話,不服氣地叫了兩聲,表示抗議。


    一旁的涼辭被冷落,忍不住氣惱,伸手去撣我手心裏的金子,金子張開嘴,蓄勢待發,作出撲咬的架勢。涼辭出手如電,揪住它的觸角,向著窗外一把甩出去。


    “一看就是好吃懶做的家夥,你還這樣稀罕。”


    金子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彎,憤怒地拍打著翅膀,就要向著涼辭還擊。


    “金子,”我趕緊製止住這一人一蟲的戰火蔓延,對著金子無奈地揮揮手:“去找蟲子玩一會兒。”


    金子不甘心地繞著窗口飛了兩圈,落在涼辭書案上,照著涼辭案上的狼毫“哢嚓,哢嚓”兩口,齊刷刷地咬斷,衝著涼辭示威地磨磨牙,才“撲棱棱”地從窗口蹦出去。


    涼辭一把關了窗戶,伸手將我拉進他的懷裏,二話不說,就將唇瓣印了上來,先是淺嚐,而後輾轉,直至將我吻得頭暈目眩,想不起今夕是何夕,方才低啞一聲悶笑,耳鬢廝磨,戀戀不舍。


    “青嫿,你可知道,蘭丞相假傳聖旨,欲置你於死地。當我在牢中聽聞你洛陽城出事的消息,快要擔心死了。”


    我把臉偎進涼辭的懷裏,摟緊他的腰,聽著他怦然心跳,低聲道:“對不起,涼辭,是我過於任性,讓你受我連累,這些日子肯定受委屈了。”


    涼辭不停撫摸著我的頭發,然後捉住一縷繞在指尖把玩,不停地在他的手指上纏纏繞繞。


    “我能受什麽委屈?不過是進去躲兩天清閑罷了。天牢裏我還不是來去自如?待膩了,自己也就出來了,隻是心一直在你身上,每天忐忑難安而已。”


    說得輕描淡寫,但是他一向心高氣傲,心裏肯定是憋屈的。


    “我一路上倒是有貴人相助,平安無事。”遂將自己與狂石等人遠赴苗疆,與菩提教主莫向東交手之事一五一十地向涼辭說了,唯獨隱瞞了與蟲子同服連心蠱之事,唯恐他再擔心焦慮。


    涼辭靜靜地聆聽我說話,對於我們跌宕起伏的經曆似乎並不怎樣驚訝,好像早就了如指掌一般。


    我望著他,開門見山地問道:“在洛陽城保護並指引我找到狂石,並且在苗疆屢次幫助我們脫險的人是不是你派去的?否則,怎麽會那樣輕易就尋到我的行蹤?”


    涼辭也隻微微一笑,不答反問:“你們可曾看清楚那莫向東是何模樣?”


    我搖搖頭:“當時他是易容扮作方長老模樣,並不曾見到他的本來麵目。不過,他身上的味道我記得清清楚楚,好像寺院裏煙熏火燎的香灰味道。”


    “香灰味道?”涼辭疑惑地說:“還記得我們剿殺菩提教京城分壇的時候,他們就是設在了寺廟下麵。難不成總壇的位置也在寺廟?或者說,菩提教主平日裏借以掩飾自己的身份是寺廟裏的僧人?”


    涼辭的話令我如醍醐灌頂:“他對我蘇家一向有圖謀,該不會總部就是在江南?”


    涼辭點點頭:“我會命令江南的人手暗中調查揚州城附近寺廟,看看有沒有什麽收獲。隻要捉拿住莫向東,菩提教群龍無首,無異於一盤散沙,潰不成軍,各個擊破也就簡單了。”


    “那現在京中情勢究竟如何?我師傅她如今又是怎樣境況?”我忍不住擔心地問。


    涼辭依舊不肯放開我,攬著我坐在他的懷裏,用下巴廝磨著我的頸窩。


    “青青用蠱毒掌控了母後和皇兄,尤其是母後,生死全在菩提教的掌控之中,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我們才會受製於人,忍氣吞聲。但是忠勇侯在事變之前,出了京城,掌控了京外八萬大軍,就駐紮在離京不遠的昌平府,隨時可以兵臨城下,一舉攻占京城。


    所以目前我們屬於兩軍對峙,誰都不敢輕舉妄動,也可以說,京中戰事一觸即發。菩提教隻能在下麵州府興風作浪,不敢揮軍北上,打破這一平衡。蘇青青暫時也不敢對太後和皇兄怎樣,否則,那是自取滅亡。而汐月姨母,有我皇兄護著,應該可保安全無虞。”


    “那如今我們該怎麽辦?難道就一直這樣僵持下去嗎?下麵已經有不少州府不戰而降,若是照此勢頭發展下去,菩提教招兵買馬,日漸壯大,總有一日,京城四麵楚歌,被菩提教兵馬八方包抄,義父的幾萬大軍無異於蚍蜉撼樹。”


    我自苗疆一路北上,親眼目睹了菩提教的龐大勢力,怎能不憂心忡忡?


    “目前菩提教有兩樣依仗,其一就是悍不畏死的蠱毒人,不僅戰鬥力強,以一敵百,而且有傳染性,使得我軍士兵畏手畏腳,根本無法施展;其二就是他們這二十多年以來,安插在我朝廷內部的奸細,那是一把插在我們心尖的匕首和毒瘤,隻要一日不拔除,就是隱憂,後患無窮。


    如今長安各州府菩提教已經紛紛有所行動,對方的勢力也大部分昭然若揭。我們隱忍下來,就是為了等你的蠱皇。隻要蠱皇平安抵達京城,莫說太後,皇兄的蠱毒藥到病除,就連蠱毒人也不足為慮。菩提教殘害百姓,不得民心,其他人更是散兵遊勇,不堪一擊。隻要沒有了這些後顧之憂,菩提教全軍覆滅指日可待。”


    涼辭的解釋,令我心裏瞬間亮堂起來,重新升騰起希望,並且為自己不辱使命,能夠安全取回蠱皇感到竊喜,更為自己在這樣家國危難的時刻,有能力為涼辭排憂解難而感到自豪。


    “那接下來我應該怎麽做?”我向涼辭主動請纓,心裏熱血澎湃,情緒激昂,恨不能立即就見到戰鼓震天,旌旗飄揚,金戈鐵馬的恢弘戰場。


    涼辭踟躕片刻,欲言又止:“時機還未到,安生待在這裏,哪裏也不要去就好。”


    我環顧四周:“這裏是什麽地方?如今整個京城戒嚴,不斷有士兵四處巡查,危機四伏。你怎麽就堂而皇之地待在這裏?難道就不怕被盤查嗎?”


    涼辭無所謂地笑:“我必須留在京城,才能更好地保護我母後和皇兄的安全。至於這裏。不過是一處尋常宅院罷了,沒有任何背景,平時也不斷有官兵進來盤查。”


    說曹操曹操就到,涼辭話音剛落,前院裏就傳來“砰砰”的砸門聲:“開門!開門!例行檢查!”


    我的心裏一驚,猛然站起身來,涼辭卻絲毫不以為意,拉著我的手重新坐下來:“怕什麽,自然會有人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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